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琰的傷很重,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醒來時天已是大亮。


    口幹舌燥讓他萬般不適,便掙紮著想要起身去弄些水。


    剛弄出動靜,阿雲立即過來扶著他坐起,又連忙把茶水端到他麵前。


    看到阿雲的一瞬,他立即想起了昨日的事,便順著他那包紮著的手看去。


    注意到他的視線,明媚的少年連忙道:“蒼先生給弄了些藥,今日已經好多了。”


    南宮琰點了點頭,最終還是不自然地道了句:“抱歉。”


    “沒事沒事,您醒過來了就好。”


    少年如此體貼的話語倒是讓孤身成性的南宮琰有些不適應。


    他喝了茶,把茶杯遞給阿雲,又望著阿雲那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麽名?就叫阿雲嗎?”


    “我叫離雲,但蒼先生覺得離這一字做姓不吉利,加上我命途多舛,不忍再讓我經受離別,所以平日都是喊我阿雲。”


    南宮琰輕輕地“哦”了一聲,垂下頭沒再多說什麽。


    阿雲也繼續忙起來,隻見他端著粥來到南宮琰麵前,拿起勺子便準備喂他。


    早就脫離了少爺身份,望著這情形,南宮琰抬手便想接過碗,卻又扯到傷口,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見狀,阿雲又連忙讓他好好地靠著床頭,說什麽也要自己喂他。


    南宮琰很不適應,卻也無能為力,想要接過碗,但阿雲躲得快,最終隻能勉為其難地喝著:“我現在醒了,也不用這樣照顧我。”


    誰知阿雲卻搖了搖頭:“那不行,蒼先生說了,希望您能早日痊愈,所以我當然要用心照顧啦。”


    倒還真是個實在的孩子,實在到讓南宮琰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接著溫閑推門而入。


    見溫閑進來似乎是要與南宮琰說什麽,阿雲隻能把碗遞給了他,瞪了溫閑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明明本少俠都護著你了,怎麽還是這樣的態度,真是個養不熟的小白眼狼。”溫閑忍不住小聲嘀咕。


    “溫先生有何事?”南宮琰問道。


    溫閑迴過神,坐到一旁與他講了在街上所聽到的事情,並在最後附上一句:“我們準備啟程,前往懷江。”


    “那我…”


    “當然是邀請您與我們一同前往,您不必擔心舟車勞頓,我們會安排好一切的。”


    既然是盟友,而且阿雲似乎也不在乎那燙傷,於是溫閑也收起了先前對郎中那頤指氣使的態度,整個人謙和了許多:“所以您是否願意一同前往呢?”


    南宮琰當然會答應,這是他們一族的執念,也是他的執念。


    隻不過青玉翠鸞瓶裏雖說什麽都不缺,但南宮琰這傷也需要有個人照顧。


    所以光帶上他一個還不夠,還得帶上個阿雲。


    於是在下午,大家把外麵都收好後,蒼啼又開啟了青玉翠鸞瓶,帶著大家先到裏麵收拾。


    進入到瓶內,溫閑傻傻地站在裏麵,環視著周圍,隻覺得惆悵——裏麵仍然是考驗中的柳府的樣子。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柴房裏,裏麵仍然是他們離開前的樣子。


    那時候他靠在牆邊,那算命先生睡在稻草上,那時候他邀請算命先生一起行走江湖,卻從未想過他便是淮蒼帝君,而自己竟然會愛上他。


    如此想來,真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溫少俠想什麽呢?”蒼啼站在柴房門口問道,“不會您還想睡柴房吧?”


    “你睡哪我睡哪,你要睡柴房,那我隻能舍命陪君子了。”溫閑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


    這時,他突然想到自己什麽情緒都放在臉上,這算命先生應該很清楚自己對他感情的變化。


    那他呢?他又有些什麽變化?


    於是,溫閑婉轉地問:“在這的時候,你最開始覺得我是個怎麽樣的人?”


