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悚然一驚,微微有些失態,旋即竟強行收住,靜候下文。


    卻聽林先生解釋道:“要想洛都亂,燒糧最省事。燒了太倉,燒了公侯家的糧倉,叫薑氏小兒短時間再也籌不到糧食,洛都必定大亂。”


    宋延年已經怦然心動,卻壓低聲音急切地質問道:


    “那太倉裏麵根本沒有多少糧食,我家糧庫也沒有多少糧食了,卻要冒這般大風險?”


    林先生麵無表情地道:“那薑氏小兒經常在報上宣揚太倉糧草充足,號稱存糧二百萬石。隻要叫洛都的百姓知道太倉和公侯家的糧食被燒光了就足夠了。


    洛都糧價不穩,整個近畿地區都會受到影響,各地存糧本就不足,隻要搶購潮一起,神仙難救。”


    宋延年神色陰晴不定了一會兒,旋即麵目愈發猙獰起來。


    他那個弟弟還掛著太倉令呢,卻跑去修運河了,太倉失火,太倉令怎麽可能沒有責任?


    那薑氏小兒不是坑了他二十萬石糧食麽?看他能不能壓得住搶糧潮?


    光是報複的快感,便令他怦然心動,但落魄的宋延年卻是強行收攝心神,沉聲道:


    “幹完這事,我還能有命?”


    林先生神色漠然地道:“那王振東罪大惡極都沒死不是麽?你一個廢世子,已經夠慘的了,燒個空倉而已,最多被圈禁起來罷了。


    你這副鬼樣子,與圈禁起來又有多大區別?


    殿下若能成事,自會放你出來,叫你做宋國公。”


    宋延年當即不滿地道:“我冒那般大風險,就隻得這點?”


    林先生負手而立,目光漠然地瞪著宋延年,語帶鄙夷地道:“你知道為什麽是七皇子找你麽?因為對二皇子來說,你隻是個毫無價值的廢物。隻有七皇子發現了你獨特的價值。


    隻要辦成這點小事,你就能得到報複的快意,得到拿迴一切的機會,你還想要什麽?三公九卿?你配麽?


    你隻是最合適辦這件事,但這件事並不是隻有你能辦。


    這天下,已經沒有人看得起你,隻有七皇子肯給你一個搏翻身的機會,不求你感恩,但你自己要懂得珍惜。”


    字字如刀,殺人誅心不過如此,宋延年麵容極度扭曲,竟然真的忍住了,神色陰晴不定地掙紮了好半晌,才收攝心神,狐疑地問道:


    “侯爺知道麽?”


    七皇子生母王夫人乃河內侯王元方的姐姐。


    林先生負手而立,目光幽邃,語氣篤定地道:“侯爺世子也會燒了自家糧窖。


    況且,這第一步棋,隻是為了叫陛下看到,便是公侯們不親自下場,那個北蠻子也坐不穩皇位。


    不隻是侯爺,公侯們都將在合適的時機下場,不管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你能知道的,隻有這麽多。三天內如果太倉和你家糧窖沒燒起來,你就繼續醉生夢死好了。”


    說完,在宋延年吃人的目光注視下,林先生負手施施然走出了房間,揚長而去。


    從始至終都沒有給宋延年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人性這個東西,隻要拿捏得準,往往能事半功倍。


    ……


    洛都城北,朱雀大街東側,河東侯府。


    河東侯世子薛良玉,剛準備歇了,忽聽親隨匆匆來密報:“少爺,北邊來人了。”


    薛良玉麵色微變,略一沉吟,還是換了便服,借著夜色遮掩,來到無人居住的西偏院,見到了麵容清臒的林先生。


    “在下林經緯,受九皇子委托,總司洛都事。今有二事,需三爺相助。”


    說完,右手晃了晃一塊玉佩,旋即便隨手收起。


    薛良玉確認那是九皇子的玉佩,卻也隻是麵無表情地審視著這個家夥,沉聲道:“你的意思,是我也得聽你吩咐?”


