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408.彼岸花(上)


    當藍錦甯還是勒如熙的時候,她大概是不願意去想這些事情的。


    原本的生活是多麽的愜意自由,缺失了一部分的靈魂讓她變得憊懶不堪,懶得思考,懶得去發現問題。哪怕自己的靈魂一直在不著痕跡的流逝,她也不肯動一動腦子,去想這是為什麽。


    如果不是閻羅他們威逼利誘,又或者說,其實是一種變相的焦急與心疼,她恐怕會一直這麽下去,知道真正消散的一刻。對勒如熙而言,死亡並不可怕,甚至代表了解脫。


    這才是閻羅最害怕的地方,對這個孩子,他一向認為是自己的孩子——地府中得一切靈魂,都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純淨猶如白紙一般的靈魂們,都是他的孩子。當然,每個人都是偏心的,閻羅同樣如此,或許數以百計的靈魂都比不上她一個重要。


    沒有任何一位父親,會眼看著心愛的女兒步入死亡,即便他冷酷如斯。


    在一定程度上,藍錦甯繼承了閻羅這方麵的特質。


    他們卻執著的不願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一步步的誘導她步入安排好的陷阱,無奈的催促她離開自己的家,到外麵的世界慢慢修補靈魂。


    在閻羅和陸判看來,他們隻是不希望小女兒受苦,所以寧願她遺忘了過往,在這個過程中慢慢的恢複——雖然永遠也不會想起過去的記憶,但她還是能夠迴到他們身邊的,這就足夠了。


    但是對阿常來說,更多的卻是一種折磨。


    即使他們從未真正意義上的交談、相愛過。


    他和她的本體,是地府中一株特殊的曼珠沙華——也稱為彼岸花。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她是葉,生而清冷黑暗,他是花,生而濃豔熱烈。


    在一千年孤獨的生長中,她從未見過光明,哪怕一絲也不曾。也因此,造就了她清冷如雪一般的性情。當然,初始不會感覺孤單,因為什麽都不懂,其實很多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根紮在落葉之下,穩健的生長,吸收養分。她自給自足,從來不需要任何的憐憫。有些人生而如葉,即便飄零也不在乎,生於斯長於斯,也葬於斯。


    吸收,生長,然後敗落。葉落歸根,她就會開始沉眠,像極了怕冷的動物。


    而後的一千年裏,他的花開將整個天空都布滿了豔紅的血色,就像是七層煉獄的火焰那樣妖嬈。他生來熱情,執著,有著美麗的外表輪廓,照亮了黑色的天空。


    他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同樣,她也不知道。


    數萬年如此。


    但是他卻覺得孤獨,哪怕周身都是同伴,但卻沒有任何一株像他一樣生出了靈魂。他從本體中分離出來,守著那一片紅發了一千年的呆,而後,在逐漸困倦的眼眸合攏前,無意間看見自己的本體中生出了另一個相似的身形。


    那一刻他異樣的興奮,好像和自己這個冥冥之中唯一的同伴打聲招唿。可是時間的力量是何等的強大,讓他根本無力抗拒,轉眼便消弭於黑暗之中。


    “你好啊……”


    什麽聲音呢?清冷的靈魂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這大概是她出現以來第一次出現了表情。從前她總是麵無表情的——因為沒有參考物,也沒有他那樣熱烈的生而敏感的情緒。然而那種聲音很快就不見了,就像從來不曾出現過。


    她在黑暗中前行,似乎沒有盡頭。過往的時間裏,她總是靜靜的站著,仿佛就是為此而生。然而那一丁點帶著熱情的,幾乎像是幻覺一樣的聲音,卻破碎了這種平靜。她一步步的往前走,想看看,那裏有什麽不同。


    彼岸花海其實是無邊無際的,那讓人絕望的盡頭,卻一直唿喚著這個初生的靈魂。


    “想去看看那裏有什麽”這樣的念頭在腦海間徘徊不去。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想要去看看,這是她在天地間出現後的第一次思考。每一個靈魂都是一個純淨的嬰兒,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會順應本心。


    一直走一直走,即便眼前隻有無邊的黑暗,她也隻是這麽堅定的走著。


    前麵一定有什麽。


    這樣的信念,讓她不知道什麽叫做疲倦——或許靈魂根本不懂得什麽叫做疲倦。她甚至不懂得畏懼和害怕,無知總是讓人格外的勇敢……


    她不知道什麽叫做放棄。


    然後,她來到了岸邊。


    無數的生靈從她眼前走過,她卻發不出聲音來。


    也許是花費的時間太長,她隻來得及驚鴻一瞥,看著那黑壓壓密密麻麻的靈魂,生出一種本能的戰栗——她隱約知道自己與他們不同,卻又害怕與他們相同。


    葉,又落了。


    消失的一霎那,她似乎聽見一個聲音喊著:“你早啊……”她皺著眉頭沉入黑暗的睡眠之中。


    他失落的放下了用力揮舞的手臂,她消失的時候,其實就在他的眼前不遠處。第一朵綻放的彼岸花著涼了她的身形,她背對著他,看上去那麽孤獨。


    他蹲下身子,抱著自己的胳膊,看著已經綻放的滿目的鮮紅,喃喃自語:“我也很孤獨啊!”


