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施主?”無戒和尚落下一枚黑子,溫和平靜的看著麵前一臉煩惱的少女,見她聞聲抬頭疑惑的望著自己,心中不禁有些好笑,提醒道:“該你下子了。”


    這三天來,這位郡主每日都必定上山與他下棋,每次都是執白子,每一盤棋,都會落敗。


    她的棋力分明不止如此,下棋需要心靜,可顯然,她心中不平,無以為靜。


    “哦。”錦甯點了點頭,隨意的撿了一處放下,又開始皺眉發怔。


    無戒和尚歎了一聲,不再繼續,反而讓小和尚明智撤去棋盤,上了滾燙的熱茶。


    姚黃言又止的看著那冒著熱氣的茶盞,不及出聲提醒,魏紫拉了她的手臂對她搖搖頭。


    錦甯仿佛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接了茶盞便喝,一下子燙的她猛的噴了出去,將對麵的和尚津了一頭一臉。藍錦甯吐著舌頭哈著氣,尷尬的望著接過布巾擦臉的無戒和尚,那麵無表情的樣子著實有些駭人,不禁訕訕的道:“對不住,大師……”


    “知道對不住你還噴,”明智小和尚有些不滿的嘀嘀咕咕:“這都是第七次了……”


    誰讓端上來的都是滾燙的茶水?這大夏天的,喝點清涼去火的綠豆湯不是正合適?不過念在他年紀小,藍錦甯決定不和他計較,隻是委婉的“茶水太燙了。”


    明智小和尚吐了吐舌頭,倒不是他故意要整藍錦甯,可他家師叔祖就是那麽吩咐的啊還說一定要滾燙的茶水才行,不然他哪敢如此不過他心中也暗暗腹誹,師叔祖該不會是被噴茶水上癮,所以才次次都提出這種詭異的要求?


    這位郡主也是個怪人,連吃了六次虧,她還是一如既往的上當。茶水可是剛剛燒開的,他自己都不敢試一試,換做常人,隻怕早就被燙的滿嘴泡,暴跳如雷了?可她偏偏紋絲不動,絲毫沒有生氣發怒的跡象,脾氣好的都跟方丈有的一拚了。


    “大師,你真的相信有因果麽?”錦甯放下茶盞,頓了頓,忽然問道。


    無戒和尚莞爾一笑:“前世因,後世果。芸芸眾生皆不同,要看施主怎麽看待了。”


    “何謂前因?何謂後果?”


    “有了前因,便有後果。施主若是不在意後果,也沒必要詢問前因。”無戒和尚撚動佛珠,法相莊嚴,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女施主,苦海無涯,迴頭是岸。”


    迴頭?她重生本就是迫於無奈,又何來迴頭之說?難不成還要她再死一次麽?苦笑著搖搖頭,卻是無奈。就算再來一次,也會被閻羅提著脖子丟迴來。


    阿常說,這是她的命運。命中注定的事情,不能更改。從她點頭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也許,這就是前因?


    再者,這一世重生,與前世,有相似,也有不同。


    想到身邊的那些親人,錦甯便知道自己放不下。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的心機,但他們對她的嗬護,卻並不作偽。老爺子的維護,便宜老爹的疼愛,王氏的接納,兄弟姐妹間的手足之情,都是她無法舍棄的東西。


    因為他們,即便要她踏足那一片從來不願意去涉及的地方,也沒有半點猶豫。


    “和尚可有過煩惱?”別看他一副老實的模樣,其實骨子裏比誰都要奸詐明明知道她心中煩擾,卻還是過了足足三日才肯出言“指點”,而且,還偏偏用的是激將法。


    明知道她放不下,還勸她迴頭是岸,一個和尚,懂那麽多陰謀詭計做什麽?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無戒和尚肅然的道,和法華寺的方丈有的一拚。“和尚心無塵埃,自然沒有煩惱……女施主,迴頭……”


    “迴頭是岸,我明白”她算是認清了無戒和尚的本質,這個看似老實,實則狡猾的一塌糊塗的大和尚說是道貌岸然也不為過一旦涉及他自身,便擺出這麽一副高僧的模樣來,實在是可無至極而她卻拿他毫無辦法。


    有些事,說出來,便是傷人之舉。知道他寧願置身事外,便狠不下心拖他下水。


    “聽聞佛祖曾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般舍己為人之舉,實在讓眾生慚愧。想必和尚也有這般高尚的情操,度化世人,使得這凡塵裏的眾人,得以脫離苦海?”可是,他不下水,倒黴的就是別人……真是讓人頭疼啊


    “和尚凡胎,自然比不得如來佛祖。”得,這位又在打太極了。


    禪院幽幽,四周栽著枝繁葉茂的梧桐樹。這種樹木,在這山地之上生長的極好,寬大的葉片,遮擋住了陽光與炎熱,透出幾許微涼。


    陽光從枝椏交錯間投射到地麵上,斑駁的光影隨著微風的輕拂,而隱隱綽綽。


    錦甯隻覺得今日又要無功而返,卻聽無戒和尚一聲歎息:“施主既然來了,便請進來”


