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一日,內閣。


    “明相,益州衛傳迴消息,李雲中婉拒相位邀約。”


    丐幫幫主薑雲逸坐在內閣公廨裏,聽著韓天養匯報昨夜的緊要事項。


    薑雲逸絲毫不意外,卻追問道:“原話怎說的?”


    韓天養眼皮抖了抖,道:“才不要聽你個小崽子唿來喝去。”


    薑雲逸竟也不惱,反而笑道:“既然你已經打通了潛龍衛的門路,那就再給他傳個話,問問他,當年上給陛下的《治蜀十疏》落實得怎樣了?怎麽十來年也沒有動靜呢?”


    韓天養唇角抽了抽,那李雲中當年也曾豪氣幹雲,給皇帝上了一份名震天下的《治蜀十疏》,陛下便破例許他這個蜀郡本地豪強做了蜀郡守。


    這往人家傷口上撒鹽,是不是不大好了?


    “明相,李雲中治蜀還是有些成效的,巫毒之禍已經得到遏製,婚葬嫁娶的奢靡之風也有所收斂,向西南也開了商路,蜀郡水患也有治理。”


    薑雲逸卻不為所動,仍舊老神在在地道:“按照一般官員的標準,是不錯。但按照治世能臣的標準,還差得遠吧?莫不是人老心亦老,準備安享太平了?”


    韓天養唇角抽了抽,雖是激將法,卻也是典型的仗勢欺人,也隻有明相才有這樣的底氣去挑剔李雲中“無能”。


    那李雲中聽到這嘲諷,肯定要跳腳罵娘。


    薑雲逸收斂戲謔,道:“隻管傳話,且看他如何自辯。另外,報紙集中報道一下蜀郡治理成效,隻管撿好的說。”


    韓天養感覺人都麻了,雖是正麵報道,世人也大致要拍手稱道,但看在李雲中眼裏、聽在心裏,卻是赤裸裸的諷刺。


    另外,這也有逼宮的意思,朝廷已經幫你預熱升遷了,你不來是不是不大好?


    心情一放鬆,韓天養嘴巴不受控製地動了動,好不容易將一個哈欠給壓下去。


    “沒睡好啊?”


    但這細微的變化卻被薑雲逸捕捉到,便有了此問。


    韓天養聽到明相這般垂詢,趕緊微微欠身:“勞明相費心,屬下無事。”


    薑雲逸微微頷首道:“人生在世,總有太多身不由己,方方麵麵都要照顧到,著實不易。尤其是家事,有一份親情牽絆,就更難決斷了。”


    韓天養微微欠身,就準備離去,卻聽薑雲逸又道:“來年二月初一大朝會要集中討論人事議題,地方郡守的任免調任是重點。”


    韓天養微微一驚,這是暗示韓氏要運作就趕緊的意思。


    不對!


    還暗示明相不反對父親升任一郡之守。


    “明相,屬下已經自立門戶,韓氏的事與屬下沒有太大幹係。”


    您最好請旁人傳話。


    薑雲逸詫異不已,終於明白這家夥精神不佳的原因了,意味深長地問道:“後悔麽?”


    韓天養默然了一下,道:“屬下也不知。”


    “有些事,一旦開始,就沒辦法再迴頭。就比如廣陵之事,有些人興許是一時糊塗,也興許是自以為是,越過了紅線,就隻剩下造反一途,如果連這一點都意識不到,那就是又蠢又壞。


    朝廷雖是迫不得已,但既然動了刀兵,那就必須殺人,眼下隻在於殺多少的問題。


    陛下的意思是,誰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吳郡犁平,然後再下結論。內閣的意思是誰做的便殺誰,殺完再整頓吳郡。就隻這點區別。


    可歸根結底,內政這種事,一旦走向暴力,就是多輸的局麵,沒有贏家。輸的人賠上身家性命,贏的人要收拾爛攤子。”


    韓天養心中凜然,明相這是在說江東,也是在說洛都,在說陛下的行事邏輯,在說世家麵臨的風險。


    有沒有反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造反的能力。把有威脅的殺幹淨,就可以隨意拿捏那些弱雞。


    眼下唯一的阻力隻是內閣不同意,宋趙二不可能同意,李相不愛多管閑事,其實關鍵隻在明相反對。


    “去征求一下許夫子意見,如果他準備好了,便盡速開了東宮經筵。”


    韓天養趕緊應下,恭敬行禮後離開公廨,迎麵正撞上一個小黃門。


    “韓舍人,陛下召明相即刻進宮,咱家還得去通報李相。”


    韓天養麵色微變,還是趕緊還禮:“有勞公公了!”


