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裏仿佛是蟄伏了一頭小獸,無端的不安,無端的心慌。


    這一切如何能瞞過阿常銳利的雙眼,但他卻不問,一如往常對她噓寒問暖,對旁人寒若秋風。


    “阿常哥哥,你明知道我又沒什麽事,何必跟他們一起湊熱鬧。”錦甯看著阿常笑盈盈的給她端了飯菜來屋裏,心中不禁一軟,似撒嬌又似嬌嗔的道。


    她在愧疚。


    這樣甜膩的讓人心顫的語氣中,始終帶著一絲心虛和軟弱,不知該如何麵對的軟弱。


    隻憑心中那種震蕩,藍錦甯自然可以理所當然的認為,夢中出現的那個聲音的主人對她來說極為重要,這種重要,讓她心痛難當,讓她想舍棄一切去探尋那人的真正身份。


    可是,阿常出現在自己眼前那一瞬間,她還是猶豫了,她放不下這個男人,陪伴了自己兩百二十年,依然還在自己身邊默默存在的男人。


    阿常摸了摸她的頭,似乎並沒有聽出她話語中的異樣。柔聲道:“又不是讓你吃藥,撒什麽嬌,連飯都不想吃了麽?”


    錦甯癟了癟嘴:“今天大廚房做的什麽菜?”


    “我特意吩咐了廚房,自然都是你愛吃的,”阿常將食盒打開,飯菜的香氣從裏麵飄了出來,錦甯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餓了。忍不住揉了揉叫囂的肚皮,掀開被子就要往凳子上坐,卻被他拉住,輕柔的披上一件罩衫,聽他淺笑道:“也不怕著涼。”


    錦甯漾起一抹笑容,異樣的討好與羞澀。


    唉,還是假了點吧?


    乖乖坐好,看著阿常擺上一疊疊量不大卻精細的菜肴,果然都是她愛吃的。翡翠白玉那個青菜豆腐羹,肥嫩鮮甜的水晶蝦仁,燴三絲,醬汁小排骨,道道美味,做的還很地道。


    錦甯忍不住朝外頭看了一眼:“丫鬟呢?怎麽讓你親自動手?”


    “我讓她們在外頭候著呢,今兒陪你吃飯,她們在我可吃不下。”阿常笑道,果然從最底下的食盒裏掏出兩副碗筷:“這可是兩人份的飯食,怎麽,你該不是想一個人吃完吧?”


    “哪能啊”錦甯不禁有些訕訕的,還以為他陪著靖王爺靖王妃該是吃過了。“那就一道吃,一道吃啊”總覺得有些別扭。


    在他麵前,忽然如少女一般羞澀。


    明明是已經有了肌膚之親的夫妻,耳鬢廝磨之舉早已習以為常。可隻因她一個夢境,竟恍惚變得生疏起來……或許並非生疏,而是——羞澀?


    靈台之中似乎有一點清明一閃而沒,快得讓她來不及抓住。


    小夫妻兩人相對而坐,默默的吃完了這一餐。


    丫鬟來收拾了碗筷,阿常笑語晏晏的說要去散步消食,錦甯困了這十來日,犯懶的身子骨早就恨不得多多動彈,自然欣然應允。


    至天色漸漸黑下來,他們方才迴屋,床鋪已經鋪好捂暖,錦甯脫得隻剩了裏衣,鑽進了被窩。阿常深深看了她背對自己的身影兩眼,忽而一笑,吹滅了燭火。


    “早些睡吧。”他和衣躺下,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將她攬入懷中入眠。


    錦甯僵直的脊背鬆垮了下來,心中有些莫名的慶幸和失落。阿常定是看出了什麽,否則不會如此反常,可是他竟是毫不在意,更仿佛看出她的思緒一般,保持了距離。


    中間隔開半人寬的位置,她輕輕吐氣,卻總覺得,心中仿佛失落了什麽似的。


    想了許久,仍舊不得要領,身旁那人傳來均勻的吐氣聲,顯然已經酣然入夢。她恨恨閉上雙眼,心中念叨:不想了,睡覺


    這一夜,無夢。


    轉眼間,錦曦出嫁的日子已經近在咫尺。


    這一場婚嫁,可謂是一波三折。雖不是兩家的原因,但的確是被耽擱來,這對看重吉日的古人來說,自然並非好事。就連錦甯都聽聞了許多傳言,說是皇長孫與藍家三小姐的八字其實並不相合,所以這樁婚事才諸多磨難。大皇子夫妻麵上不顯,但心裏到底怎麽想的,卻沒人知道。


    錦甯擔心,他們會因此而對錦曦不好。


    作為錦曦親姐,錦甯自然免不了要前去添妝。金銀珠寶玉石頭麵她從來不缺,古玩珍藏也必不可少,最令人稀奇的是那一對關在籠子裏瑟瑟發抖的大雁,十一月這個時節,想要弄來這樣一對活物,難能可貴。


    這已經並不僅僅是心意了。


    古人最新吉物,這大雁便是其中之一。尋常倒也偶然能見得,隻是到了這會子,鳥兒都已經南遷,要在森冷的北邊找一對鳥兒,何其不易?若說是從前抓的,也未必可信。這種鳥最不耐關,鎖上半個月,就能絕食而死。


