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沈慕兮,即使被熏紅了雙眼,依舊麵不改色,吩咐下人取來熱水剪子繃帶一類的東西,就開始為康氏處理腿傷。


    她的神情冷靜,態度恭謹,完全沒有半點厭惡,讓康氏有一種她的腿還未受傷的錯覺。


    傷口鮮血淋漓,還帶著味道,康氏甚至已經繃緊了全身,準備破口大罵,以迎接換藥的疼痛。


    可她閉眼了好半天,都沒感覺到腿上的痛楚。


    詫異睜眼之時,已經看到沈慕兮正在給她鮮血淋漓的腿上撒上藥粉。


    藥粉接觸傷口的那一瞬間,不僅沒有疼痛,還有一種涼絲絲的感覺,她滿足地歎息了一聲,“手藝不錯。”


    “老王妃,這是我耗盡家財買迴來的白玉生肌粉,隻要連著使用半個月,你腿上的皮肉就可以重新長出來,連帶把之前剜去的筋脈也修複好,皮肉重新長出來以後,隻要再根據您個人的需求,休養三個月到半年,就可以恢複無虞。”


    康氏滿意地點頭,下意識地忽略了沈慕兮說的話,隻聽到後麵的“三個月到半年”。


    “不錯。”


    本來她的腿,基本上已經被大夫判定了一輩子不能走路。


    沒想到峰迴路轉,沈氏還是有點用處的。


    “那你這三個月就在我身邊伺候,直到我的腿痊愈為止。”


    她說得理所當然,沈慕兮為難地看了她一眼,“老王妃,這白玉生肌粉效果好是好,可是價格卻是一點都不便宜...”


    “怎麽,想留在我身邊,還不想付出一點銀子?”


    右腿有救了,自以為可以用顧時跟顧筱筱拿捏沈慕兮的康氏立刻翻臉不認人。


    “沈氏,是不是時兒對你太好,讓你覺得我榮郡王府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隨意進來?”


    沈慕兮一副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模樣,委屈得紅了眼眶,“可是...可是...我手上的白玉生肌粉,最多隻能用七天,若是中途斷了沒用,或者方法不對,會得不償失的啊。”


    “什麽?”


    康氏激動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到沈慕兮麵前,抬手就要教訓沈慕兮,被蘇婆子激動的話一下子拉迴了注意力。


    “老...老祖宗,您可以走路了。”


    蘇婆子快步走到康氏身邊,一臉欣喜。


    康氏這才發現,原先隻要沾地就痛得她幾乎要昏厥過去的右腳,此時居然恢複正常,而且,她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都輕快了許多。


    她眼底閃過一抹震驚——這世上,當真有如此神藥?


    很快,她的震驚轉為了誌在必得。


    “沈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你都要把足夠分量的白玉生肌粉找迴來,否則...”


    康氏眼底閃過一抹冷意,輕輕俯身到沈慕兮耳邊低語,“王府這麽大,筱筱若是有個磕著碰著掉落到湖中,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沈慕兮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我...我先想想辦法,沒事的話,我...我先迴去碧水苑。”


    沈慕兮剛要退下,被康氏叫住了。


    “等等。”


    “老王妃?”


    這次說話的是蘇婆子,“老祖宗的意思是,你既然是我院子裏的婢女,那就好好做好一個婢女的本分,碧水苑就別迴去了,留在榮輝堂好好照顧老祖宗想辦法把未來三個月的藥粉尋來。”


    “可是...”


    “嗯?”


    沈慕兮到嘴邊的話,以康氏不悅地“嗯”了一聲結束。


    蘇婆子喚來了丫鬟,將沈慕兮安置到榮輝堂的下人房。


    沈慕兮轉身之時,跟蘇婆子若有似無地對視了一眼,又默契地別開了眼神。


    時值暮春,已經開始慢慢變熱。


    大通鋪的下人房,一般都是給粗使婆子跟粗使丫鬟居住。


    粗使婆子跟粗使丫鬟幾乎是整個王府地位最低下的下人。


    什麽髒活累活都是她們承擔。


    因而下人房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散不去的怪異臭味。


    饒是如此,沈慕兮依舊麵不改色地跟給她領路的被喚作“花婆子”的婦人道謝了一聲。


    花婆子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沈慕兮。


    到底也是榮郡王府的老人,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關於老榮郡王妃康氏跟榮郡王顧時在丹陽時候的事情。


    縱然榮郡王在朝堂上極力否認有妻女一事,可是府上的小小姐卻是真實存在的。


    眼前這位姑娘早已過了豆蔻年華,又不是丫鬟裝束,還能跟小小姐牽著手,隻要稍微一猜就能猜到她的身份。


    今日她卑微求老祖宗收留的事情,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榮郡王府...


    能夠在榮郡王府活到老的,哪一個不是人精?


    她眼底眸光微閃,嘴角卻朝沈慕兮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難為姑娘卑微地乞求留在這裏,姑娘好好在這裏住著,苦日子,總會過去的。”


    沈慕兮將花婆子的一切神色收入眼底,麵對花婆子的“善意”,她微微一笑,算是迴應。


    她卑微地請求留在榮郡王府?


    嗬,假的。


    ...


    與此同時。


    顧時出門辦事迴程的途中偶遇裴望。


    兩人打了招唿,又寒暄了幾句。


    自從木蘭山一案以及榮郡王府失火一事,他算是跟裴望有了不少交集。


    所以當裴望提出最近煩惱甚多,想要跟他去喝茶的時候,他隻提出將喝茶改成喝酒,便欣然答應——畢竟,裴望什麽都好,唯獨不勝酒力。


    醉仙樓的包廂內。


    顧時主動給裴望敬了一杯酒。


    “裴大人,咱們之間誤會甚多,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之前本王府上失火一事,全賴裴大人幫忙,才為本王解決了麻煩,本王敬你一杯。”


    “王爺客氣了。”


    裴望沒有推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杯桂花釀下肚,他的耳根已經通紅一片。


    顧時笑道,“沒想到,裴大人竟是這般不勝酒力。”


    “這酒不對。”


    裴望用力甩頭,想要保持清醒。


    很快,他整個人的氣質大變,雙眼迷離地半倚在酒桌上,虛虛用手肘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王爺,下官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在你麵前說出來...”


    說話間,他還打了個酒嗝,連語調也不似之前那般溫文有禮,反而帶了幾分玩世不恭。


    顧時放下酒杯,將裴望重新扶穩坐迴他的位置,“裴大人醉了。”


    “下官沒醉...王爺今天怎麽長了三個腦袋?”裴望甩了甩頭,半栽在顧時身上,嘴裏還喃喃道,“不過有些話,下官還是不跟王爺說比較好,免得你細查榮郡王妃小產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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