太和殿外，此時已是烈日當空。
文人們有如喪考批，獨自木訥行走的，卻也有三兩成群，積極討論其他學術重要性的。
武將們個個眉飛色舞，嘻哈笑鬧好不快意。
元寶如被一幫商人簇擁著，小聲議論百萬入門費的項目拍賣會。
“唉，陸長生說的再好，還不是要收商稅？平白從我等身上割肉啊…”
也不知哪個商人的嘀咕，傳入元寶如耳朵，元寶如駐足朝聲音來源望去，一臉悲憤，
“先生好心教我等商人該如何立身安家！”
“先生致力於為我等商人提高社會地位。”
“先生之言句句發人深省！”
“我等掙錢繳納部分貼補國家，國家給與我等保護，國家富強讓我等有更穩定的經商環境！”
“哪有隻知索取，不肯迴報的道理！”
實則大部分商人背後都被世家高官把持，這個年頭沒權沒勢光一個路引都能讓人寸步難行，辛苦掙錢，卻要大半上貢，正如陸長生所言，上繳一小部分利益就能換取皇帝這世上最大的靠山，誰還樂意成別人的傀儡？
馬上有人附和，
“元老弟說的好，與其便宜那些貪得無厭之輩，上繳陛下，至少能換來國家強盛，不至於成了外夷蠻子的口糧！”
“元老弟莫要與鼠目寸光的人計較！”
“哎呦，人家說不得本就是權貴的嫡係，壓根就不需要上貢，自然肉痛咯…”
“理他作甚，老夫算是想明白了，與其做傀儡，不如趁著這個契機擺脫了去，大不了那些營生不要了！反正陸先生那有更好的項目，咱砸鍋賣鐵也要拿上一門，重新立業！”
“對，對，對，陸先生不會誆騙吾等，瞧那水泥，那通透平整的琉璃，特別是那自走如風的蒸汽車，哪一樣不是能大賣天下的好東西！”
“元老弟，且尋個酒樓，咱們商議商議…”
恰這時，一位小太監追了過來，
“可是南邊孔聖人後裔孔禮先生？”
“啊…正是在下，這位小公公可有指教？”
“指教不敢當，陛下讓咱通知您，暫且不急著離京，這兩日會為你們南孔正名，您得在京城候著，隨時等候召見。”
孔禮激動朝太和殿方向大禮一拜，
“謝陛下隆恩！”
擦拭不自覺流下的淚水，喃喃道，
“陸先生，您的恩情，我南方孔氏定銘記於心！”
————————————
朱元璋與好大兒們正拉著陸長生，圍著地球儀問東問西，隔間的馬皇後已是悄然離去。
“這世界居然是個大圓球，真叫人難以相信啊！”朱棡至今仍是不可思議。
朱棣笑道，
“三哥，想想也是有依據的，那月亮，太陽不都是圓球嘛！”
朱元璋撫掌大笑，
“老四這說辭倒是獨特，難不成月亮，太陽也同咱地球一樣，是個大世界？長生小子，你給老四這說辭點評點評。”
陸長生有些感慨，永樂大帝果然不隻是傳聞中的‘征北大將軍’，能頂著他爹的祖製開海，設內閣，足可見胸有乾坤，哪裏隻是表麵上的武夫形象。
“確實如燕王所言，我們都生活在宇宙裏，無邊無際的宇宙漂浮著無數的星體，太陽，月亮，地球不過是其中的滄海一粟。”
“夜間仰望星空，那些星星一個個都是碩大的球體，每一個都不亞於咱們的地球，不過是離的太遠，所以看小。”
“若是物理學識普及開來，隨著匠造技術的百花齊放，遜色些的千裏鏡，便能看清數裏，數十裏外的事物；”
“繼續研究下去，某一日造出天文望遠鏡，便是看那些星星，也能看清楚它們的大致外貌。”
眾人齊齊麵露憧憬。
朱棡興奮中帶著期許，
“你所謂的遜色些的千裏鏡，如今可能製作？”
能看清楚數裏外的事物，那敵人還藏得住？這可是行軍打仗的一大利器啊。
“自是可以的，無奈陸某也隻有一張嘴，兩隻手…”
