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塔上,出雲子望著眼前沉默的君瑜,隻得輕輕歎氣。


    若是別人,他大可打破砂鍋問到底,逼著對方道個究竟。可君瑜是誰,他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說恭王府是毒蠱的巢穴,那君瑜便是蠱中之王,深不可測。要知道,對方從默默無聞一直廝殺至今,就連同為話事人的他都要敬畏三分。


    不該惹,就不要惹。


    “報!王爺,地牢中有一人,有一人逃迴皇宮了……”


    就在出雲子沉默之際,一位道人快步跑了進來。按照計劃,他們該將地牢中的暗衛全部滅口,以絕後患。


    可誰料,那負責守護地牢的暗衛頭子竟那般難纏……


    那麽重的傷勢,他,他居然還跑了。


    君瑜:“知道了。”


    歎了口氣,君瑜頭也不迴的打發了報信的道人。


    而就在出雲子要詢問他此事就這般算了麽的時候,又一道身影領命而去。


    君瑜下令,讓所有負責清掃戰場者自戕。既然他們殺不幹淨對手,那就用自己的命去補好了。


    出雲子:“王爺打算何時動手?”


    手中拂塵一動,出雲子的麵色極度複雜,但複雜之後,卻是由衷的敬畏。


    殺伐果斷,雷厲風行,這才是恭王府話事人該有的模樣。


    君瑜:“再等一日,等那老不死的被徹底壓垮,毫無再戰之力。”


    他可以不防君莫邪,卻不能不防對方體內的變數。


    君莫邪,七十多年了,你這個罪人可還記得那舍命救你的玥姐姐?


    不記得了吧。


    太白劍仙,逍遙天地,醉生夢死,超然物外。


    你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不該屬於你。


    垂眸,君瑜苦笑一聲。


    如果老天再給他一次機會,那日他絕不會與玥姐姐走散,也絕不會讓她身無分文的走進酒樓。


    他為此自責了七十年,而這樣的自責,或許將伴隨他的一生。


    君瑜恨自己,更恨那忘記過去,從始至終都活在象牙塔裏的君莫邪。


    所有的苦他不知,所有的痛他不問,所有的絕望與孤獨,都讓那個愛他的人去背。


    世人都想不負天下,不負家國,不負所愛……


    可憑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


    憑什麽你可以什麽都不知道!


    緊緊地握著雙手,可怕的刀意在君瑜周身充斥,讓一旁的出雲子悄然退避。


    多年少年了?這家夥的脾氣怎還是這般古怪……


    這麽多年來,也就一個人製得住他吧?


    可惜那個人都失蹤七十多年了。


    皇宮


    從寢殿出來後,武帝一行人直接來到了養心殿。


    滿天焰火好似繁花,一盞盞長明燈猶如星點,點綴著這個最好,也最壞的上元之夜。


    好得是闔家團圓,該在的都在,這壞的,大概就是眼前這一團團抹不去的疑雲了。


    明明才過了一個多時辰,他們卻覺得漫長至極,就像過了一年一般。


    誰是阿玥?


    誰是橫刀少年?


    他們身後的組織是什麽?


    他們後來怎麽樣了?


    今日在武京作亂的人是他們麽?


    ……


    一個個疑問在眾人腦海中炸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擁有好心情。


    但有一點他們的感覺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必須佩服二大爺那清楚的自我認識。


    他就是個榆木腦袋,實錘了!


    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顯然,現在並不是吐槽他的時候。


    喬樂:“晏哥哥,你怎麽看?”


    就在眾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喬樂開口了。


    隻見她一臉信任的把君晏盯著,示意他趕緊說話。


    別怕,甭管你想沒想清楚,說就對了!


    對於喬樂那沒來由的信任,君晏自是哭笑不得。


    君晏:“阿玥與那橫刀少年顯然是組織的核心成員,他們屠戮皇室,遏製劍仙,意圖自然是奪取皇位。”


    喬樂:“嗯嗯,鳶兒,你呢?你覺得呢?”


    沐鳶:“……”


    你找君晏就算了,還找我頭上來了?


