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見孟閱,趙鞅不得不承認,他被驚豔到了。


    函穀關下,兩方人馬相見,趙鞅目光越過尹喜打量其身側之人,少年身作青衣白裘,麵容清俊,一雙清澈眼眸無悲無喜仿佛能夠看透世間一切,搭配上飄渺出塵的氣質,越發顯得超凡脫俗,讓人見之忘俗。


    趙鞅當了二十年的晉國上卿,見過的公卿貴族子弟、仁人君子猶如過江之鯽,還是第一次在少年人身上感覺到飄渺、深沉之感。


    再聯想其人洛下的誇張事跡,深不可測,這是趙鞅對夏諭的第一印象。


    以夏諭的年紀當然算不上深不可測,他現在才十三歲,一柱擎天倒是常有。


    再說,他現在又不是什麽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怪物,喜歡躲在暗處裝深沉。


    趙鞅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感覺,還不是夏某人意能修煉時間太短、進度太快的緣故。


    在沒有通神技能幫助的情況下,夏諭現在還不能靈活控製自己識海中積累的意能,隻能任由一部分意能溢散在身體周圍。身體周遭的玄渺的意能加上“升格”的靈魂,導致他看起來有點“仙氣滿滿”。


    事後,夏諭需要時間沉澱自己的收獲,做好總結與歸納,壓一壓自己的“王霸之氣”。


    現在嘛,還是應對趙鞅、姬匄一行人要緊。


    此時的趙鞅,傲立於四駕戰車之上,其人麵容端正、美須修長、頭頂銅冠,身著青銅甲,手扶青銅劍柄,一身的青銅裝備價值不菲。身後更有數千精銳晉軍,行列整齊,軍容嚴肅,不負好整以暇的美譽。


    該說不說,不愧是“菌果主義”國家,晉軍的成色,一看就不是周王畿家族的那些雜軍徒兵能比的。如此強軍,也難怪晉國能西壓秦、東服齊、南卻楚,獨霸北境。


    夏諭感歎完,尹喜也已核對完趙鞅一行的符信,正恭敬的請其入關。


    函穀關是晉國在大河之南最重要的關隘之一,西扼秦隴、東控河洛,大規模軍隊通行向來嚴格。就是趙鞅這個大晉上卿、中軍將刷臉也不能放行,需要中央元戎發下的印信才能通關。


    先前大隊人馬至關下,尹喜這個關令自然要來盡盡職責,夏諭也跟過來看看熱鬧,順便迎接迎接未來的“新天子”姬匄。


    夏諭、趙鞅、姬匄三人相見,一番禮貌見禮之後便入了關。


    之後再於關內休整一二,夏諭辭別了尹喜,與趙鞅一行共同歸洛。


    路上,趙鞅與姬匄乘車在前,夏諭以落後一馬頭的身位居其左後。


    姬匄是先王之子,趙鞅是晉軍上卿,夏諭名望雖高,但名位不顯,長大夫的身份與二人相比差距不小,二人位在前本是應有之義。


    不過,姬匄此番歸洛大概率是要繼承王位,承載邦周天命的。到那時,趙鞅車駕再與其並列就是僭越了。


    道途兩百餘裏,數日後大軍疾行至洛陽城下,再臨這座古樸、簡素的大城,姬匄不禁心中感慨萬千。


    入城所見,也與月前相比多了些人氣,城中往來活動的國人多了不少。


    嚴冬已過,暖春將至,這座曆經磨難的古都也將再燃生機。


    王都穩中向好,姬匄有心誇耀幾句身旁少年的安撫之功,思慮再三還是保持了沉默。


    顯然夏諭在洛陽的所做所為已為其所知。雖說孟閱不是王畿本地卿貴,又非先王子侄,施恩洛陽國人對姬匄的繼承權沒有丁點影響。


    但姬匄心中還是存了一絲芥蒂,為了王位,為了這洛都他已失去了太多 。父親、兩位兄長、昔日國內支持他的家族。


    如今施恩國人、安撫公卿這等收攏人心、鞏固王權之事該由他來做才對,來日繼位天子也能從容一些。


    如今……孟閱所為有些越界了。


    夏諭並不知道姬匄內心的小九九,就算知道了也隻是一笑置之。王畿本就體量不大、日漸衰微,這幾年動亂又使男丁大量死傷、田地荒廢無數,於此地除了名位實在沒有什麽可謀取的了。