    不過開朗和樂觀似乎是他的本性,沒一會他就鬆開了自己,快活的想:“她剛才在看什麽呢?”他向她站立的地方看去,隻瞧見滿目的鮮紅,不禁有些失望。


    “也許站在她那個地方,我也能看見什麽。”他雙眸一閃,被紅光照得發亮的臉龐上滿溢著幸福,“雖然她不想理我,可是能看看她看的東西,也覺得很幸福。”


    但是,幸福是什麽呢?天馬行空的他並不明白這種感受的含義,甚至覺得那隻是一種荒唐的念頭,但是,他還是想那麽做。


    明明走了很遠很遠,可依然沒有看到所謂的風景。但他的臉上沒有懊惱,隻有興奮,興奮地跨出一步,再一步,再再一步,不知疲倦,不知放棄。


    看,也許下一刻就能到了呢?


    為什麽會有這種執念呢?他自己也不清楚,隻知道自己合上眼睛的時候,滿眼都是那個清冷如柳絮一般的她,整整一千年。


    一千年的執念,又豈是此刻的能夠甩脫的。他走了一步又一步,走了一千年,終於走到了那邊的盡頭,她曾經看過的風景。


    “什麽啊,什麽都沒有呢!”他失望的看著空無一物的彼岸,那個雞皮鶴發的老婆婆衝著他慈祥和藹的笑著,他卻視若無睹。


    不是裝作看不見,而是真的沒有看見。


    彼岸的靈魂,隻在黑暗中遊走,當花開的時候,他們都躲了起來。


    咋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猛的轉過頭,卻隻來得及看見逐漸黯淡的天色,以及漸漸浮現的她:“你……”好啊……


    她搖了搖頭,又掏了掏耳朵。這個動作是她驚鴻一瞥時瞧見某個靈魂的動作,於是她下意識的便這麽做了,似乎覺得很有趣,因此掏了一遍又一遍。


    她怔怔的望著黑暗,在黑暗的那邊,有一條深不見底的河,是很危險的東西。可她還是想再去看看,看看還有什麽東西,是不一樣的。


    她在黑暗裏實在呆的太久了。


    她又一次邁開了步子,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在黑暗中奔跑。


    這一次她看了很久,大概有半刻鍾的樣子。她一直凝視著彼岸那些人頭攢動的靈魂,第一次感覺孤獨。“你早啊……”


    這一次,她真切的聽見了某個聲音的召喚,然而,卻來不及迴頭看一眼。


    靈魂便沉眠了。


    真真切切的懊惱傳入了她的腦海。


    “她為什麽不迴頭呢?”難道是聲音太小了?他撅起嘴,像一個失落的孩子。他已經失去了觀望的興趣,不明白在那個地方,那片空闊的彼岸,有什麽好看的。


    還不如這一片熱烈的花海好看,至少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真是個怪人。”他這麽評價她,是個很奇怪的人。


    他又開始發呆了,u看書w.uukanh 望著花海,呆呆的,像一個傻子。他沒有目的的守望者花海,偶爾逗弄一下同伴,看它們搖頭擺腦,偶爾覺得有趣。


    但是在心底,卻十分的渴望它們能夠開口,向他一樣說話。


    “既然她不理我,我也不要理她了。”他孩子氣的向自己做出承諾,完全不理會從內心深處綻放出來的悲傷感。


    為什麽要悲傷呢,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啊!


    於是,在這一次沉睡的時候,即便看到了她緩緩出現的畫麵,他也隻是沉默的消失。


    心底傳來鈍痛的觸感。


    “沒有人麽?”她疑惑的晃了晃腦袋,心想,應該隻是錯覺吧!


    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考慮,靈魂穿過黑暗的左岸,她想去的地方,是那邊的右岸。


    這一次,她呆了很久。


    她看見他們排著隊,經過一座白玉一樣的石橋。看見一個漂亮姐姐,給他們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河水。


    好喝麽?她低頭看著水,那幽暗的河,隻給出了一個隱隱約約的身影。


    那是她的倒影。


    她不知道“她”是誰,隻是感覺莫名的高興,於是興奮的衝著倒影招手:“你好啊!”


    “哦……你好……”


    那聲音來自彼岸。


    她一怔,抬起了頭。


    那是一雙黝黑的眼睛,他不像別人那樣渾渾噩噩,還透露出些許的精明。


    他聽到了她的招唿,於是禮貌的迴應。


    是他嗎,一直像自己打招唿的那個人?


    她疑惑的想。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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