陸長生的意思很明確，別都指望老子，你們得深刻意識到解放工匠的重要性。
朱元璋卻會錯了意，一臉認真點頭，
“說的也是，咱得給你置辦更大的地方，更多的匠人！”
陸長生嘴角抽搐，幾個意思？
不是，老朱，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莫不是現在就起了將老子圈禁到死的念頭？
“陛下高看我，也低看了芸芸眾生！”
朱元璋不接話茬，反問道，
“那些西方人現在就能製造鐵甲艦和更厲害的火炮？”
“如今是洪武15年，如若我記得不錯，大概也就未來的幾年，紅毛弗朗機人，荷蘭人差不多會乘坐巨大的木製風帆船，來到咱大明的廣東。”
“他們會搜羅咱的匠人，辦鑄炮廠，屆時廣東地區的煉鐵行業也會得到大力發展。”
“他們會高價將低劣的火炮售賣，而威力更大，射程更遠的，則會牢牢把持。”
“原本對於這些，朝廷會一無所知。”
“然後是福建，倭寇頻發，如故事裏那般。”
朱家父子齊齊沉默。
一個小太監低眉順眼進來稟報，
“陛下，諸位王爺，皇後娘娘設宴坤寧宮，想與諸位王爺小聚，同時請了陸先生。”
朱元璋迴過神來點頭，
“嗯，對，用膳，走，這都過了飯點咯！”
“長生小子，算你有口福，咱妹子手藝那可是一絕！”
陸長生心中歡喜，能見到千古賢後，也是人生幸事。
朱元璋棄了步輦，頭前龍行虎步，太子及一眾藩王在後跟隨，陸長生墊後。
半道朱棣湊了上來，
“嗯哼…”
二十一二的永樂大帝當麵…緣法妙不可言，陸長生心中好笑，
“燕王殿下，有事不妨直言！”
“非是本王，隻是我那妻妹，對長生醫院的學問很感興趣…”
說話間還對著陸長生擠眼睛，一副你懂的模樣。
陸長生如遭雷擊，女諸生徐皇後的妹妹，徐達之女徐妙錦？
對醫學感興趣？鬧呢，記憶裏壓根就沒徐妙錦學醫的記載。
再看朱棣一副你懂的模樣，不會吧，難不成我陸長生要行桃花運？
可她不是不肯嫁人麽，記憶裏她也是一生未嫁的啊。
朱棣見陸長生臉色一陣變幻，有些吃不準，兩人說話間，周王也落後了身形，豎耳聆聽。
“可是為難？”
“啊…哦，怎麽會！聞聽妙錦姑娘聰慧不輸男兒，心誌堪比木蘭，她若對醫學一道有興趣，長生必知無不言。”
“大善，如此本王代妻妹先謝過！”
朱棣麵色愉悅。
周王立刻湊了上來，畢竟才18-9歲，急切道，
“還有我，長生先生可願指點本王一二？”
陸長生微笑拱手，
“素問周王殿下迷醉醫道，長生不過略懂一些偏門，若周王不棄，待過幾日，各地醫道大家齊聚，我們一起探討，將大明的醫學再上一個台階。”
“好好好，咱們一起探討。”
秦王表情冷漠，昂首朝前走，也不轉頭看陸長生，聲音卻傳了出來，
“聽說你造了新炮？”
朱棡聞言，當即落後一個身位，擠在朱棣身邊，盯著陸長生，靜待下文。
陸長生自然要裝作朱元璋不知情，邊走邊答，
“嗯，新炮，40來斤重，炮彈需提前製好，發射軌跡如弓箭拋射，能無視一般城牆，射程大概4-5裏地吧。”
饒是沉穩的秦王，還是停住了腳步，豁然轉身，與其兩個酷愛打仗的弟弟異口同聲，
“當真？”*3
陸長生淡然點頭。
繼續前進的一群人各有心思，隊伍陷入短暫沉默。
終究還是老三朱棡沉不住氣，
“爹，等孩兒迴封地，您讓我帶上幾門炮唄？”
朱棣附和，
“爹，您給孩兒10門炮，孩兒將整個草原平推過去！”
朱元璋頭也不迴，