    他在洛陽國人中施恩邀名也隻是為了名氣值的提升而已。


    他的名氣由魯西向冀、豫輻射,他在關東中原之地名氣不小,但在西南閉塞的川蜀、西北鎖國的秦隴等地就不行了。


    洛陽地近關中,在此邀望,他“大周陰劫”之名向西傳播的速度將會大大加快。


    至於生擒王子朝、安定國人,就當是先王替他加冠的迴報了……


    想到那個病怏怏、待他甚厚的宗長,夏諭頓了頓,言及先悼王:“天子已故,國人銳減,閱來洛不過三月,卻已物是人非啊。”


    姬匄也緬懷道:“唉,王兄他……上天何其不公,使我邦周黎庶痛失英主。好在西逆靖平,偽王授首,天位歸序,想來天子的聖靈也能安寧了。”


    一旁的趙鞅順勢接過話頭,端正的國字臉上難得露出笑意:


    “此戰,少孟居功至偉,天下歎服。”


    “將羸弱之眾,敗數萬之敵,亂後亦能善扶黎庶,親曆諸事,國中威服,當世管子之名不虛也。”


    夏諭一直是個謙虛的人,更何況趙鞅的話確實捧過頭了,他可不能坦然受之:“討伐叛逆,靖平偽逆乃是邦周臣子份內之事。安撫國人,穩定洛陽,也是事急從權的無奈之舉。時局漸安,全賴王都諸方奮進,至於在下,不過一庸碌平常之輩,所為諸事,稀鬆平常,擔不得上卿如此重譽。”


    謙虛完,夏諭笑語道:“中軍將北破夷狄、經營晉北,定衛國中亂,列國之間,誰不知道趙氏的名聲?”


    “非隻武功,上卿重禮製,勸農桑,濟王室之困,誠為卿大夫楷模。”


    經營發展太原盆地、幹涉衛國君位繼承,這些確實是趙鞅引以為傲的成就。至於重禮製、勸農桑,是個有封地的士大夫都能打一打擦邊球,場麵話而已。


    盡管如此,這些歌功頌德之的話還是讓趙鞅心中舒爽不已,對這位愛說實話的少年孟子好感度提高了不少。


    夏諭開了透視掛輕輕一掃,一個57、一個69。瞥了一眼笑容滿麵的姬匄,又與趙鞅相互吹捧一番就先行歸家了。


    姬匄歸洛,王室耋老、卿貴如蒼蠅看見奧利給一般圍在了姬匄身邊。


    正主迴來了,夏諭知道有些東西自己該放手了。


    洛陽軍政諸事,除了他招收的一千軍眾、部分糧草,旁的夏諭全都交還給姬匄與趙鞅處理。


    姬匄接過軍政諸事,深刻體會到了政務之重。軍務還好說,也就夏諭給組建的“天子六連”,體量擺在那,能有啥大事。


    田地重分之事先前夏諭並沒有急著處理,全留給姬匄了,這也是最得罪人的活。王畿國人可不好糊弄,在周王畿苦一苦百姓是行不通的,一個處理不當就是家族反叛,國人暴動,分分鍾讓你下不來台。


    禮儀方麵,先王舉喪,新君繼位要忙的事務也不少。


    還有外交、倉儲、吏事……


    這些政務以前還有太宰、少宰,單劉二卿幫忙分攤,現在洛陽隻身剩下小貓三兩隻,姬匄總不能讓那幾位五六十歲的王室老人幫忙處理吧?


    其實洛陽的政務並不多,夏諭先前主政之時就已經感覺了出來。


    王室衰敗已久,很多部門單位都是能簡就簡。諸侯久不來朝,田地有卿族管理,軍隊有卿族幫忙管理,禮儀有宗族諸姬幫忙,各項事務職責基本已經固化,留給天子的政務並沒有多少。


    但現在洛陽勢力重新洗牌,各方政務加重是必然的。姬匄要是能力手段夠強,一掃王室積弊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這些和夏諭沒有半毛錢關係。


    但耐不住姬匄拉著一群耋老死皮賴臉的過來求援,又有趙鞅從旁幫腔,老實人“孟白勞”被脅迫打白工。


    姬匄為什麽不找趙鞅幫忙?為了避嫌。


    為什麽找夏諭不用避嫌?已經有在特殊情況下的先例了,再次理政又有何妨?


    夏諭也沒讓他們失望,老子之前幫他升級了大腦處理器,再加上上次主政的經驗,處理政務稱得上得心應手,少有錯漏。


    這一切讓從旁觀政的趙鞅看傻了眼,他自己就是晉國上卿,夏諭政務處理的合不合適他還能看不出來嗎?