    錦甯一驚,有人來了她竟然沒有發現,可想而知,她這般神遊的有多麽離譜了。輕看了魏紫姚黃一眼,隻見兩人的眸子不約而同的緊緊盯著禪院小門處,麵露戒備之色。


    看來她們也沒有發現……來人的功夫,隻怕不差。也許,不隻不差。


    “小侄叨擾了。”門外傳來一聲男子猶豫的應和聲,不多時,明智小和尚跑上前去打開了禪院的小門,一個青年男子便抬腳跨入,見到錦甯主仆,優雅一笑。“學生見過郡主。”


    門外還有幾個人影閃動,卻並沒有跟進來。


    他既不行禮,話語中也不見多少恭敬。錦甯盯著那張如玉般溫潤的臉龐,半晌無言。輕輕摸了摸掛在自己腰間的吊墜,方才展顏一笑:“原來是項先生。”


    “原來郡主與這位施主竟是相識的。”無戒和尚說的甚是平淡,又仿佛鬆了口氣一般道。


    “有過一麵之緣,算不得相識。”錦甯已有所指的道。


    項少白和聲道:“郡主好記性,茶樓一別,學生卻是從未拜訪過郡主,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不過是萍水相逢,先生有心了。”那日她未曾透露過郡主身份,無戒和尚之前也一直是稱唿她“女施主”,這句“郡主”因何而起,便很值得探究。


    項少白不想自己無意間的一個稱唿,卻在這個少女麵前露了馬腳,不由有些懊惱。隻是事已至此,再稱唿她三小姐似乎有多此一舉的嫌疑,隨即便當做沒有聽出她話裏的嘲諷之意,依舊雲淡風輕的道:“少白當日未曾表明身份,實在有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藍錦甯淡笑一聲,目光卻前所未有的淩厲:“先生自詡讀書人,可曾有過三分讀書人的做派?明知陳家姐姐早已定了親事,卻仍做下那等叫人不齒之事,敢問先生,你的聖賢書讀到哪裏去了?”


    項少白似乎並不訝異她知道此事,他可是故意暗示陳茹蘭將此事透漏給錦甯知曉的,她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至於她是在之前,或是在之後知道,都沒有分別。


    “郡主誤會了,我與陳小姐是兩情相悅,隻是相見恨晚……”


    “既然兩情相悅,不如由我這個做妹妹的,向聖上請旨,賜婚你和茹蘭姐姐,可好?”錦甯冷笑一聲:“既然兩情相悅,我亦有心成全,隻是,你可敢娶?”


    項少白一怔,卻沒想過她竟會這般應他。難道大梁宸帝真的就寵愛這個少女至此,連這等荒唐的事情都肯應下?不覺出言分辨:“學生還未曾稟明家人……”


    “這就不必了,我想,兩國相交,又有兒女親事,貴國皇帝陛下應該不會拒絕才是——”錦甯沒有錯過他臉上閃過的一絲慌張,輕笑著戲謔道:“我說的對麽,東盛國三皇子殿下?”


    項少白駭然變色,臉上閃過一抹殺機,手下意識的便伸到了身邊的佩劍之上。不等他拔出劍來,隻覺得手上一沉,側臉看去,臉上的狠礪便褪去了七分,下意識鬆開了手。


    卻是無戒和尚,依然是那般慈悲的臉容,卻透著一股子威嚴:“我佛慈悲,施主請迴”


    “皇叔”看了那穩如泰山,麵帶笑容的少女一眼,項少白橫了橫心,也不再遮掩什麽:“你真的不跟我迴去麽?這大梁到底有什麽好”


    “喔彌陀佛,老衲隻是一寺僧,並不是什麽皇叔。老衲乃是東盛國人,施主,你認錯人了”


    “皇叔,你是東盛皇族,怎能做這大梁的和尚”項少白似乎有些怒氣盎然,可對上無戒和尚平靜的麵容,便不由泄了氣,哀聲道:“當年皇祖母送您走,也是迫不得已的。畢竟您和父皇是……可如今她老人家重病在身,隻心心念念要見您一麵,難道你連她這一點心願都不願滿足麽?”


    “施主,uu看書.uuanshu.om 請迴”無戒和尚無悲無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的神情。


    “你”項少白氣極反笑:“好好好說什麽眾生平等,都是狗屁連自己的生生母親遺願都不願滿足的人,有什麽資格成佛”


    “施主,請迴”無戒和尚並不辯解,仿佛真的是與他不相幹的事情一般,淡漠的道。


    三年的等待,竟然隻換來了這一句話項少白臉上青紅交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盯著無戒和尚看了他好一會,方才甩袖離去。


    “魏紫,派人去找陳郡守大人,讓他找人‘護送’東盛三皇子殿下迴國。”


    錦甯冷漠的聲音傳來,項少白腳步一頓,也隻能咬牙認下。


    他國皇族,入境是需要大梁皇帝批準的,如今藍錦甯隻是找人送他離開,已經是給了他麵子了。


    隻是,還是心有不甘。


    他遠離家鄉,潛心守候了三年,難道就這麽空手而迴麽?


    錦甯轉身,望向無戒和尚,卻是一臉的似笑非笑:“東盛國皇帝的親弟弟……和尚,你好大的來頭。”


    無戒和尚卻一本正經的道:“郡主,小僧是持有大梁僧籍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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