“哈哈哈哈，別問咱，咱也沒有！”
陸長生嘴角抽搐，這分明在點自己有好東西不盡快上貢…
三兄弟齊齊把目光轉向陸長生，三張大臉上寫滿了你y看著辦，
陸長生苦笑，還真特娘的是鴻門宴，
“諸位大王，這根本就不是炮的事，牽一發動全身……”
“若不耽擱諸位的行程，組局來場皇室小朝議，陸某倒是願意分說一二。”
“那咱邊吃邊議。”
朱元璋當即定下調子，故事裏沒有明說的皇家傳承，他覺得有必要弄清楚。
宴會並未分餐，一張實木大圓桌，正在不斷擺放美酒佳肴。
太監，宮女並成排，首位的是身著寬大鳳袍、頭戴霞冠的慈祥婦人，
顯然是刻意穿著打扮的，希望能給相隔天南海北的兒子們留下美好印象。
古人重別離，喜相逢不是沒有道理的，一方麵醫療條件差，一方麵人均壽命短，再者交通極不發達，每一次離別都是生與死的徘徊。
更何況，馬皇後此次差點一命嗚唿，而幾個鎮守邊疆的兒子又是難得一次聚齊。
太子帶著一眾兄弟，齊齊大禮跪拜，
“兒臣參見母後！”*5
陸長生落在最後，深深一鞠躬，一切的敬重都放在心底。
馬皇後笑容慈祥，雙手呈虛托狀，
“快起來，都餓壞了吧，來，都上桌，先填飽肚子！”
“老二，老三，老四此番難得聚齊，娘親手做了幾道菜，都是你們愛吃的！”
哪怕是朱棡此刻也眸中帶淚，兄弟們紛紛噓寒問暖，畢竟自家老娘差點與他們天人永隔。
朱元璋大來來入座，
“都坐吧，長生小子，你也坐。”
馬皇後之前在隔間隻聞其聲，此時細細打量起陸長生，嘖嘖讚歎，
“倒真是個俊後生，來，你也坐，都是些家常菜…”
陸長生笑的謙遜，好巧不巧被安排在朱元璋對麵入座。
馬皇後繼續念叨，
“倒是多虧了你這後生，否則咱怕是…”
“娘，莫說那些不開心的，您現在好著呢。”
朱標趕緊打斷。
朱棡恨恨附和，
“那些個庸醫，當殺！”
可惜老朱並未接盤，他暴躁卻也明事理，既然認定了是操蛋的製度作祟，那就從長計議，殺人解決不了問題。
菜肴還真就是家常菜，並沒有傳說中的奢侈，不過裝盤點綴以及器具上倒是極為考究。
飯桌上一如後世兄弟們過年迴老家，老父親默默喝酒，老娘不停詢問家長裏短，連最沉悶的朱樉也匯報了封地及家裏子嗣的趣事，宴席一度很是熱鬧。
陸長生作為一個局外人，安靜地品嚐美食，隔三差五抿一口小酒，值得一說，這酒當真不錯。
釀造的手藝自不必說，隻說純糧釀，無添加已是甩記憶裏的白酒一條街，又是貢品級別的，可見一般。
無非是度數低了些，不過正中陸長生這等不好酒之人下懷。
家宴持續了半個小時，眾人基本都混了個飽。
馬皇後輕聲招唿，列位一側的宮女們手腳嫻熟，隻片刻功夫，桌上被清理一空，連餐布都新換了一塊。
又一班人馬上端來茶水，瓜果。
好像f1賽車進補給站，那是行雲流水，卻又絲毫不突兀，真正是服務界的巔峰。
“妹子，咱今個借你這地，叫長生小子給咱主持…那叫什麽來著…哦，對了，皇室成員會議。”
馬皇後笑的溫和，
“好，你們談，正好我去禦花園消消食。”
馬皇後這是不幹政的借口，可陸長生要的就是馬皇後在場，一方麵能克製老朱的暴脾氣，一方麵皇後的意見也很重要。
陸長生也不起身，以開玩笑的口吻道，
“皇後娘娘，您可是陛下之外最高的皇室成員，再者有您在還能勸慰一二，否則我怕這會還沒開完，長生就要被暴怒的陛下砍了腦袋……”
馬皇後氣笑，
“你這後生…”
見老朱不表態，陸長生直直盯著朱元璋，一臉正色，