    壓下心中起伏,趙鞅對已故的孟宗主羨慕不已:同樣是世卿二代,人與人之間的區別為什麽這麽大?他的兩個兒子不是庸弱之輩就是無能之徒,人家孟氏就是天眷之子,再世管子。


    趙伯魯:?


    未來的趙無恤:老登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是不是自己基因有問題?


    夏諭被塞了許多事務,心中不滿是肯定,但他操守還是有的,並沒有趁機做些小動作。


    王室有晉國調控,王野和魯國距離又太遠,他也沒有扶持代理家族的想法,有個情報點足夠了。


    夏諭現在隻想參加完悼王的喪事然後走人,要不是好奇天子繼位的典禮儀程,他連姬匄的繼位大典都懶得等。


    時間到了四月初,悼王之喪辦得還算隆重,隻是夏諭先前俘虜的幾千眾全都納為了天子的人殉。


    這次,夏諭並未像老爹下葬時那樣保持沉默,而是選擇了重拳出擊。


    議政之時,各方意見不一。


    夏諭以“洛陽動亂初定,戶口凋零,急缺丁壯”為由阻止此事。


    姬匄則是反駁道:“這些人跟隨王子朝叛亂逼死了悼王,而先悼王生前厚待孟子,如今他為這些罪人求情可對得起先王?”


    聞言,夏諭沉默良久,最後以“先王仁德,這些人大都是被脅迫的,不如讓他們將功補過、以工代刑來贖罪。”又勸了一遍。


    可反對的人實在太多了,不止是姬匄、洛陽城中幾乎所有的勢力都認為這些人該殉葬,就連孔子對此也保持了緘默。


    趙鞅雖也覺得勞動力浪費很可惜,但這些人確實該死,這場洛陽動亂總要有些人要付出代價,盡管他們中不少人是無辜的。


    最終,在夏諭全力爭取、不惜開罪宗室的情況下救下了一千多人。為此他也收獲了王室宗老不少“侍功傲上”、“不敬先王”之類的誅心之言。


    但夏諭不在乎,要不是趙鞅帶著晉軍鎮場,洛陽公卿自保都成問題,對他構不成什麽威脅。而且此事他也不是完全不占禮,當世周禮陳腐,人心思變,有識之士誰不明白人殉的壞處?他明火執杖的反對此事,總體上利大於弊。


    悼王下葬之日,夏諭與孔子一起觀禮,全程他都麵無表情。想起自己小時候對孔子說過“誓除此惡政”,不禁露出幾分自嘲的笑。


    阿父下葬,為父隱,他有能力阻止但他逃避了。


    先王下葬,他據理力爭救下了一千人。


    說他雙標也好,自私自利也罷。夏諭從來不是聖人,相反他很利己。如今在自己能力的範圍內嚐試過了,也算是問心無愧了。


    他已見過了太多的死亡,在這先秦時代,普通人的性命如草芥般廉價。


    周禮的積弊不是一天兩天,要改的弊政也不止是人殉一條。


    想要一革時弊,需要天平、刀劍與冕流。


    現在的他還差的太遠。


    參加完悼王葬禮,夏諭又在洛陽大肆訪友,與尹公之類的洛陽耋老一一道別,同時贈上“孟子”手抄道德經一份,宣揚聖人至理。


    姬匄見夏諭一副要跑路的意思,趕忙派人以少宰之位挽留,並承諾登基之後封賞土地民眾。夏諭對此禮貌婉拒,要走了那一千多俘虜之後便頭也不迴的踏上了歸國之路。


    孔子也拒絕了姬匄的大餅介卿之職,抄錄了一些王室藏書也跟著離去。洛陽之行,孔子很失望,王室實在擔不起興複古製的重任,他所期盼的王道樂土又在何方呢?


    說夏諭離洛是賭氣也好,任性也罷,反正他是不想再留在洛陽了。再說,他就是任性一迴,洛陽方麵又能拿他如何?王室沒了那三千晉軍保護,他靠手底下的近三千眾徒丁都能再打一次洛陽。


    名望賺夠了,這塊暗流湧動的非之地久留無益。


    塵歸塵土歸土,往事如流水,由它去吧。


    王子朝下場如何?


    大概率是銷聲匿跡,後世史書寥寥幾筆,語焉不詳。


    至於王子朝從哪得知的晉國援兵消息?悼王又是怎麽死的?


    隻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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