    小半個時辰後,皇宮,禦書房。


    李鎮元與薑雲逸匆匆趕到,太子也在。


    “李相,明相,前日徐州衛十萬火急,吳郡方向已經失聯兩日。”


    姬十三主動陳述了軍情,卻見李鎮元與薑雲逸兩人臉色都沒什麽變化,不由心中佩服,這處變不驚的城府,著實令人甘拜下風。


    李相是五十年戎馬生涯殺出來的,明相卻是天生的。


    揚州衛衛所就在吳郡,忽然失聯,吳郡發生了什麽就不言而喻了。


    薑雲逸沒有吭聲,原來的策略肯定要有所調整了,他也不太懂兵事,不能急著亂建議。


    李鎮元主動開口道:“陛下,老臣以為,吳郡乃江東精華之所在,無非就是錢糧多,但本身沒有天險可恃。


    宜責令顧希平主力搶渡丹陽、直取吳郡,另譴一偏師繼續下豫章。”


    姬無殤不置可否,淡然地吩咐道:“告訴顧希平,不要管旁處了,直接去吳郡,把該殺的都殺幹淨!”


    李鎮元微微拱手:“臣遵旨!”


    姬無殤直接定音,然後神色不善地看向薑雲逸,沉聲道:“薑卿可是有什麽不同看法?”


    薑雲逸平靜地行禮道:“臣沒有不同看法,既然他們真想死,那就去死好了。政治解決隻針對周人,不包括周逆。”


    姬無殤輕哼一聲,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薑雲逸卻不肯走,再次拱手一禮:“陛下,臣舉薦顧希平出任揚州牧,總督揚州軍政一應事宜!”


    此言一出,禦書房中寂靜了一瞬。


    站在皇帝身旁的姬十三感覺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州牧,前周初年立,乃一等一的封疆大吏,地位猶在九卿之上,前周中期中樞衰弱後便廢除了。


    姬無殤冷聲道:“薑卿莫不是在欺君?”


    顧希平如果隻是去殺人,有皇帝嚴命在身,大概要無所顧忌。可如果還要在揚州做州牧,那就不能不慎重一些。


    所以,皇帝懷疑薑雲逸迂迴著反對他的決策。


    薑雲逸神色從容地道:“臣從不欺瞞陛下,不論陛下做出何等決斷,臣都竭盡全力為陛下計周全。斬盡江東逆賊後,總還是要有可靠之人收拾局麵。顧大將軍文武雙全,應是能勝任州牧一職的。”


    姬無殤瞪著這個振振有詞的小子,神色陰沉。


    姬十三見狀趕緊接過話茬,質問道:“前周時便廢了州牧,若是重拾,後患無窮。”


    薑雲逸從容道:“殿下,過去地方叛亂主要倚仗有三,一者軍士公私不分,軍士由將主供養,自是效忠將主。二者地理天險,如蜀道、長江之類,可抵十萬精兵。三者信息傳遞不暢,朝廷無法及時掌握地方信息,更無法防微杜漸。這些問題,以後都能得到解決。”


    姬十三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父皇,若有所思地道:“明相且細說。”


    薑雲逸見皇帝沒有反對,便繼續解釋道:“軍製革新先前已經說過,以後士卒和基層將官皆是心向朝廷的,幾乎可以杜絕擁兵自重之可能。


    其二,研究新的信息傳遞方式乃是博物院主攻方向之一,屆時應能有比飛鴿傳書更迅捷的法子,朝廷可以隨時掌握地方動態,地方上的大事很難再欺瞞朝廷,朝廷也能長期觀察,隨時掐滅各種不好的苗頭,不僅限於擁兵自重,也能助益朝廷更好更準確掌握地方施政情況。


    其三,待財政稍稍寬裕,不僅南北運河要貫通,還要排除萬難打通巴蜀與關中、荊湘之交通,加強與巴蜀的政治經濟聯係。


    其四,朝廷要組建快速反應部隊,以十倍於禁軍的資源養三千特種兵,要求能以最快速度抵達大周任何角落,執行特種作戰任務。包括但不限於斬首行動。


    一言以蔽之,未來地方上尾大不掉的倚仗會被逐一剪除,而中央掌握的資源,能對地方上構成絕對碾壓態勢,沒人再敢生出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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