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此話一出,最先應激的是在一旁看戲的汪汪隊。


    “胡言亂語!可笑至極!”


    “亂語胡言!極致可笑!”


    “狂妄!!!老夫今日來……”


    “放肆!我大齊天下無敵!”


    “……可笑!”


    “……可悲!”


    “來人,叉出去!”


    “……”


    一時間,大殿內罵作一團,依舊是齊侯救場:“肅靜!”


    眾人安靜之後,齊侯呂杵臼先示意激動的高張閉嘴。而後居高臨下,一雙銳眼對上少年雙眸,又默然了片刻才開口道:“我齊國禍從何來,請魯使直言。”


    夏諭沉吟片刻,朗聲道:“齊侯以為當今天下哪國為尊。”


    齊侯毫不猶豫的迴答:“晉楚為尊,列國弗能敵。”


    “楚國與貴國相去甚遠,風馬牛不相及,言之無用。晉齊關係如何?”


    “……尚可。”


    “尚可?”


    夏諭輕笑一聲,便開始翻舊賬:“自先君靈公之時至今,齊晉大小十餘戰,河濟之間兩國將士壘骨何止十萬!君上繼位之時,主少國疑、列國窺視,晉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幸得田大司馬領軍,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退燕晉之師,安太公之社稷。今田司馬已故,晉國無人可製,實乃齊國西部的大患。”


    齊侯:“……”


    夏諭又問道:“齊侯以為燕齊關係如何?”


    這迴,齊侯呂杵臼很是自信的答道:“桓公之時,燕國幾亡於北戎,是我齊國不遠千裏發兵相救,為其卻戎狄,拓地五百裏。”


    “二十年前,燕國大夫作亂,燕公款出奔齊國。是寡人派兵送他迴國,平定了薊城作亂的逆臣。如今的燕公是先君姬款的兒子,是寡人友愛的晚輩,齊燕乃是世代交好之國。”


    聽到這話,夏諭下意識就想講道理:“齊侯難道是無償送先燕君歸國的嗎?燕人送的財物、美姬……”


    “魯使慎言!”


    少年話還沒說完,左首的晏子突然麵色一變,高聲提醒道。


    聞聽晏子之言,夏諭心中一驚,見齊侯麵色變幻,四周想立功的汪汪隊皆是噤若寒蟬。


    他很快意思到自己說錯話了。燕姬之事竟是提也不能提?夏諭當即認錯,躬身一禮:“齊侯恕罪,外臣妄言”。


    “無妨,人盡皆知之事罷了,魯使繼續吧。”齊侯呂杵臼擺擺手,示意少年繼續,他的氣量還沒有那麽小。


    夏諭直起身,麵色一肅:“齊侯雅量。”


    接著又道:“齊燕交好是因為齊國強盛,若是有一日齊國陷入昔日那般困境,試想,燕國是會發兵救齊?還是出兵河上,侵吞齊國北境的疆土。”


    夏諭自問自答:“怕是後者吧?”


    上首端坐的齊君默然,他明白少年說的是事實。齊燕有舊誼不假,可早已經消耗殆盡,若有時機,燕人絕不會放過開疆拓土的機會。


    想罷,齊侯微微頷首,示意少年接著講。


    夏諭自無不可:“齊國四境,西境晉國操縱諸侯,傀儡曹、衛,虎視眈眈,齊侯以重兵屯邊,拒之不難。”


    “北境燕國,麵似守戶犬,暗係中山狼。隻要齊國國力一日不衰,北境便無大礙。”


    燕國(老實人):扣帽子還得看你。


    “齊國東境,東萊、莒國地狹民少,不過是齊國刀下的魚肉,滅之不難也不易。齊侯連年動兵,今日取五城,明日下十城,一二十年間 ,兩國必滅。”


    “齊國南境,便是我魯國為首的泗上諸侯。泗上之地,土地肥沃,丁口眾多,曆來是齊晉楚三國爭霸之地。齊國的禍患就在此處!”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聲打斷了夏諭的話頭,這迴笑的是高張,他昂著頭,用鼻孔看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其實一旁的國夏也想說兩句,可他總覺得少年話裏有話,而且……奇怪?好像有點道理。


    “高上卿何故發笑?”夏諭問道。


    高張起身環顧群臣,不屑的看向少年:“忍不住罷了。按魯使所言,魯國是齊國的大患,如今我齊國伐魯,豈不是正好?諸位說是不是?啊?哈哈。”


    汪汪隊再次發力:


    “哈哈!”


    “魯,當伐!”


    “上卿所言甚是!”


    “是極是極。”


    “………”


    夏諭搖搖頭:“在下何時說過魯國是齊國的大患。天下皆知,我魯國乃是禮儀之邦,從不會無故去討伐別國。齊國南境之患,另有他國。”


    魯國確實是春秋諸侯中的一股清流,別的大國都在瘋狂擴張兼並,唯獨魯國一直在吃老本,最後被齊國後來居上。


    “不是魯國,莫非是楚國?”這次問的是上首的齊侯。這位君主再次禁言了高某人,親自詢問,他也很好奇。


    汪汪隊的“狗狗”們雖麵色不屑,可一個個也是都張大了耳朵,想聽聽少年怎麽解釋。


    “非也非也。”


    夏諭賣關子的同時也不忘觀察齊侯的表情神色。


    見齊侯神情專注,已陷入了自己的節奏,他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他要當一次預言家,不過預言實現的時候這位齊侯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夏諭頓了頓,整容斂色,聲音鏗鏘有力:“齊國無近憂,卻有遠慮!吳國必會成為齊國日後的大敵!”