    聽到這話,蒼啼眉梢微挑,仿佛想起什麽不愉快的事一般轉身就走。


    “喂!你別走啊!”溫閑急忙追了出去,“說說唄,最開始覺得我是怎麽樣的?”


    溫閑一有什麽問題,便會一直纏著人問,他纏著人的能耐蒼啼是見識過的,那是不見黃河心不死。


    就像此刻,一直走到後院,溫閑依舊在問著。


    蒼啼終於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溫閑:“我最開始啊,就覺得你是個聽不懂話,沒有腦子,遇到事情往上瞎衝的溫大麻煩。”


    “那後來呢?”


    “後來啊,更麻煩了。”


    溫閑:“……”


    果然就不該指望這算命先生的嘴裏吐出什麽好詞來。


    溫閑環視周圍,見沒人,忽然走上前如蜻蜓點水般輕吻了一下蒼啼的唇:“那現在呢?”


    現在?現在自己去悟吧。


    如此想著,蒼啼再次轉身就走。


    溫閑立即一把拉住他:“別急啊,說一說嘛。”


    蒼啼還未來得及有動作,便聽到傳來了一聲唿喚:“帝君!”


    接著阿雲走到了後院來。


    望著二人這拉拉扯扯的動作,本來眼含笑意的少年瞬間變了臉色,不悅的心情溢於言表,仿佛下一瞬就會上來一拳把溫閑打飛。


    作為不對付的兩個人,他臉色越差,溫閑就越要刺激他,便不由分說地頂著蒼啼那看戲一般的眼神,牽起了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怎麽了小阿雲?找你們家帝君什麽事啊?你們家帝君正忙著呢。”溫閑十分得意。


    阿雲當然清楚這溫閑就是故意的,氣鼓鼓地走到蒼啼麵前,指著他道:“帝君!這個人真的很過分,您怎麽能跟他這樣的人在一起呢?而且他之前還罵過您呢!”


    “喂,小阿雲,你在我麵前說我壞話這不好吧?”溫閑忍不住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誰知阿雲隻是看了一眼溫閑,沒好氣地撇過了頭。


    對於這兩個人,蒼啼很無奈,看來啊,除非是一致對外,不然別指望這兩個人能友好相處了。


    正在這時,蒼啼忽然感覺到一股靈力湧動,應該是茯霖的信送了過來。


    自從進入那個地方後,茯霖倒是日日送信,不過都是一些報平安之詞。


    今日想必也是同樣的內容,不過認真負責的淮蒼帝君還是催促著眼前的二人:“好了,別在這聊了,先出去看看。”


    老大都這樣說了,溫閑和阿雲也隻能休戰。


    等離開了瓶子,果然在瓶子旁邊放著一個紙鳥。


    阿雲很自覺地前去照顧南宮琰,獨留溫閑和蒼啼在這看信。


    打開信掃了兩眼,蒼啼的神情立即變的嚴肅起來。


    之前茯霖就提到過他在進入那個被封著的地方後,見到了很多的人。


    那些人中有染病的,也有安然無恙的,他們行事詭異,聚集在一起做著什麽祈禱,而且他們似乎沒有神智。


    因為一直強調他平安無事,所以蒼啼就沒有多想。


    然而今天送來的信隻有短短的幾個字,而且不像平時那般是認真書寫,糾結過用詞的,今日的看起來很匆忙:“我好像越來越分不清楚我是誰了。”


    這不是個好預兆,這是茯霖的求救信,甚至可能是他無意識發出來的求救,畢竟之前他進入時還提到過不願意把蒼啼牽扯進去。


    蒼啼收起信紙,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嚴肅地對溫閑道:“咱們立馬出發,去懷江。”


    溫閑沒敢耽擱,連忙化幹戈為玉帛,招唿著阿雲一起前去準備。


    …


    不同於受災疫困擾的凡界,此時青雲城內十分祥和,空中有仙鳥飛舞,神明們逍遙度日,好生自在悠閑。


    隻見通往長雲殿石階上有一位身著白衣的神慢慢走著,而身旁的侍衛則跪倒了一片。


    他便是千玄帝君景堯。


    望著他,周圍人都不敢直視,但總有多嘴之人忍不住小聲嘀咕:


    “這位帝君啊,據說特別難相處,他對誰都是冷冰冰的。”


    “是嗎?”


