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因何急著要走?”


    隔壁火炕上的丘太泉正打著鼾,黃九果斷告辭離去,但房門卻被丘書珍堵住了。


    “恁多貨物,不去盯著,放心不下。”


    丘書珍笑盈盈地道:“放心吧,我爹聯絡的燕國世勳也不止高氏一家,下麵人但凡敢揩主子的油,必死無葬身之地。”


    一句話給黃九頂迴去,黃九隻能默不作聲。


    丘書珍道:“貴國給西洋人的貨,怕是要漲價了吧?漲的肯定要比削的還多吧?”


    被這女人一語戳破部分玄機,黃九隻是麵無表情地沉默。


    丘書珍卻不肯饒他,繼續咄咄逼人地道:“貴國不是還要挖東線運河麽?待運河一貫通,不僅現貨又能節約大筆運費。還有許多從前不能賣的也可以北上了吧?燕國的貨南下,又能賺一筆吧?”


    這女人招子太毒了,黃九實在是不敢由著她繼續扒下去,隻能無奈地道:


    “小姐,在下實在是承受不起。”


    丘書珍卻自信地道:“你所謂的那些借口,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爹沒什麽本事,那個死鬼男人更窩囊,難道我丘書珍,就不配擁有一個有本事的男人麽?”


    黃九苦笑道:“小姐過譽了,在下出身卑微,比在下有本事的多得是。”


    丘書珍卻吃吃笑道:“你能從一介家奴跨越龍門,擔上偌大重任,要說你沒本事,是在說你們那位小相眼瘸呢?還是糊弄誰呢?”


    黃九心中荒謬感十足,北上燕國,他連生死都置之度外了,所有可能的情況都事先做過預案。


    可千算萬算,實在是沒算到,人老珠黃了,竟然還有人能看上他的色相,跟誰說理去?


    自古以來,婦女意誌,不可違。


    “老爺,不好了,咱家的貨物被郡守查封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闖入院中,燕國口音,應是丘太泉的手下。


    黃九眉頭一皺,丘書珍卻柳眉倒豎,風風火火就去開了門,沉聲道:


    “怎迴事?仔細說來!”


    “小姐,韓郡守忽然帶人查驗咱們的貨,說是咱們的貨中夾帶禁品,全部都要沒收!”


    丘書珍一聽登時眉頭皺得更緊了。


    “先生,這韓黎明是大王和國相信重之人,此事又非軍政,高元帥怕是使不上太多力。”


    黃九卻淡然地道:“給他查便是。”


    丘書珍微微一愣,旋即沒好氣地道:“你是故意的?”


    黃九掏出旱煙袋,開始填煙葉子,卻不吭聲。


    “老實交代,你還有多少事瞞我?”


    黃九吧嗒吧嗒開始抽旱煙,卻並不吭聲。


    丘書珍本以為智珠在握,吃死了這個男人,沒想到這家夥還有後手?


    事情脫離掌控,丘書珍心中焦躁和懊惱,隻能不情不願地拿出女人的特長來:


    “你就告訴人家嘛,大不了人家以後不再自作聰明便是。”


    黃九吧嗒吧嗒抽完煙,並不解釋,相爺的布局,哪是他可以解讀的?


    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似乎來了許多人。


    丘書珍顧不上氣惱,麵色微變,下意識看向黃九,卻見對方仍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由恨得咬牙切齒。


    “都到這份兒上了,還不能給人家句準話?”


    黃九無奈地起身,一邊收拾旱煙袋,一邊道:“兩國貿易摩擦的事,自然是要兩國來商討。”


    丘書珍愕然了一下,旋即沒好氣地道:“所以,你是故意找茬,好壓迫燕國妥協,對麽?”


    黃九並不解釋。


    “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老娘吃定你了!”


    很快,郡守府的人把黃九抓走了,丘書珍又是擔心又是氣惱,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了,跟誰說理去?


    丘太泉傍晚醒來後,聽說黃九被韓太守抓走了,貨也被扣了,又昏了過去。


    很快,北方投資與貿易總公司貨物被燕國扣押的消息傳迴大周,大周反應極為迅速,火速派出使者北上。


    二月二十五日。


    徒河城。


    新任郡守韓黎明正在布置徒河城改製的事情,因為大王和國相已經下決心革新行政機製,逐步廢除城主製,施行郡縣製,作為萬眾焦點的徒河城,自然要用心辦好辦妥。


    “大人,周人使者到了!”


