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錦曦賜封明曦郡主的那一日,宸帝的案頭多了兩瓶養生丸。


    “這東西至多不可超過十粒?”宸帝摩挲著小瓶子,動作看似隨意,眸中卻閃過慎重:“十粒之後,隻可養生,不可延壽?”有幾分莫名的失望。


    夜魑堂堂正正的跪在禦書房桌案前,舉止恭敬,眼帶好奇卻並無多少懼怕。


    哪像尋常人頭一迴見到皇帝的模樣。


    “是,世子妃說添福添壽是人間美事,隻是過猶不及,就是山中神仙,亦不能長生。”夜魑有禮有節的答道,聲音鏗鏘有力,顯得十分可信。


    山中神仙……那韓道長便自言從紫薇山上來,可他卻從未聽過什麽紫薇仙山。


    這世間有許多傳說,可有哪一個傳說是真的?


    聽聞山中神仙亦不能長生,宸帝隻覺得心裏莫名的踏實了些。


    “罷了,你去告訴那丫頭,朕領了她的情。”宸帝擺出上位者的威嚴來,端茶送客。


    夜魑恭恭敬敬的磕頭謝恩,帶著宸帝打賞他的物件,滿臉嚴肅的出了宮門。


    唇邊漾起一抹難言的淺笑,映的那張尋常的麵孔透出幾分絕豔的色彩來。


    幾個正遞牌子出宮的小宮女見了,忍不住紅了臉,在一旁竊竊私語嚼舌頭。


    “不知這是誰家的貴人?”


    “笑起來竟那樣好看……比皇子們都不遜色……”仿佛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小宮女連忙掩飾的遮住唇角,小心翼翼的偷看了身邊姐妹們兩眼,發覺她們並沒注意自己說了什麽,才悄悄的放心。


    男色啊,真是禍人。


    夜魑一副聽不到的模樣,其實聲聲入耳。帶著人皮麵具就是好,若是以真實麵貌示人,就跟小姐說的那般,隻怕是禍不是福。


    他迴頭一望,那皇宮堂皇富麗,卻莫名的冰冷。


    最是難測帝王心,自家小姐說得好,伴君如伴虎,最重要的不是討好皇帝,讓他放心。而是該反其道而行之,讓皇帝對自己心生忌憚,想動不敢動,想殺殺不得。


    至於養生丸……功效是實實在在字麵上的意思,自打這東西被某個脾氣不太好的母老虎研製出來,他們夜族一直拿來當糖豆吃。


    延壽?別說笑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抬出韓道人的噱頭,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就算皇帝隻活了七十年,他也會覺得有十年是賺來的。


    解開係在宮外樹邊的坐騎,夜魑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


    想起皇帝方才那副自得又刻製的模樣,心底暗自啐了一口,就算你是帝王又如何,還不是被我們家小姐給擺了一道?


    城內李家大小姐聽聞了此事,恨的砸了自己的梳妝台。


    李夫人驚聞此事,忙去女兒閨房安撫,望著眼睛通紅的大女兒直歎息:“這又是怎麽了?”


    李大小姐委屈道:“女兒素在太後跟前得臉,卻連個縣主也沒掙到。憑什麽那藍錦曦一不用賣乖討好,二不用伏低做小,卻撿了便宜?”


    李夫人無言,女兒素來與藍家二小姐有隙,也不知是何時結的怨,讓她如此記恨。


    當年老爺子於藍家爭鋒失了勢,賠了二房一個嫡子的出息,自個也折了進去。這些年韜光養晦,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女兒卻又與藍家嫡女拈酸。


    “你這個丫頭,皇家的恩典豈是你隨口說得的?”李夫人怕女兒出言不慎傳出去招來禍事,忙板起臉來責怪:“你爹是將你慣的越發不像話了,罰你禁足三日,抄寫《女則》。”


    李大小姐見母親非帶不安慰自己,還受了責罰,不禁趴在桌上哭泣起來。


    她愛慕大皇孫多年,可幾次“巧遇”,那人都對她冷淡不說,還將在國子監中總是與她作對的藍錦甯捧在掌心裏。這幾年臭丫頭不再去國子監,她原本還偷偷竊喜,卻不料大皇孫卻是再不出現在女子學院,能“巧遇”的機會少之又少。


    “你們都護著那個臭丫頭,我不要你們管”李大小姐嬌氣發作,又摔了凳子。


    李夫人氣的臉色發青,搖頭退了出去,吩咐女兒的大丫鬟看好她。


    她心裏又何嚐不覺得委屈,自家女兒樣樣都好,知書達理端莊大方,哪裏比不上藍家那兩個囂張的女孩兒。可偏偏人家得寵,她費盡心機,不過就是得了太後一句賢淑的誇獎。


    誇獎這種東西,哪裏比封賞實惠。


    聽老爺說,宸帝如此寵著藍家,看似恩賞,實則多半是想捧殺了。讓人落到高處再掉落泥端,實在是再狠不過的手段。隻是想來想去,她總覺得有些不對。


    固國公家兩個嫡女皆嫁入皇家,一個是皇上親弟弟的兒,一個是皇子的長子,又聽聞兩個青年都是十足的長情,若是罪了藍家,隻怕京畿動蕩。


    先說靖王世子,他癡情之名眾所皆知,哪怕觸怒親娘,也要娶得藍家大小姐為妻。那藍小姐也是好手段,都說她與靖王妃水火不容,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可婆媳水火的消息沒聽到,卻傳來靖王妃極寵這媳婦,甚至叮囑兒子不得納妾的傳言。


    靖王世子娶妻三年無子,屋裏卻沒有一個通房小妾,不就是明證?