    林經緯依舊從容道:“世子若是割舍得下在九皇子身上下的本錢,自是可以安享太平。”


    被人當麵揭短,薛良玉眸光冷若冰霜,隱隱有殺機閃爍。


    九皇子是薛夫人所出,河東侯自是要全力支持九皇子。他這個世子與九皇子親近再尋常不過。若是其他三位皇子登基,尚可重新勾兌,但十三皇子截胡,便要血本無歸。


    反倒是他二弟的長子跑去了薑雲逸手下,雖說未進核心,但此次也在內閣統計司混了個秩比四百石的實權官位,且頭上隻有一個秩比六百石的權員外郎,隻要用心做事,進階想必快得很。


    河東侯薛定貴才五十六歲,還能活不少年,一旦未來幾年二房迅速崛起,他這個世子位置就會受到威脅,尤其他本來也不是嫡長子。


    薛良玉審視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沉思良久才沉聲道:“說說你的計劃。”


    林經緯施施然走過去,在賓位上坐下,徐徐道:“那薑氏小兒行事每每出人意表,總能於不易察覺處埋下殺機,且總能迅速搶占大義,輔以小利裹挾引誘關鍵人物,從而以點破麵。”


    薛良玉麵色陰鬱,世家一退再退的經曆仍曆曆在目,至今思來仍感痛心疾首。最不能忍的便是他還沒做上河東侯呢,議政殿就已經塌了。


    林經緯自顧自道:“是以,要對付這等人,最好的辦法是直接格殺,不知世子做不做得到?”


    薛良玉雙眸之中殺機一閃即逝,旋即堅定搖頭:“此時絕非良機。”


    至少也要等皇帝死了才敢考慮這一步。


    林經緯似乎並不意外,轉而道:“既然最簡單的法子行不通,那就隻能出其不意了,絕不能給他從容反應和布局的時間;還要主動製造機會,先奪大義。如此,方能有所作為。不知世子以為然否?”


    薛良玉麵無表情地審視著這個極度自負的家夥,沉聲道:“不要與我說這些有的沒的,至少要看到切實可行的法子,才能決定是否直接砍了你。”


    林經緯並不被威脅所動,也不解釋全盤計劃,直接道:“我需要新科進士後二百名的試卷,以及河東侯家的糧窖失火。


    隻要戳破他的謊言,叫那些賤民恐慌起來,叫讀書人都憤怒起來,他就不僅不能再搶占大義,還將身陷囹圄。”


    薛良玉微微一愣,旋即一臉警惕地皺眉問道:“你想拿我世家子作伐?”


    林經緯麵帶鄙夷地道:“你知道為何世家兵敗如山倒至廝麽?因為腦滿腸肥者眾,處處破綻,隨便被拿捏了哪裏都痛不欲生,搞不清楚什麽才是最根本的。”


    聽他將世家貶得一無是處,薛良玉腦門兒青筋暴漲,麵色陰鬱地審視著他,少頃才道:“你最好能辦成事。”


    林經緯起身隨意地拱拱手,便要轉身離去。


    “等下,你都聯絡了什麽人?”


    林經緯淡然道:“這第一步棋,隻是叫天下人看到,便是公侯們不親自下場,那個北蠻子也坐不穩皇位。到時人心自會思動,哪個不支持?


    一如這科舉,起勢之後誰擋誰死,便是九皇子登基,薑氏小兒梟首,你以為便能複辟舊製了麽?”


    薛良玉勃然色變,沉聲喝道:“那我冒如此大風險,所為何來?”


    林經緯愈發鄙夷地道:“換種玩法,世子便不知所措了麽?河東侯家的未來真是堪憂呢。”


    薛良玉終於惱羞成怒:“你找死?!”


    林經緯卻絲毫不懼,轉身揚長而去,一副有恃無恐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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