    韓黎明愕然了一下,問道:“老者何人?因為何事?”


    周燕已經息兵,各方麵的談判年前就了結了,這個時候忽然派出使者來,毫無邏輯。


    “使者為周國征北將軍、寧北侯、友誼關—葫蘆口防線大將寧北望,為扣押周商貨物的事而來。”


    韓黎明眼皮狂跳,守邊大將為了商旅之事當使者,這可真是聞所未聞。


    “周人如此興師動眾,就隻為了點貨物?”


    前幾日扣押貨物以後,高河請他喝了一迴酒,但並未開口求情。


    這幾日,他正琢磨如何處置才最妥當呢,周人使者竟然就火急火燎趕來了。


    那個北方投資與貿易總公司武將占得份子最多,倒也有一定合理性。


    韓黎明卻沒有被這個看似合理的借口蒙蔽雙眼,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少頃。


    韓黎明見到那位威名赫赫的寧北侯。


    “敢問韓郡守,貴國無故扣押我大周商人和貨物,是當我大周好欺負麽?”


    寧北望一見麵就直奔主題,毫無遮掩地進行指責。


    韓黎明臉不紅心不跳,淡然道:“貴國商人違反大燕禁令,攜帶違禁品入境。”


    寧北望沉聲問道:“什麽違禁品?我怎麽不知道?”


    韓黎明耐著性子道:“大王專門頒布禁令,禁止周國報紙在大燕傳播。”


    寧北望勃然大怒,指著對方鼻子喝道:“我大周都不曾禁了燕國報紙,燕國竟敢先禁大周報紙,莫不是當大周好欺負麽?!”


    對方跋扈無禮至極,韓黎明卻愣了一下,差點沒跟上對方思路,旋即雙眼微微眯起,心下恍然。


    周人如此大動幹戈,原來是衝著報紙禁令來的?


    這肯定不可能鬆口。


    “這是燕國內政,不幹周人的事。貴國若是不忿,隻管禁了大燕報紙便是,我大燕保證不吭聲。”


    反正大燕日報對大周幾乎沒有什麽影響力,而大周日報卻實實在在牽動著大燕的神經。


    寧北望仍不肯罷休,怒喝道:“奉勸貴國莫要欺人太甚,許多大將沒撈到爵位,至今耿耿於懷!”


    對方惱羞成怒,竟然直接訴諸武力威脅,韓黎明卻不為所動,一場大戰餘波未平,周人腦子抽了才會為了這點破事重啟戰端。


    他心中不懼,麵上卻也不能落了大燕威風,當即反唇相譏道:


    “貴國禁燕令施行整整三十年,我大燕好商好量許多次,貴國半點顏麵都不給。


    如今我大燕隻不過禁了貴國報紙而已,貴國竟如此興師動眾,莫非當我大燕好欺負麽?!”


    寧北望語氣一緩:“那行,我們取消禁燕令,你們取消禁報令,這樣公平了吧?”


    韓黎明登時愕然,直接被整不會了。


    “不是,這禁燕令你們周人不是咬死不肯撒口的麽?”


    寧北望淡然道:“我們周人寬宏大量,陛下說,過去的舊怨,都放下了,願與貴國攜手開創睦鄰友好新未來。”


    韓黎明感覺快瘋了,剛好還跟瘋狗似得狂吠,怎麽這會兒又開始說人話了?


    貴國這翻臉比翻書還快吧?


    “此事需得大王允準。”


    見他甩鍋,寧北望也不計較,果斷地道:“行,我就在這兒等你們大王消息。但是我們的人必須先放了!”


    韓黎明歎了口氣,隻能允了。


    暫時打發走了寧北望,韓黎明給自己倒了碗熱茶,邊品邊細細琢磨,可越琢磨神色越凝重。


    周人如此興師動眾,超常規地派出守邊大將為使者,甚至不惜廢除施行了三十年的禁燕令,也要強行踹開燕國大門,能安的什麽好心?


    “算了,此事也隻能勞煩大王和國相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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