“小命要緊，否則不開也罷！”
朱標還好，朱樉幾兄弟目瞪口呆，敬佩之意如滔滔江水，他們對自家老爹的恐懼是深入骨髓的。
勇啊，真勇，陸長生真乃神人也！
朱元璋敗下陣來，
“妹子你也坐，長生小子說的不錯，既是皇室成員會議，你沒有避嫌的道理！”
“其他人都退下吧，無詔不得靠近這方圓十丈，哦，不，二十丈！”
“是！”*x
一群下人齊齊應聲告退。
“長生小子，開始吧！”
所有人齊齊盯著陸長生，這份壓迫與上午大朝會完全不同，畢竟那會是背對。
開國皇帝，千古一後，永樂大帝，史上地位最穩太子，殘暴的晉王…
這都什麽神仙陣容！
陸長生微微唿出一口濁氣，罷了，想要改革製度，也要靠這臨門一腳，
“曆朝曆代，王朝難過300年定數，諸位以為如何？”
朱棡第一時間否認，
“我大明當萬年！”
陸長生揶揄，
“晉王殿下，此間除了我，沒外人！”
言外之意，忽悠老百姓的那套把戲，別擱這用！
“你…哼！”
朱棡甩袖獨自憋悶。
“什麽龍啊，鳳的，什麽天人感應，上天之子，不過是那些文人將一些莫須有加在皇家身上，看似崇敬，實則不過一道枷鎖！”
馬皇後手中茶碗差點把持不住，這後生可真敢說……
好吧，這也是事實，她自己什麽出生，朱重八又是什麽出生？
朱元璋氣勢收斂，淡淡開口，
“說說這枷鎖。”
“上午說過的，唯有如此，將皇帝高高捧在雲端，順他們利益的，就是明君，聖皇；動他們利益的，就是暴君當道，出了天災第一時間朝暴君身上扣啊，什麽德不配位之類的。”
“唐太宗李世民不就被蝗災映射，不得不生啖蝗蟲以正輿論？”
“誰叫皇帝他自己也樂意信天子這一套呢！”
朱棣一口茶水噴了大半，手忙腳亂。
朱元璋帶著冷笑，
“咱可跟他們不一樣，咱不和士大夫共治，咱與百姓共天下，哄騙不了咱！”
“老朱你也太假了吧？”
咣當，朱棡的玉杯直接掉地上了……
馬皇後趕緊拉扯住朱元璋的臂膀，生怕他暴起。
難怪這後生怕被砍頭，
魏征也沒你勇啊。
朱元璋威壓稍縱即逝，反倒是安慰馬皇後，
“妹子，咱不氣，咱就聽他說！”
“您說您與百姓共治，那請問洪武皇帝，這方麵的國策有哪些，殺貪官，然後呢？”
朱橚開口道，
“長生先生，這裏我就要多嘴一句了，貪官該殺，父皇心係百姓，豈能叫那些貪官盤剝……”
陸長生擺手打斷，
“陸某也心係百姓，然後呢？”
“是為百姓想方設法提供高產良種，還是取消勞役，亦或是提前預防洪澇災害？”
“再者，百姓可不僅僅隻是種地的，那些賤籍工匠，賤籍商賈難道不是陛下您的百姓？”
眾人默然，思來想去，洪武朝除了減稅，賑災，殺貪官，哪裏有什麽惠民政策？
朱元璋神色暗淡，
“唉，如此說來，咱這個皇帝確實不稱職。”
“父皇……”*4
“父皇，是孩兒無能。”
朱標一臉悲切。
陸長生打完一棒子，馬上給出甜棗，
“陛下莫要悲觀，洪武朝也才堪堪過半，還有大把時間。”
朱元璋雙目放光，
“果真？”
眾人紛紛盯著陸長生，事關自家老爹壽數，至少朱家大兒們的情義無半點虛假。
陸長生認真點頭。
如今的朱元璋已有55歲，屬實已是高齡，洪武15年才過半，豈不說還有洪武30年？
那他朱元璋豈不是能跨過70歲的門檻？
這遠遠超出了老朱的心理預期。
“好，好，好啊，長生小子，如此說來，的確不晚，咱還有大把時間去為百姓辦實事！”
馬皇後及老朱的一眾兒子也紛紛麵露狂喜。