    聞言,眾人皆是一愣。


    吳國?那個崛起的東南“小”國?你還不如說宋國呢。


    “魯使何出此言?”見眾人似是不信,晏子打了個助攻。


    這位齊相麵色鄭重,顯然很是在乎,這一幕不禁讓殿內群臣心裏直犯嘀咕:難道是他們太笨沒看出來?


    夏諭順勢打開節奏:“晏相容稟。”


    “靈王二十六年,宋國執政華元、向戌兩次召集晉、楚兩國在宋會盟,平分天下霸權。桓公首霸,穆公開拓西戎,是故除齊秦外,列國皆朝於晉楚。”


    “晉楚明麵弭兵止戰,暗中仍是爭鬥不休。晉國聯吳疲楚,不吝錢糧,由是二三十年間,吳國吞滅邦國、淮夷部落達二十餘。今吳國兵力強盛,先取韶關,後據六、夷虎等地,屢敗荊楚,與楚國均分淮南,稱霸東南。”


    “列國征伐,雖亡其國,不絕其祀。吳人野蠻,最好以強淩弱,凡率師伐國,必亡其國,絕其祀,虜其民,加之以重役。自晉援吳以來,吳人貪欲無度,破國滅家,僭越稱王,妄至尊大,實乃虎狼之國也。”


    “齊侯當知今歲四月之時,吳王親征兩淮,以公子光為帥(吳王闔閭,夫差他爹,西施他公公)屯兵於淮南,兵鋒直指州來,楚王集陳、蔡等七國之兵以拒之。”


    少年說完,晏子和齊侯微微頷首,顯然他們是知道吳楚兩國交戰於兩淮的消息的。


    見齊侯點頭,夏諭心中一喜。


    這就好辦了。


    大預言家+販賣焦慮來一手。


    夏諭又道:“齊侯以為吳、楚兩國交戰,勝負如何?”


    齊侯沉吟片刻,推測道:“此戰應是楚國勝,楚王集七國之兵,兵馬糧草三倍於吳,且吳人以弱攻強,安能不敗?再言之,州來本是楚國之地,楚人得地利,敗吳國不難。”


    殿中群臣紛紛出言附和,十分認同自家君上的分析,就連晏子也都微微頷首,顯然很看好楚國。


    場中之人唯有夏諭表情嚴肅,聲音斬釘截鐵:“此戰,楚國必敗!”


    此言一出,殿中默然,汪汪隊這次沒有亂叫,生怕再被打臉,齊侯也是一臉正色的出言相詢:“魯使何出此言?”


    夏諭思慮片刻,斟酌著言辭說道:“吳楚之戰,楚有三敗,吳有三勝,楚雖兵眾,無能為也。”


    “楚兵雖多,然陳蔡列國兵馬夾雜其間,號令不一,戰力良莠不齊,加之遠道而來,此烏合之眾,雖十萬眾亦可輕易摧破之。統兵者,最忌如此。反觀吳兵,多為鄉黨友朋,臨陣不懼敵,衝鋒不畏死,令行禁止,誠為南國虎狼之師。此兵勝一也!”


    “楚帥陽匄,本為楚國王族,恃強好戰,昧於謀略,獨好占卜,此人難以統管列國繁雜之兵,楚司馬薳越亦是庸碌之輩,楚師敗績,必是二人為禍。吳帥公子光,久經戰陣,英睿果斷,善於謀劃,連卻楚國,其若為君,秦穆晉武之屬也,陽匄之輩不是其敵手。此將勝二也。”


    “楚王熊居,少時息兵安民、交好列國不失為一明主,今老邁昏聵,寵幸奸佞,強納秦女,逐嫡儲,殺賢臣,民意沸騰,國勢已衰。而吳王僚武功之君,治吳數年,國野信服,將士用命。吳國奮四代之烈,屢敗楚國,國勢日盛。吳盛楚衰,天理循環,此道勝三也。”


    “吳有此三勝,敗楚無難矣。”


    陳述完理由,夏諭緊接著分析吳國勝利之後的局麵:“吳勝則取州來,去江路而阻淮為固,扼楚咽喉為進戰退守之資,數年內衡山彭澤以東將不複為楚所有,吳楚攻守之勢易形也。楚國唯憑山水地利,龜縮不出,方能阻止吳軍突破衡山三關,兵進雲夢。”


    “吳人本是南方蠻荒之地的野人,野蠻好戰,屆時吳楚勢定,見伐楚難成,起視四境,東盡大海,西有楚壁,南方荒蠻,反觀北地,淮泗富碩,小邦眾多,加之淮、泗、汝、穎水係縱橫,吳人舟師得其利,若不北上,又能出兵何處?”