    可看著喬樂亮晶晶的,充滿了渴望的眼神,她又實在不好拒絕。


    沐鳶:“我想阿玥從第三次見麵開始,便已經認出劍仙大人了。至於那崔老太君,明顯有因愛生恨之嫌。”


    那麽,假如今夜劫獄的就是橫刀少年,而他又與因愛生恨的崔老太君達成了聯盟,並在昨晚暗算了二大爺的話……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所有人的腦子都自動運轉了起來。


    如果無法往好的方向想,那我們就往最壞的地方想。


    而這般一想他們才意識到,他們太拘泥於二大爺的故事與傷勢了。


    他們總在思索阿玥是誰?橫刀少年是誰?二大爺體內又有什麽?


    可實際上,這些就算與這件事有關,也不過是事件的背景罷了。


    阿玥是壞人,橫刀少年也是壞人,那群想要屠戮皇室的人,於他們而言都是敵人。


    他們隻需要知道對方想搞亂武京,想反抗皇室,甚至想推翻天武如今的統治便可以了。


    而廢掉太白劍仙,可能就是達到這一目的的前提。


    對方在忌憚劍仙,或者說在他的計劃裏劍仙必須除名。


    為什麽呢?


    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君晏與沐鳶心底幾乎同時有了答案。


    斬首。


    就像七十多年前的那場危機一樣,斬首似乎是對方最擅長,也是最喜歡的方式。


    而太白劍仙這個異數,顯然會妨礙到他們的計劃。


    要知道,當年他們之所以那麽猖獗,就是因為老劍仙大限將至,又受到了他們精心謀劃的重重打擊。


    親傳弟子被殺,一個個記名弟子失蹤,整個天武風雨飄搖……


    再看看他們生龍活虎的二大爺,比其師父能吃能打不說,還根本沒有弟子可以殺……


    因為他覺得他還年輕,命還長,壓根兒不用著急。


    畢竟時代變了,如今的製度與七十年前也不同了。看看,君家暗衛三千,個個都是武帝峰的精英,與以前那百八十個弟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你要殺到讓君莫邪心痛?


    說不得你還沒殺到十分之一,他先把你給逮著了。


    再說了,你都忌憚他了,那他百分之九十九比你要強。


    所以當年遏製老劍仙的路子是走不通了,必須換法子。


    而這領頭人明顯吃準了二大爺的身體,知道極多的內幕。


    那麽這件事就能徹底的聯係在一起了。


    二大爺體內的奇蠱極可能與阿玥有關,就算不是阿玥,也肯定與那個組織有關。


    要麽是種在他體內的隱患,要麽是一片善意。


    這一刻,君晏與沐鳶的判斷都偏向了後者。


    這應該是善意,還極可能是來自阿玥的善意。


    隻不過奇物有其弱點,而那橫刀高手,也就是當初的橫刀少年極可能知道,並且在今日利用了這一點。


    沐鳶:“看樣子,他們的確是一波人。時隔七十年,皇家變強了,他們也變強了。不僅變強了,還更加謹慎了。”


    沐鳶的意思很簡單,對方一定謀劃好了一切,而且謀劃了好多年。


    他們一直盯著皇室,就像黑暗中的毒蛇一般,悄然吐著蛇信。


    隻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便會立刻反撲將皇家至於死地。


    所以,這個組織一定是天武的門閥大族,因為隻有他們才有把握在皇室落馬後,順理成章的取而代之。


    畢竟殺盡皇室中人卻給別人做嫁衣的傻事,絕不是心思如此縝密之人能做的。


    君晏:“崔家麽?倒是有意思。”


    嘴角微勾,此刻少年的表情陰晴不定,每一幀都透著危險的味道。


    不得不說,他覺得這群孫子還真會挑日子。專挑他想要聯絡四國,日日事物纏身之時。


    眼下四國好不容易達成協議,準備結成四國聯盟,一旦天武出問題,此事便將前功盡棄。


    因為聯盟不是主動建立的,而是依靠天武的強勢維持的。


    眼看北蠻便要對四國下手了,這些孫子居然……


    可想到這裏,君晏的神色卻忽然一頓。


    他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但他希望不是。


    君晏與沐鳶的討論讓君玄微微點頭,讓霍鄞一臉讚歎,讓龍七直唿內行。


    唯有那拉著君晏的喬樂,雖然在表示震驚,卻表示的異常不走心。


    咳,其實也不是不走心,主要是她演技太差,騙不過眼前這群人精。


    可她能怎麽辦?