文人們有如喪考批，獨自木訥行走的，卻也有三兩成群，積極討論其他學術重要性的。
武將們個個眉飛色舞，嘻哈笑鬧好不快意。
元寶如被一幫商人簇擁著，小聲議論百萬入門費的項目拍賣會。
“唉，陸長生說的再好，還不是要收商稅？平白從我等身上割肉啊…”
也不知哪個商人的嘀咕，傳入元寶如耳朵，元寶如駐足朝聲音來源望去，一臉悲憤，
“先生好心教我等商人該如何立身安家！”
“先生致力於為我等商人提高社會地位。”
“先生之言句句發人深省！”
“我等掙錢繳納部分貼補國家，國家給與我等保護，國家富強讓我等有更穩定的經商環境！”
“哪有隻知索取，不肯迴報的道理！”
實則大部分商人背後都被世家高官把持，這個年頭沒權沒勢光一個路引都能讓人寸步難行，辛苦掙錢，卻要大半上貢，正如陸長生所言，上繳一小部分利益就能換取皇帝這世上最大的靠山，誰還樂意成別人的傀儡？
馬上有人附和，
“元老弟說的好，與其便宜那些貪得無厭之輩，上繳陛下，至少能換來國家強盛，不至於成了外夷蠻子的口糧！”
“元老弟莫要與鼠目寸光的人計較！”
“哎呦，人家說不得本就是權貴的嫡係，壓根就不需要上貢，自然肉痛咯…”
“理他作甚，老夫算是想明白了，與其做傀儡，不如趁著這個契機擺脫了去，大不了那些營生不要了！反正陸先生那有更好的項目，咱砸鍋賣鐵也要拿上一門，重新立業！”
“對，對，對，陸先生不會誆騙吾等，瞧那水泥，那通透平整的琉璃，特別是那自走如風的蒸汽車，哪一樣不是能大賣天下的好東西！”
“元老弟，且尋個酒樓，咱們商議商議…”
恰這時，一位小太監追了過來，
“可是南邊孔聖人後裔孔禮先生？”
“啊…正是在下，這位小公公可有指教？”
“指教不敢當，陛下讓咱通知您，暫且不急著離京，這兩日會為你們南孔正名，您得在京城候著，隨時等候召見。”
孔禮激動朝太和殿方向大禮一拜，
“謝陛下隆恩！”
擦拭不自覺流下的淚水，喃喃道，
“陸先生，您的恩情，我南方孔氏定銘記於心！”
————————————
朱元璋與好大兒們正拉著陸長生，圍著地球儀問東問西，隔間的馬皇後已是悄然離去。
“這世界居然是個大圓球，真叫人難以相信啊！”朱棡至今仍是不可思議。
朱棣笑道，
“三哥，想想也是有依據的，那月亮，太陽不都是圓球嘛！”
朱元璋撫掌大笑，
“老四這說辭倒是獨特，難不成月亮，太陽也同咱地球一樣，是個大世界？長生小子，你給老四這說辭點評點評。”
陸長生有些感慨，永樂大帝果然不隻是傳聞中的‘征北大將軍’，能頂著他爹的祖製開海，設內閣，足可見胸有乾坤，哪裏隻是表麵上的武夫形象。
“確實如燕王所言，我們都生活在宇宙裏，無邊無際的宇宙漂浮著無數的星體，太陽，月亮，地球不過是其中的滄海一粟。”
“夜間仰望星空，那些星星一個個都是碩大的球體，每一個都不亞於咱們的地球，不過是離的太遠，所以看小。”
“若是物理學識普及開來，隨著匠造技術的百花齊放，遜色些的千裏鏡，便能看清數裏，數十裏外的事物；”
“繼續研究下去，某一日造出天文望遠鏡，便是看那些星星，也能看清楚它們的大致外貌。”
眾人齊齊麵露憧憬。
朱棡興奮中帶著期許，
“你所謂的遜色些的千裏鏡，如今可能製作？”
能看清楚數裏外的事物，那敵人還藏得住？這可是行軍打仗的一大利器啊。
“自是可以的，無奈陸某也隻有一張嘴，兩隻手…”
陸長生的意思很明確，別都指望老子，你們得深刻意識到解放工匠的重要性。