    “吳國養息數年,厲兵秣馬,國中若無大變,必發虎狼之師而來。”


    “淮泗久無大戰,列國疏於軍陣,斷難抵擋,國小如邳、郯,則亡國絕祀,納土於吳;國大如魯、宋,其本侍晉維國,今吳為晉盟,師眾而來,喪師敗績而附吳亦無不可。”


    “若成此局,時晉吳盟好,淮泗聽用,列國盡起三軍伐齊。晉國攻高唐,燕軍南下河濟,吳人北越沂沭河穀直寇膠萊,淮泗諸侯兵出泰山,莒、萊襲擾東境,齊國內外交困之下,為之奈何?”


    曆史上吳國贏得了對楚雞父之戰的勝利,數年內掃蕩淮南,楚人感歎“無歲不有吳師”。最離譜的兩國婦女越界采桑,公子光(闔閭)以此為由出兵拿下楚國巢、鍾離兩城。


    等楚國容易占的地方占的差不多了,兩國暫時達到地緣平衡,吳國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投向了北方,稍作休整之後,出兵向北吞滅了鍾離、徐國和淮北部分地區,兵鋒直指魯宋。


    就在吳國將要進一步北進的時候時,米其林五星廚師專諸出現了,吳王僚遇刺身亡,公子光(吳王闔閭)上線稱王。再有伍子胥、孫武幾個攻楚派佐政,吳國戰略由北進轉西進。恰逢楚國新王年幼,吳國抓住時機以弱攻強,孫武帶著四五萬吳軍硬生生打崩了二十萬楚軍,西破楚都,稱霸諸侯。


    待到夫差上線,再次北上打爭霸戰爭,先收服淮泗,再組吳、魯四國聯軍伐齊,齊國被吳國當成野怪刷,艾陵一戰喪師十餘萬,齊國元氣大傷,公族盡滅,間接幫助了田氏代齊。


    吳楚之戰夏諭早有關注,隻是他不知道的是,曆史上吳楚大戰是在七月末,現在六月不到雙方就開打了,“蝴蝶”是有影響的。


    細細聽完少年的分析,齊侯麵如玄鐵,心頭思索其中利害。


    此戰兩國出半國之兵,楚國若是敗了元氣大傷,吳國虎狼北上之期不遠。淮泗諸侯斷難抵擋,齊晉本就結怨,加之魯、吳都是晉國的“馬仔”,難保不會一起攻齊。


    到時候,他這齊侯怕是要乞降附晉了!


    不行!齊國就算不能稱霸也不能以臣事晉!


    一念止,呂杵臼忽得看向殿中少年,微笑說道:“我若增兵汶陽,以重兵壓服魯國,如何?”


    夏諭語氣鄭重,所言亦是鐵血,文字重逾千斤:“魯國雖弱,亦有數十萬國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國丁十萬兵,齊侯能速勝否?待晉宋兵至,其困自解。”


    兩人的對話可謂是針尖對麥芒,殿中群臣麵麵相覷,一時無言。雖不喜少年之前的狂妄,可那是為國奔走、不惜己身,他們心中還是很欣賞其人的。若是自己的後輩也能這般意氣風發,高談闊論、睥睨諸侯,他們做夢都能笑醒。


    沉吟片刻,上位的中年君主先打破沉默:“吳國雖有三勝,然世事難料,若是楚國勝了,又當如何?”


    夏諭麵沉如水,儀表肅穆,拱手道:“吳楚五月動兵,今已過六月,勝負之期不遠。齊侯派人快馬探查,十餘日便知結果。”


    “若楚勝,在下自會請君上再遣一使至齊,孟閱此身任憑齊侯處置。”


    剛說完這話夏諭就有點後悔了,一時興奮嘴快了。


    曆史上雖然是吳國勝了,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蝴蝶扇了下翅膀,都能在南美形成龍卷風。有他這個“蝴蝶”的影響,在江淮之間引起了一陣隕石雨把吳王砸死了怎麽辦?


    夏諭心裏微亂,表麵上卻毫無懼色。


    在眾人眼中,少年似是對自己的推斷很自信,麵色無悲無喜,麵對滿朝重臣的質疑亦淡然處之。


    如此氣度不凡,俊逸多才的少年,呂杵臼越看越喜歡,心情澎湃之下,一拍案幾,連敬語都用上了:“好!先生有膽略!若是吳國勝,寡人立即退兵,所占魯地,一寸不取!必譴使至曲阜,與魯國盟好。”


    “另,勿論結果如何,寡人願以汶陽三邑相贈,請先生仕齊。”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國夏和高張麵麵相覷,卻是誰也不願出言阻止,其餘人自不必說。


    唯有鮑國顫顫巍巍的起身,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下說了句“君上明睿”,給群臣看的一陣無語。


    夏諭則是麵色怪異的看了眼晏子,見其一臉正色,正衝他微微點頭。


    這……不對啊。


    齊侯怎麽看上我了?


    總感覺被晏子給賣了。


    他可是魯國帶忠臣,臨淄水又這麽深,齊侯的橄欖枝當然是拒絕了:“齊侯美意,恕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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