    她知道的套路太多,聽上半句就聯想下半句,看開頭就知道結尾,一聽二大爺的故事就知道那是一波人……


    不僅如此,她還知道二大爺一定誤會阿玥了,那橫刀少年一定是二大爺的情敵,此刻這人百分之百恨死二大爺了。


    而且她要是沒猜錯的話,此人就是那個古道仙風慈眉善目,一看就表裏不一不是好人的老頭子君瑜吧……


    哎,誰讓他印堂發黑呢?


    還有啊,二大爺應該死不了了吧,我看他講完故事之後,連腦門兒都沒那麽紅了呢。


    咳,也可能是暫時沒那麽紅了……


    君晏:盯~


    喬樂:“……”


    眼見君晏盯著自己猛瞧,喬樂隻能無奈的笑笑。


    不是她不願意說,而是這麽重要的劇情,她也不敢亂開口啊。


    要是她一下子把謎底都透了,這遊戲不就沒有體驗感了麽!


    咱們是主角團,男女主帶領,人均紫火打底,這波我們還能輸不成?


    不,我們必不可能輸。


    所以你們先自己想吧,反正很快就會想明白的。


    見喬樂不說話,大家也不想強迫她。


    畢竟有句話說得好,天機不可泄露,神仙是不能隨便開口說話的。


    她一旦說了,要麽是跟你有緣了,要麽就是你要玩完兒了。


    再看看那個故作驚訝的表情,一時間,就連沐鳶都覺得喬樂深不可測起來。


    這個一肚子壞水的女人,指不定又在想辦法坑她呢!


    君玄:“罷了,再聊下去也不會有其他結果,今夜晏兒和樂兒便先歇在宮裏,有什麽我們明日再說吧。”


    揮了揮手,君玄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他說是這麽說,但君晏卻知道,自家老爹陰險狡詐絕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要不了多久,皇家安排在門閥內的探子便會動起來了吧。


    既然敵人想要斬首,那他們也可以通過這條線索,反過去推他們將對哪些人動手。


    無非就是武帝、太子、長公主,以及一眾皇子與皇家近臣。


    所以最危險的也就是皇家與冠軍侯府,以及沈家那些依附於皇家的勢力。


    君玄:“霍小子和鳶兒早些迴去,孤會派遣五百暗衛前往侯府,並秘密將一眾近臣及家眷轉移到你們那兒。你們爹娘,恐怕也要拜托你們了。”


    低聲對沐鳶與霍鄞囑咐了一番,君玄的語氣格外凝重。


    可不知是不是霍鄞的錯覺,他竟覺得武帝舅舅這些話更像是對鳶兒說的,而不是對他說的。


    就,就好像舅舅覺得鳶兒才是能保護他們,並且接受他囑托的人一樣。


    難道我看起來很不靠譜麽?


    霍鄞沉思了片刻,決定自己還是躺平吧。


    因為他仔細想了想,發現他家鳶兒真的比他靠譜。


    至少他爹打不過他,他肯定也打不過鳶兒……


    說起來,他還從未見過鳶兒全力出手呢。


    果然,他的想法成真了,因為武帝真把金牌交到了沐鳶的手上。


    其實,若非君玄憂心侯府,憂心一眾依附於皇家的勢力,他還真不打算讓沐鳶迴去。


    畢竟他二叔還給床上躺著,萬一出什麽事呢?


    但身為武帝,他的眼光何等犀利?他的感知又何等敏銳?


    這丫頭的實力,恐怕已不在他之下了啊。


    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自己麵前站著的除了霍鄞這小子,都特麽是什麽怪物啊?


    哦,不對,樂兒是仙人……


    得,反正都特麽不是人。


    沐鳶:“民女……”


    君玄:“嗯?”


    沐鳶:“舅舅放心,我與霍鄞定不辱使命。”


    被武帝逼著喊了聲舅舅,沐鳶終於帶著霍鄞出宮去了。


    別說武帝了,這件事甚至讓她都感到棘手。


    敵在暗我在明。誰都不知道這兩日究竟會發生什麽。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皇宮隻會比外麵更加危險。


    這是武帝為何會讓他們出宮,並且集中照顧其他人的原因。


    君玄:“宮裏危險,所以你們就留下來給父皇和二爺爺陪葬吧。”


    抬手拍了拍自己麵前的兒子兒媳,君玄開心的出奇。


    那一瞬間,他仿佛抓到了壯丁。


    幫忙幹架的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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