朱元璋卻會錯了意，一臉認真點頭，
“說的也是，咱得給你置辦更大的地方，更多的匠人！”
陸長生嘴角抽搐，幾個意思？
不是，老朱，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莫不是現在就起了將老子圈禁到死的念頭？
“陛下高看我，也低看了芸芸眾生！”
朱元璋不接話茬，反問道，
“那些西方人現在就能製造鐵甲艦和更厲害的火炮？”
“如今是洪武15年，如若我記得不錯，大概也就未來的幾年，紅毛弗朗機人，荷蘭人差不多會乘坐巨大的木製風帆船，來到咱大明的廣東。”
“他們會搜羅咱的匠人，辦鑄炮廠，屆時廣東地區的煉鐵行業也會得到大力發展。”
“他們會高價將低劣的火炮售賣，而威力更大，射程更遠的，則會牢牢把持。”
“原本對於這些，朝廷會一無所知。”
“然後是福建，倭寇頻發，如故事裏那般。”
朱家父子齊齊沉默。
一個小太監低眉順眼進來稟報，
“陛下，諸位王爺，皇後娘娘設宴坤寧宮，想與諸位王爺小聚，同時請了陸先生。”
朱元璋迴過神來點頭，
“嗯，對，用膳，走，這都過了飯點咯！”
“長生小子，算你有口福，咱妹子手藝那可是一絕！”
陸長生心中歡喜，能見到千古賢後，也是人生幸事。
朱元璋棄了步輦，頭前龍行虎步，太子及一眾藩王在後跟隨，陸長生墊後。
半道朱棣湊了上來，
“嗯哼…”
二十一二的永樂大帝當麵…緣法妙不可言，陸長生心中好笑，
“燕王殿下，有事不妨直言！”
“非是本王，隻是我那妻妹，對長生醫院的學問很感興趣…”
說話間還對著陸長生擠眼睛，一副你懂的模樣。
陸長生如遭雷擊，女諸生徐皇後的妹妹，徐達之女徐妙錦？
對醫學感興趣？鬧呢，記憶裏壓根就沒徐妙錦學醫的記載。
再看朱棣一副你懂的模樣，不會吧，難不成我陸長生要行桃花運？
可她不是不肯嫁人麽，記憶裏她也是一生未嫁的啊。
朱棣見陸長生臉色一陣變幻，有些吃不準，兩人說話間，周王也落後了身形，豎耳聆聽。
“可是為難？”
“啊…哦，怎麽會！聞聽妙錦姑娘聰慧不輸男兒，心誌堪比木蘭，她若對醫學一道有興趣，長生必知無不言。”
“大善，如此本王代妻妹先謝過！”
朱棣麵色愉悅。
周王立刻湊了上來，畢竟才18-9歲，急切道，
“還有我，長生先生可願指點本王一二？”
陸長生微笑拱手，
“素問周王殿下迷醉醫道，長生不過略懂一些偏門，若周王不棄，待過幾日，各地醫道大家齊聚，我們一起探討，將大明的醫學再上一個台階。”
“好好好，咱們一起探討。”
秦王表情冷漠，昂首朝前走，也不轉頭看陸長生，聲音卻傳了出來，
“聽說你造了新炮？”
朱棡聞言，當即落後一個身位，擠在朱棣身邊，盯著陸長生，靜待下文。
陸長生自然要裝作朱元璋不知情，邊走邊答，
“嗯，新炮，40來斤重，炮彈需提前製好，發射軌跡如弓箭拋射，能無視一般城牆，射程大概4-5裏地吧。”
饒是沉穩的秦王，還是停住了腳步，豁然轉身，與其兩個酷愛打仗的弟弟異口同聲，
“當真？”*3
陸長生淡然點頭。
繼續前進的一群人各有心思，隊伍陷入短暫沉默。
終究還是老三朱棡沉不住氣，
“爹，等孩兒迴封地，您讓我帶上幾門炮唄？”
朱棣附和，
“爹，您給孩兒10門炮，孩兒將整個草原平推過去！”
朱元璋頭也不迴，
“哈哈哈哈，別問咱，咱也沒有！”
陸長生嘴角抽搐，這分明在點自己有好東西不盡快上貢…