    “據說啊,自從那位死後,他就變成這樣了,以前也是個和藹可親的。”


    “那位?那位死的不是活該嗎?這跟千玄帝君有什麽關係?”


    這話語落到了景堯的耳朵裏,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冷冷地看著跪在麵前的侍衛。


    感受到壓力,那些侍衛不敢再說話,更是不敢抬頭,渾身也抖的厲害。


    “妄議帝君是個什麽罪名可曾知曉?”景堯問道,他的聲音比他的視線還要冰冷,眼前的侍衛更是不敢再動。


    “末…末將知罪。”


    景堯到底也不是濫殺無辜的,隻是嚇一嚇,沒有多說便轉身離去。


    來到長雲殿,他沒讓任何人通報,直接推門而入。


    他的動作嚇得殿內之人齊齊跪下,那坐在高位上,看著折子的華羅帝君祁墨悠哉地抬起頭望著他:“千玄帝君這又是怎麽了?”


    景堯看著周圍的人。


    見狀,祁墨便讓他們退下。


    等沒人後,景堯才道:“華羅帝君這青雲之主當的還真是不怎麽樣,居然還放任底下侍衛妄議帝君。”


    祁墨自然不會認為他在乎的是議論他,便放下折子,望著景堯,一字一句提醒道:“臨淵不是帝君。”


    “嗯?”景堯冷笑著,“天尊是抹去了他的神籍,可從未降旨貶謫,上古四神的神像依然立在赤陽殿外,你說他不是帝君,是想越俎代庖嗎?”


    這話讓祁墨啞口無言,天尊確實沒有下過貶謫的旨意,而且在其被斬於池澤後仍然稱唿他為淮蒼帝君。


    最終,祁墨隻能繼續看著折子,冷冷地道:“別惺惺作態了,你覺得我陷害了他,可別忘了,分得權力的不是我一人,當初認定他謀反的也不隻天尊一個。


    你當真認為現在維護一下他的帝君之名,就可以抹去在眾多懷疑他的人裏,你也是其中之一的事實嗎?


    你以為這樣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讓他對你高看一眼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內心想的是些什麽肮髒東西,我堂堂正正地恨他比你帶著不堪的心思敬他要高尚得多。


    他高高在上,你夠不到,當他跌落塵裏,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高興,妄想著去救贖他吧?要不然為何會去牢裏,以救他之名讓他認下他沒做過的事情呢?千玄帝君。


    哦,對不起,我忘了,當時你是認定他謀反了的,對吧?”


    多年的相處,他們彼此知道對方內心最薄弱的部分,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可以往那紮刀子。


    景堯知道再這樣下去隻會演變成到赤陽殿前打一架,他隻能攥緊拳頭,倒吸一口涼氣,冷冷地道:“過幾日祭禮,我不參加了。”


    “嗯?”祁墨詫異地看著景堯。


    “我病了,要休息。”說完,景堯毫不客氣地離開。


    等出了長雲殿,他站在台階前長舒一口氣。


    仔細想來,自己確實算不得什麽君子,人活著的時候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人死了也是抓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不放,或許臨淵看到,隻會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吧。


    罷了,不如去凡界走走,有些事情也該去過問一下了。


    想到這,他轉過身便打算離開,誰知竟看到長雲殿後麵有個人鬼鬼祟祟地離開了。


    看那樣子,好像不是神,而是仙。


    “奇怪,這華羅帝君什麽時候和仙界的人有關聯了?”景堯沒有多想,立即跟了上去。


    此刻在長雲殿內,華羅帝君望著手上的紙條陷入了沉思,上麵隻寫了四個字:“淮蒼將歸。”


    而在信紙的右下角,還有一個蠍子的圖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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