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過楊柳岸,波光泛起層層堤。


    垂眸站在橋下,劍主看著小小的青芽開出花骨朵,泥土沾了水之後仿佛活過來,變成一個個小泥人跑開……


    劍主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所有的聲音和他都有著距離。他來找臨江下的那位存在求助,因為他還不夠斬出起想要的三劍。


    劍主並不在意這次求助的結果,也不在乎那位存在是否出手。那是起的謀算是起的用心,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劍主更加在意的是,這個世界是假的!


    陽光下尚有陰影,而他的目光下,世界一片虛白。他並不懷疑梅侍尊欺騙了他,因為他心中早有了些許猜測。


    這一整個世界,在劍主眼中都像是一層脆弱薄透的泡影。泡影上畫麵流轉,但一觸就破。


    真的,假的……


    人心間的距離,莫大於如此。


    有青綠色的柳葉被風吹下,狂舞著落進平靜的河。河水的流淌與靜止,對於劍主來說又有什麽分別呢?一念之間而已。


    這一片樹葉與那些活生生的人對於劍主來說又有什麽分別呢?一念之間而已。


    那麽,小印和小夜……


    劍主的心亂了。


    風甩動柳條狂舞,河麵卻平靜得如同明鏡。或許人,終究和人是不一樣的。


    劍主的資質悟性難得一見,他的偏執同樣難得一見。


    周天的星空轉動,中央的人影靜止,這一切對於他來說又有什麽意義?


    他背對著世界,看向的究竟是一片黑暗的虛無還是過去的鼎盛?


    這個虛假又脆弱的世界,值得他一次迴眸嗎?如果都是虛假都是泡影,又有什麽意義?


    腳下的河麵漸漸深邃,好像變得無邊深淵。深淵下浮起了星,匯聚成星河一條。然後,這周圍的一切,都被星空所淹沒。


    臨城不見了,劍主所立身的世界也不見了。他感受不到小印和小夜,就像虛假的幻影已經被戳破。巨大的慌亂在他內心翻湧,莫名的平靜撫平了一切。他低下頭看著河麵,看見了一道倒影。


    倒影立在星中央,落進無邊孤寂裏。


    倒影同樣微微垂眸看著劍主。


    仿佛這星空也是虛假,隻是他內心的空寂需要一點填充。


    “這世間都是假了,如何為真?”


    蒼悠悠的聲音如同刻在星空裏,仿佛本就是它。


    一直勇進的劍主退了一步,他害怕了,害怕小印和小夜從此為假,再也不見。


    “長久的未來裏,你見真假。最大的恐怖中,過去不存。”


    時間,仿佛隨著星空的周轉在飛快流逝。寂寞就像漸漸泛起的海潮,要淹沒劍主那一層淺淺的過去。


    如果是億億年的虛無,如何存得住數十年的迴憶?


    劍!時間會忘卻一切,劍主拔出血色的劍,在自己的身上銘刻。他要雕出迴憶的形狀,如果找不到永恆的材料,那就用自己!


    血,滴入星空裏,又存在過嗎?浩瀚無垠的星空,除了微渺的星點以外,虛無是主調。那一點的血暈下去,頃刻間就消散不見,根本找尋不到任何的痕跡。


    用真實雕刻虛幻,隨著時間洗刷而去,最終剩下的又是什麽?


    劍主低頭看著倒影,這好像就是答案。孤獨的它依舊孤獨……


    而這個答案,是劍主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的。他的情緒如同狂潮,一波波地在莫名的平靜之下暗湧而起,仿佛要打破某種桎梏,掀起破滅的狂潮。周天運轉的星鬥好像都在動蕩,這片星空有著潰散的跡象。


    就算是這片星空也不真實,那隻不過是倒影寂寞的填充罷了。


    無垠的歎息像卷動的虛無風暴,吹散了大片大片的星鬥,露出了讓人更寂寞的黑暗。


    “你和我並不像,或許你比我更加果敢得多。”


    “也罷,我要尋找的並不是一個影子。我要尋找的,是一個超越我的可能。”


    “你假我假,你我皆真假。你真我假,你我孰真假?你若勘破真假,我便願意幫你補足底蘊!”


    大片刀片的星鬥被吹散,就仿佛一個倦怠了的夢。夢下麵的一層,有天地有曠野,有人族也有臨城。夢裏麵,有小印和小夜……


    劍主不知道自己是醒了還是夢了,他已然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臨江。狂風吹舞柳條,離開這河堤之外又是一片寧靜。天道越發衰弱了,連帶著許許多多的天氣變化都有些沉寂。也就是臨江河堤上的青柳依舊,離開這一條河堤外的臨城,乃至曾經色彩濃鬱的荒野上,現在都開始變得枯敗。


    很早的時候,劍主就能察覺到天地的衰敗。那時特殊部門尚在,荒野上的色塊雖然濃鬱,散發著勃勃生機。但是在劍主的感知中,那就像是一種迴光返照。


    臨城保衛戰之後,新生斷絕。天地的迴光返照停止,整個世界開始不可逆地走向滅亡。


    本來這樣的滅亡是有一定的速度的。劍主也毫不否認自己的私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讓林夜陷入長久的沉睡。在天道一次瘋狂的嚐試之後,雖然天道幾乎自毀的瘋狂被阻止了,但是整個天地都在加速毀滅,就像是在墜落破滅一樣。


    原始等人嚐試為天道續命二十載,但是被劍主截走了梅侍尊,這一點劍主一點也不後悔。沒了梅侍尊之後,原始等人還在嚐試著獵殺降臨者為天道續命,不過其他的降臨者和梅侍尊比起來都相差甚遠,就算把所有的降臨者全部獵殺,也續不了十幾年。就算是如此,仿佛飲鴆止渴一樣,越來越多的神明察覺到天地的加速毀滅,紛紛開始自棄神位獵殺降臨者。


    臨城雖然依舊很平靜,但是外麵的局勢已經徹底亂了起來了。


    在這短短的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裏,人族有三座城池被波及毀滅!


    劍主不出,大軍消亡,整個人族對於那些個降臨者和自棄神位的神明是無力製衡的。


    劍主眺望著遙遠的邊界,這片天地的有些角落已經開始破滅了。想來,那些個神明都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開始變得瘋狂起來。


    神明自棄神位是為天道續命,獵殺降臨者也是為天道續命。可就算是這樣,也隻是堪堪勉力維持住天地破滅的速度。


    所以,劍主自己該怎麽做呢?


    封劍的時間,還有最後一年!


    這個虛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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