三兄弟齊齊把目光轉向陸長生，三張大臉上寫滿了你y看著辦，
陸長生苦笑，還真特娘的是鴻門宴，
“諸位大王，這根本就不是炮的事，牽一發動全身……”
“若不耽擱諸位的行程，組局來場皇室小朝議，陸某倒是願意分說一二。”
“那咱邊吃邊議。”
朱元璋當即定下調子，故事裏沒有明說的皇家傳承，他覺得有必要弄清楚。
宴會並未分餐，一張實木大圓桌，正在不斷擺放美酒佳肴。
太監，宮女並成排，首位的是身著寬大鳳袍、頭戴霞冠的慈祥婦人，
顯然是刻意穿著打扮的，希望能給相隔天南海北的兒子們留下美好印象。
古人重別離，喜相逢不是沒有道理的，一方麵醫療條件差，一方麵人均壽命短，再者交通極不發達，每一次離別都是生與死的徘徊。
更何況，馬皇後此次差點一命嗚唿，而幾個鎮守邊疆的兒子又是難得一次聚齊。
太子帶著一眾兄弟，齊齊大禮跪拜，
“兒臣參見母後！”*5
陸長生落在最後，深深一鞠躬，一切的敬重都放在心底。
馬皇後笑容慈祥，雙手呈虛托狀，
“快起來，都餓壞了吧，來，都上桌，先填飽肚子！”
“老二，老三，老四此番難得聚齊，娘親手做了幾道菜，都是你們愛吃的！”
哪怕是朱棡此刻也眸中帶淚，兄弟們紛紛噓寒問暖，畢竟自家老娘差點與他們天人永隔。
朱元璋大來來入座，
“都坐吧，長生小子，你也坐。”
馬皇後之前在隔間隻聞其聲，此時細細打量起陸長生，嘖嘖讚歎，
“倒真是個俊後生，來，你也坐，都是些家常菜…”
陸長生笑的謙遜，好巧不巧被安排在朱元璋對麵入座。
馬皇後繼續念叨，
“倒是多虧了你這後生，否則咱怕是…”
“娘，莫說那些不開心的，您現在好著呢。”
朱標趕緊打斷。
朱棡恨恨附和，
“那些個庸醫，當殺！”
可惜老朱並未接盤，他暴躁卻也明事理，既然認定了是操蛋的製度作祟，那就從長計議，殺人解決不了問題。
菜肴還真就是家常菜，並沒有傳說中的奢侈，不過裝盤點綴以及器具上倒是極為考究。
飯桌上一如後世兄弟們過年迴老家，老父親默默喝酒，老娘不停詢問家長裏短，連最沉悶的朱樉也匯報了封地及家裏子嗣的趣事，宴席一度很是熱鬧。
陸長生作為一個局外人，安靜地品嚐美食，隔三差五抿一口小酒，值得一說，這酒當真不錯。
釀造的手藝自不必說，隻說純糧釀，無添加已是甩記憶裏的白酒一條街，又是貢品級別的，可見一般。
無非是度數低了些，不過正中陸長生這等不好酒之人下懷。
家宴持續了半個小時，眾人基本都混了個飽。
馬皇後輕聲招唿，列位一側的宮女們手腳嫻熟，隻片刻功夫，桌上被清理一空，連餐布都新換了一塊。
又一班人馬上端來茶水，瓜果。
好像f1賽車進補給站，那是行雲流水，卻又絲毫不突兀，真正是服務界的巔峰。
“妹子，咱今個借你這地，叫長生小子給咱主持…那叫什麽來著…哦，對了，皇室成員會議。”
馬皇後笑的溫和，
“好，你們談，正好我去禦花園消消食。”
馬皇後這是不幹政的借口，可陸長生要的就是馬皇後在場，一方麵能克製老朱的暴脾氣，一方麵皇後的意見也很重要。
陸長生也不起身，以開玩笑的口吻道，
“皇後娘娘，您可是陛下之外最高的皇室成員，再者有您在還能勸慰一二，否則我怕這會還沒開完，長生就要被暴怒的陛下砍了腦袋……”
馬皇後氣笑，
“你這後生…”
見老朱不表態，陸長生直直盯著朱元璋，一臉正色，
“小命要緊，否則不開也罷！”