    換做是她,隻怕早往兒子房裏安了人。


    再說藍錦曦,小娃娃時就與皇長孫常在一起,青梅竹馬的情誼可是一般人能比?更別說當年謠言四起,說藍二小姐有了別的心上人時,皇長孫卻並沒有興師問罪,反而笑答那些試探的人道:“隻要曦兒開心,我願請皇祖父解除婚約。”這幾年皇長孫已經年介十七,卻連個教他知人事的宮女都沒有,一心隻等著娃娃親的妻子過門。


    藍錦曦還沒嫁,大皇子已經放話,這就是他們家未來的當家主母。


    李夫人越想越悵然,覺得老爺的猜測純屬臆測,當不得真,心中越發難言羨慕。


    為何她的女兒,沒有這樣的好歸宿?


    不隻是李夫人,隻怕京畿家中有閨女的人家,多半都這樣想。


    靖王府裏,打扮家常的世子妃宛若十五歲的少女,挽著世子的胳膊,正在院子裏散心。身後婢女小廝離的極遠,他二人如同被孤立出來,卻那般怡然自得。


    男兒英俊女兒嬌俏,端得是一幅金童yu女圖。


    藍錦甯吐吐舌頭:“皇上伯伯如此大方,隻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阿常斜睨她一眼,眸中寵溺不言而喻:“反話說的多了,你不覺得假?”


    錦甯理直氣壯的道:“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既然皇上伯伯有心,我也不過稍稍謀取一些利息,不算過分吧?”


    “我如今倒有些看不懂你。”阿常目光閃動,在她耳邊低語:“若要固國公府一生順遂,合該息事寧人才是,不出這些幺蛾子,他不是更放心?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底線,引起他的興趣,到底是為了甚?”


    “不是息事寧人,就萬無一失的。一忍再忍,不過給了旁人作踐你的機會。”錦甯低喃,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眸中有些陰暗。轉頭又是一笑,“我知你素來公正嚴明,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不問過程隻說因果,可這陽間,哪裏似地下單純幹淨。”


    阿常無言,想那地府暗無天日,十八層地獄更是血流成河,卻得了她一個幹淨的評價。不知閻羅知道她這麽說,會不會大笑三天?


    人心複雜之處,他不是不懂,隻是懶得理會。誠如錦甯所言,世間事,都有因果。一飲一啄,都是命定。既是命定,他又何必記掛?隻消等那結局就是。


    若非是她癡纏撒嬌,他寧可裝那冷性子過完這一世即可。就是世人說他冰冷無情,又有何妨?到了地下,大家都一樣……更何況,他和她,可是有特權的。


    錦甯說的,他都明白,隻是若要讓他去做,保管手足無措,不知何處下手。


    他果然還是不會勾心鬥角。


    “你又有什麽鬼主意?”阿常親昵的點了點她的額頭,笑容溫柔,丫鬟們看的好一陣豔羨。


    世子妃真是好福氣。


    “還是阿常哥哥最懂我心,”錦甯笑眯眯,一臉不愧為“藍顏知己”的架勢:“我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六皇子做皇帝最好。”


    阿常聞言不禁黑了臉。uu看書.uuansh


    錦甯一見他麵色不好,忙安撫道:“你且聽我說完,不要憑白吃那幹醋。”


    不管大皇子是不是真的無心帝位,隻要有錦曦在,她就是威脅利誘,也不會讓他做皇帝。太子如今溫和多了,卻還是難改骨子裏的自傲,他身為嫡子,又從小被皇後寵壞,現在還不覺得,日子長久了,藍家就會成為他的心腹大患。三皇子四皇子心眼小又無才德,提也不用去提,五皇子倒是個心思沉穩的,但此人心機太深,錦甯著實不看好。七皇子如今是她一條船上的蚱蜢,她自得照拂一二,怎麽會把人往那火坑裏推。算來算去,隻有已經想開的六皇子最適宜。


    當年不覺得梁樂桓該做皇帝,是覺得他偏執,但如果他改過了,擁有那龐大記憶和信息的六皇子,定然是不世明君。


    阿常搖搖頭:“世間一切自有定數,你不要隨意插手。”


    才誇他懂她,這會子又想歪了,錦甯無奈的攤手:“我哪裏要插手,我隻是說我覺得他合適,可並沒說一定要讓他當啊”


    著實,六皇子當了皇帝,於固國公府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不過她還沒腦殘到那程度,去幫著梁樂桓爭搶帝位。


    她隻想固國公府能處在一個不敗之地,不管是誰當皇帝,都不敢輕易伸手。


    眼珠子一轉,她看向阿常:“那你覺得,七皇子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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