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先生。”玄瑢瞧見門外之人,麵上笑意疏遠。他與關少玨並無往來,何況關少玨還是蕭北宸請來的人,他自然不待見。


    關少玨款步進屋,恭敬給眾人行禮,並自報家門。


    有幾個老官員年少時是聽過關少玨大名的,此番見著真人,麵上都帶了考究,隻有鮮於玨,煩躁地哼哼兩聲,猛灌了杯酒。


    “關某路過,聞見酒香氣,一時口饞駐足,還望九殿下和小王爺恕罪。”關少玨客氣道。


    玄瑢瞧著眼前的男子,他還記得,母親溱貴妃年輕時,也讓關少玨畫過丹青,隻是後來父皇忌諱,她母親才勉為其難地收了起來。


    隻是這人,今日入他們這樣的席,意欲何為?


    “先生生分了,請坐。”


    關少玨欣然落座,輕嗅麵前的酒盞,神色陶醉。“九殿下這邊的酒,果真都是好酒。”


    玄瑢歪側過腦袋,拉長語調,一雙眸子帶著審視,從關少玨身上淡淡掃過,“若是先生喜歡,可常來喝上兩杯。”


    “好啊!”關少玨朗聲附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玄瑢不作聲,倒是抬眸瞥了眼身側的鮮於闕,兩人眸光交匯,便心領神會。


    關少玨這投誠的模樣,很是讓人起疑,若不是憋著什麽壞,實在解釋不通。


    “關先生一手好丹青,不知可願賞臉,為我們作上一幅?”鮮於闕嗓門洪亮,憋了幾日的怒氣沒法子衝著蕭北宸發作,逮著關少玨,自然少不了刁難。


    “關先生的畫,當年可是千金難求。”玄瑢打趣道。


    “若不是難求,我又怎會開這個口?”鮮於闕眉眼一斜,“若是關先生不願給我這顏麵,九殿下可得幫我說上幾句好話。”


    兩人一唱一和,給關少玨迴家的路堵死了。


    關少玨慢悠悠放下手中酒盞,輕搖搖頭,帶笑道,“小王爺開口,關某自然是要應下,又何需勞煩九殿下。”


    胡知府半耷拉的眼皮下投出豔羨的眸光,當年官眷們一擲千金求丹青的情形,他腦袋裏還存有記憶,此番給鮮於闕贈畫,實是給足了麵子。


    保不準,這小王爺一開心,便願意啟程迴京了呢?


    話還未落,便有掌聲起。


    鮮於闕站起身,拍著掌走至玉昔玉心跟前,兩個手臂大展,摟住二人的香肩,往關少玨的方向輕輕一推。


    “我與殿下得了兩位美姬,容貌極為相似。不知關先生可畫出兩人各自的風韻呢?”


    這話,挑釁意味十足!


    不但是挑釁關少玨,更是對整個皇室王權的挑釁!畢竟當年宮中的娘娘要求一幅畫,都要等上好些日子。今日卻要給兩個伎子畫像,可不是奇恥大辱?


    關少玨麵上的從容之色凝了凝,唇角一直掛著的和煦笑意也驀地褪去。


    便連玄瑢麵上的得意之色也黯淡下去。地方官們麵麵相覷,卻也不敢擅自出頭,隻能仔細瞧著玄瑢的態度,隨時變換自己的策略。


    “可是讓關先生為難了?”鮮於闕微微向後仰首,一副沉思模樣,“我以為先生高潔,不曾想也有貴賤尊卑的考量。若是先生不願,就不勉強。”


    他麵上不快,一手拽過玉昔,便要踱步往外走。


    玄瑢見此情形,立馬給玉心使眼色,玉心很有眼力見地上前挽住玉昔的胳膊,聲音嬌軟,“妹妹這便是要走了麽?”


    關少玨麵上掛不住,卻也隻能單槍匹馬應對,他深吸口氣,麵上重新掛上和煦笑意。


    “小王爺言重了。關某並不排斥給兩位姑娘作畫。隻是今日有幸得見小王爺同九殿下,總覺不為二位尊者作畫一幅,心中有缺。”


    他淺淺拱手俯身,“這幾年我苦練一種新技藝,今日便在各位大人麵前獻醜。”


    這謙卑至極的言語,倒是填補了鮮於闕幾日來的不爽,也給足了九殿下顏麵。


    侍從搬來筆墨和扁絲絹,按照關少玨的吩咐,兩張娟並排擱置。


    關少玨挽袖,將折扇小心放在身側,提筆間,美人輪廓顯現。他自信一笑,作畫時眉眼舒展,眼中多出幾份不羈來。


    “哇,關先生這是,兩幅圖,一道作?”胡知府腦袋探近,瞧明白關少玨的手法後,驚得講話都變得斷續。


    “左右手輪流作畫,可是平生未見!”


    “今日也算開眼了!”


    眾人驚歎之餘,也豔羨起今日獻舞的兩位美人來。這是多好的命,能得關先生的出山之作!隻不過,除了左側那張美人相依圖外,右側的圖隻堪堪顯出灼灼人影,讓人捉摸不透。


    鮮於闕一向聒躁,這會瞧著關少玨作畫,倒也瞧得出了神。


    他心下盤算,有如此技藝之人,若是帶迴去為王兄畫像,定能討王兄歡喜。隻是他今日過於苛責刁難,恐難以如願。


    直至侍從走近重新換上新的燭台,關少玨才放下左手夾著的筆。左側的扁絲絹上,兩位美人一坐一立,相似的麵容下卻是全然不同的氣質,一位活潑靈動,一位美豔疏離,都極為入神。


    可眾人的眸光卻略過左側的畫像,齊齊落在右側的絲絹上。


    緞白的絲絹中央,九殿下同小王爺同席而坐,把酒言歡,兩人眉目疏朗,唇齒輕啟間,似話語能在紙間流淌。


    關少玨收筆,伸手去腰間掏自己的印章,動作一滯,隨即苦笑,道:“九殿下,小王爺,對不住,關某今日臨時起意,倒是未隨身帶上印章。”


    “先生,可方便我派人去取。”玄瑢端詳關少玨麵前的兩幅畫,心中也頗為歡喜。這二十年,關少玨的技藝精進更甚,為他所作丹青也可謂開山之作。


    若是能拉攏此人在自己門下,上京王室功勳多附庸風雅,此番定能拉攏不少人心。


    關少玨笑著搖搖頭。


    “若是九殿下同小王爺不急,便待我將此畫帶迴去,有兩處要用關某的材料描金,更能展顯二位英姿。”


    這般吊胃口的操作,自然是這些舞文弄墨的文人慣用的伎倆。若不是這般欲拒還迎,哪能將自個兒的畫作搞出人人爭搶的情形?


    九殿下同玄瑢各有心思,瞧見關少玨的真本事後,都起了惜才的心思,當然願意讓他作上一作。


    更何況,今日關少玨主動投誠,是否是與蕭北宸利益解綁還未可知,他們自然是要趁這個機會,再試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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