朱標還好，朱樉幾兄弟目瞪口呆，敬佩之意如滔滔江水，他們對自家老爹的恐懼是深入骨髓的。
勇啊，真勇，陸長生真乃神人也！
朱元璋敗下陣來，
“妹子你也坐，長生小子說的不錯，既是皇室成員會議，你沒有避嫌的道理！”
“其他人都退下吧，無詔不得靠近這方圓十丈，哦，不，二十丈！”
“是！”*x
一群下人齊齊應聲告退。
“長生小子，開始吧！”
所有人齊齊盯著陸長生，這份壓迫與上午大朝會完全不同，畢竟那會是背對。
開國皇帝，千古一後，永樂大帝，史上地位最穩太子，殘暴的晉王…
這都什麽神仙陣容！
陸長生微微唿出一口濁氣，罷了，想要改革製度，也要靠這臨門一腳，
“曆朝曆代，王朝難過300年定數，諸位以為如何？”
朱棡第一時間否認，
“我大明當萬年！”
陸長生揶揄，
“晉王殿下，此間除了我，沒外人！”
言外之意，忽悠老百姓的那套把戲，別擱這用！
“你…哼！”
朱棡甩袖獨自憋悶。
“什麽龍啊，鳳的，什麽天人感應，上天之子，不過是那些文人將一些莫須有加在皇家身上，看似崇敬，實則不過一道枷鎖！”
馬皇後手中茶碗差點把持不住，這後生可真敢說……
好吧，這也是事實，她自己什麽出生，朱重八又是什麽出生？
朱元璋氣勢收斂，淡淡開口，
“說說這枷鎖。”
“上午說過的，唯有如此，將皇帝高高捧在雲端，順他們利益的，就是明君，聖皇；動他們利益的，就是暴君當道，出了天災第一時間朝暴君身上扣啊，什麽德不配位之類的。”
“唐太宗李世民不就被蝗災映射，不得不生啖蝗蟲以正輿論？”
“誰叫皇帝他自己也樂意信天子這一套呢！”
朱棣一口茶水噴了大半，手忙腳亂。
朱元璋帶著冷笑，
“咱可跟他們不一樣，咱不和士大夫共治，咱與百姓共天下，哄騙不了咱！”
“老朱你也太假了吧？”
咣當，朱棡的玉杯直接掉地上了……
馬皇後趕緊拉扯住朱元璋的臂膀，生怕他暴起。
難怪這後生怕被砍頭，
魏征也沒你勇啊。
朱元璋威壓稍縱即逝，反倒是安慰馬皇後，
“妹子，咱不氣，咱就聽他說！”
“您說您與百姓共治，那請問洪武皇帝，這方麵的國策有哪些，殺貪官，然後呢？”
朱橚開口道，
“長生先生，這裏我就要多嘴一句了，貪官該殺，父皇心係百姓，豈能叫那些貪官盤剝……”
陸長生擺手打斷，
“陸某也心係百姓，然後呢？”
“是為百姓想方設法提供高產良種，還是取消勞役，亦或是提前預防洪澇災害？”
“再者，百姓可不僅僅隻是種地的，那些賤籍工匠，賤籍商賈難道不是陛下您的百姓？”
眾人默然，思來想去，洪武朝除了減稅，賑災，殺貪官，哪裏有什麽惠民政策？
朱元璋神色暗淡，
“唉，如此說來，咱這個皇帝確實不稱職。”
“父皇……”*4
“父皇，是孩兒無能。”
朱標一臉悲切。
陸長生打完一棒子，馬上給出甜棗，
“陛下莫要悲觀，洪武朝也才堪堪過半，還有大把時間。”
朱元璋雙目放光，
“果真？”
眾人紛紛盯著陸長生，事關自家老爹壽數，至少朱家大兒們的情義無半點虛假。
陸長生認真點頭。
如今的朱元璋已有55歲，屬實已是高齡，洪武15年才過半，豈不說還有洪武30年？
那他朱元璋豈不是能跨過70歲的門檻？
這遠遠超出了老朱的心理預期。
“好，好，好啊，長生小子，如此說來，的確不晚，咱還有大把時間去為百姓辦實事！”
馬皇後及老朱的一眾兒子也紛紛麵露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