    錦曦拉著錦甯的手看了半天稀奇,後頭才在丫鬟的暗示之下領悟了這禮物的珍貴之處,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作為閨秀女兒,她不是沒有常識,隻是一時興奮之下給忘記了。再者,從小到大錦甯給她的東西還少麽,不是不看在眼裏,而是真的習慣了。


    這才是一家人,不會因為給了什麽貴重的東西,便滿心感激。


    當然,這份心意她領受在心了。


    “姐姐,它們會不會死?”錦曦愧疚過後,接著便是擔心。雖然離過門不過三五天,可這鳥兒真要死了可是極不詳的。


    錦甯笑道:“你放心,養鳥的人我也給你一並帶來了。隻要你不是大晚上的把它們放到屋外頭乘涼,想不吉也很難。”


    錦曦心頭寬了些,迴以一笑:“姐姐又拿我打趣,我是那等不知輕重的嬌小姐麽?”


    兩人正笑語晏晏說著話兒,***藍宜走了進來。當初的小丫頭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顯出正在成長的柔軟身形來。隻是那一張秀美的小臉蛋還帶著些嬰兒般的肥嫩,漂亮之中便帶了三分可愛。她舉止全然是大家閨秀的風範,放到外頭,隻怕沒人會將她當成庶女看待。


    “甯姐姐、曦姐姐,你們在做什麽?”遺傳了薑姨娘的鳳眼水眸濕漉漉的瞧著兩人,卻沒有半分較弱怯怯之感,說話時也大大方方,全無畏縮。兩位姐姐自幼待她親切,都說嫡女庶女之間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在如今的藍宜看來卻不然。能有嫡姐如此,就是庶女又何妨,一樣可以姐妹和睦,親厚無間。


    從前叔祖母總是背地裏歎息她的庶女身份,她也自憐了一陣子,可到了如今想想,卻有了不同的想法。庶女又如何,隻要家人真心疼愛,她一樣可以過的很好。


    有親姐藍繡的前例,藍宜可謂信心滿滿。她又不羨慕高門大戶的華貴,絕不會落到藍瑟那般地步。對於那一位庶姐,藍宜並無好感,偶爾聽到一些閑話,有鄙薄有羨慕,也隻是付之一笑。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過的好與不好,都在自身,又與他人何幹?


    錦甯錦曦迴頭看去,見是她,不禁微笑起來。這個***自小和她們混在一起,情分不比藍瑟藍繡,錦曦更是叫道:“宜兒快來看,這事姐姐送我的雁兒呢”


    藍宜果真瞅了兩眼,欣羨的道:“這大雁真好看,冬日裏也有麽?”


    “怎的沒有,這不就在你眼前?”錦甯笑起來,她的羨慕多半是做給錦曦瞧的,眼神幹幹淨淨的,全無覬覦之意,便道:“等你成親那日,大姐也送你一對如何?”


    藍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宜兒多謝甯姐姐,甯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


    “對哦,姐姐,你身體好多了吧?”錦曦嬌俏的吐吐舌頭,她光顧著看鳥兒,卻是忘了。前幾日姐姐昏迷了三天,府裏可是一片愁雲慘淡。哪怕是她婚期在即,也提不起半點興致來。後來聽娘說姐姐大好了,這才放下心來。


    “好多了,多謝妹妹關切。”錦甯拉著兩個妹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一屋子的鳥味兒你們聞不見麽?我們到外邊堂屋去吧”


    兩個妹妹乖巧的點了頭,u看書  到了堂屋裏,王氏並兩位嫂嫂正在清點錦曦的嫁妝。見三姐妹聯袂而來,王氏不禁搖頭,對錦曦道:“你這丫頭,我們在這兒替你操勞,你倒好,拉著你姐姐又跑去哪裏瘋玩了?”


    錦曦忙跑上去勾住王氏的臂膀,不依的道:“曦兒哪有瘋玩,不過是姐姐送了我一對鳥兒,就一道去瞧稀奇去了。”


    王氏是知道這事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頭:“你姐姐為你如此費心,你也不體諒她大病初愈,還瞎折騰。”又轉頭看向錦甯,目光中一派溫和,帶著淡淡的關懷:“甯兒,可累著了?”


    錦曦搖搖頭:“母親,我不累的。”


    “那好,還剩最後一張單子,等清點完了,咱們一道去屋裏說說話。”王氏看錦甯的樣子不像逞強,便放心的點了點頭。


    一張單子的東西看似不多,卻還是清點了好些時候。最後一件家具瞧齊全了,王氏這才滿意,錦曦是她最小的女兒,也是唯一的親生女兒,自然想為她做到最好。當年錦甯出嫁的時候雖然也是十裏紅妝,可那單子卻是老爺子早早就定下的。


    為此,她心裏一開始還有些不平,一樣是藍家子孫,老爺子卻唯獨偏愛錦甯。


    隻是過了這麽些年,她早已不存那些芥蒂。如今給錦曦置辦,也並未比照錦甯的嫁妝,隻是按照皇室的規格,辦了一百二十八台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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