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朝廷各衙署都是過了元宵節才開始上班,但正月裏仍是清談、套關係,高官之間、各衙署之間勾兌一年的利益協調,出了正月才開始有大動作。


    但今年,剛到初十,內閣就被迫開工。


    而內閣一開工,至少大半個洛都不可能消停。


    這一切,毫無疑問都是薑某人的錯。


    按照薑雲逸的說法,這麽大一個國家,中樞要是歇上一個多月,肯定是要出事的。


    沒看搞豫章這麽大的事,從亮劍到絕殺,就隻兩天功夫,足見時間之寶貴。


    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首先變化的是節奏,各方麵節奏都會越來越快,直到把人壓崩,卷不動了,躺平。


    就算是卷不動了要躺平,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


    眼下最緊迫的問題還是太懶散了,這樣的官僚隊伍是辦不了大事的。


    在大部分人繃不住前,薑雲逸會給大周帝國使勁上發條。


    正月初十發行的大周日報,呈現了日前內閣座談會的概況,薑雲逸給出的承諾都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算沒有明說是怎迴事,可但凡有點政治頭腦的都能猜到,這是出賣豫章後拿到的收益。


    自從有了大周日報,轉腚就不認賬這種事可就行不通了。


    內閣的相國們、府寺的上卿們,都不得不提前上崗。


    開會都是走過場,尤其大會更是如此,許多大事必須提前就定好,哪能真在會上爭論?


    就算是美帝,真正要緊的大事,主子們都會提前勾兌好,各自給掌握的議員們打好招唿,誰扯皮誰滾蛋,誰搗亂誰死。


    比如,《大周帝國第一個十年發展規劃綱要》;再比如,重要人事安排,等等,太多大事要定。


    內閣作為大周帝國最新的權力核心,這幾日可真是叫外地人看到了什麽叫中樞新氣象。


    府寺上卿們,乃至一些重要崗位的中層官員,見天地往內閣跑。


    據說內閣裏,每日光有相國參加的小會就有五七場之多。


    地方大族的代表們這才恍然,為什麽薑雲逸那小子年都沒過完就迫不及待動手,一點也不講究忌諱。


    原來是沒有時間耽誤...


    正月十六。


    小內閣第四次集體學習。


    還是去年的那些人,隻多了一個硬湊數的趙東林,還有就是央行的兩位副行長也已經南下江東淮南,親自主持運河債券發行以及分行籌備工作。


    “不知道明相又有什麽耳目一新的政論,孤可是很期待呢。”


    姬十三和帝國年輕的新銳們隨意地閑聊著,隻新銳們不敢太隨意敷衍罷了。


    薑雲逸剛和趙相碰了個頭,討論一下幾個人事安排的事情,便匆匆來到會議室,先朝著太子稍稍行禮,便站到移動小黑板前,拿起石灰筆,唰唰寫下四個大字:


    天圓地方!


    隻是四個字,便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又各個不明所以。


    “人雲,天圓地方說出自《易經》。這純粹是胡說,是對國粹的褻瀆,今日就來糾正之。”


    眾人登時皆是錯愕不已,二話不說,直接開懟,這麽生猛的麽?


    “《易經》之‘天圓’,講的是天道主生生不息;‘地方’,講的是大地主方正有德。正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是以,貫穿《易經》始終的,是先哲對天道自然的根本性規律認識,以及由此延伸出來的對我們為人處世的規律性啟示。這與道法自然的邏輯相一致。


    《易經》中的天地始終是抽象的概念,而非對具體事物的描述。


    ‘天圓地方說’純屬後人牽強附會,斷章取義之結論。


    根本原因在於,我們始終不曾弄清楚天和地究竟是什麽樣子的,所以便隻能牽強附會。”


    姬十三好奇地問道:“莫非明相知道天地是何形狀?”


    薑雲逸淡然道:“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我們生於天地之間,當然不可能一覽天地之全貌。


    在我們有能力跳出天地之外觀之之前,我們能做的,就是依據一些確定的事實,進行合理推斷。”


    唰唰唰!


    張自在奮筆疾書,異常興奮,這可都是亮點呀,融進今年的連環畫裏去,一定會很炸裂。


    至於天地是啥形狀的,你說啥就是啥。


    “我們站在開闊的平原上,放眼眺望,除了遠山,是不是隻能看到不太遠的地方?”


    薑雲逸剛提出一個疑問,姬十三立刻反問道:“這難道不是目力所限麽?”


    薑雲逸立刻反問道:“果真目力所限,因何登高便可望遠?同樣的目力,在地麵和山頂看到的大致範圍應是差不離的呀?”


    姬十三登時啞口無言。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遠了看不見可以理解,但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船是自下而上一點一點消失的,視野中最後消失的是船最高處的帆,所以才有孤帆遠影碧空盡之說。”


    眾人神色怪異,這是在開詩詞大會麽?


    “諸位如果不太懶,應是都看過日出的。旭日從東方地平線上徐徐升起。


    為什麽不是直接烈日當頭?”


    眾人皆是皺眉沉思不已,但顯然是徒勞無功。


    舊的思維桎梏要突破,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所以曆史上每一次顛覆性理論的提出,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不單單是舊的利益關係的束縛問題,更根源於人認識世界的方式存在先天缺陷。


    從小到大,人都是不斷構建、完善自己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的。一旦一件新事物超出既定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就會天然的遭到排斥。


    尤其許多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本身就是一團漿糊...


    所以,這世上最困難的事莫過於改變他人想法。


    思想的大規模改造、文化的大規模更替,通常伴隨著大屠殺。


    因為消滅肉體比改變思想更具可行性。


    唯一從上古傳承至今的中華文明都一次次遭受血與火的磨難,遑論那些周而複始被反複推倒重來的地方?


    薑雲逸拿起麻布,擦掉小黑板上的天圓地方,畫了一個圓圈,有些醜的圓圈。


    “如果,我們腳下的大地是一顆圓球,是不是這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嘩!


    此論一出,會議室內一片嘩然。


    在場的,基本都是薑雲逸的崇拜者,都覺得有些難以接受,若是宣揚出去,又該是怎樣的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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