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第二日便到了,樓家醫館與太清宮的爭鬥也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喧囂在武京內彌漫,連朝堂上的爭執都變得不再精彩。


    各方都將目光投向了這裏,期待著今日的勝負。


    別看樓家已將義診延長為三日,其實從第二日開始,這場勝負就可見端倪了。


    怎麽說呢?三比一的勝率誰都懂,人樓家昨兒個便贏下一城了。


    要是那沈家傻子今日再輸,可不就是三比二了麽?


    這大局之下,誰輸誰贏還不清楚麽?


    午後暖陽和煦,春日的氣息撲麵而來。樓湘靠在樓閣之上,俯瞰著下方的熙熙攘攘。


    太熱鬧了,樓家醫館實在是太熱鬧了。


    這種熱鬧仿佛是全城的狂歡,讓身為主子的樓湘看不見盡頭。


    據說不止是武京,連武京周邊的城池村落都不斷有新人湧來,想要治一治自己身上的頑疾。


    而反觀那太清宮,樓湘隻能笑而不語。


    樓湘:“如何?”


    眼見樓英落在自己身後,樓湘終於冷淡的問道。


    她倒不是對樓英冷淡,她隻是對對方探查的結果並沒有什麽期盼。因為她知道,這些人是不會去城西的。


    樓英:“姐,你猜的不錯,昨兒個那太清宮還能靠醫治賤民撐著,到了今日……嗬,那可真是門庭冷落啊~”


    雙手抱胸,一身綠袍的樓英自顧自的笑著。也不知是真為樓湘高興,還是在嘲笑某個沒給他好臉色的人。


    今日他望風時撞見沈三了,但對方隻是遠遠的看了他一眼,嗯,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樓英的錯覺,他甚至覺得對方不像是在看一個人。


    這種可惡的挫敗感,險些讓他當場暴怒,準備給對方點顏色看看。


    然而他刀還沒拔出來呢,便瞧見了一旁屋頂上,那一手拿著雞腿,一手掂著破劍的某大爺。


    那一瞬間,樓英的火氣騰的一下歸了零。


    別問,問就是忙,來不及打架了。


    本著這個原則,他立刻抽身迴到了城內。這不,他姐還等著他匯報呢。


    沈樂,這個可惡的沈樂!


    樓湘:“樓英,樓英?”


    眉頭微蹙,樓湘望著最近總是愣神的樓英,有些不悅的開口道。


    樓英:“怎麽了姐?”


    樓湘:“讓你派人去請睿王殿下過來,你聽不見麽?”


    被嗬斥的樓英愣了愣,眼底略過一抹異色後,終於轉身辦事去了。


    樓湘並未理會樓英的情緒,隻是微笑著見證自己的成功。她在等,等著君霖的到來,等著這一天的結束。


    而在樓湘看不見的角落裏,歐陽晨正帶著一眾信徒暗中觀察。


    “老大,我們這是在幹嘛啊?”


    信徒們湊到歐陽晨的耳邊,一臉認真的求教。


    畢竟老大在雲端,他們在穀底,他們不理解老大的想法沒關係,隻要肯發問,一切都不是問題。


    說實在的,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這算不算是遇到危機了。


    因為他們太清宮的治病速度太快了,尤其是沐小姐。


    那銀針一紮,要死的都得給她紮活了。


    要不是昨兒個她手下留情,把一部分病人留給了那些目瞪口呆的太醫,恐怕這些人都要成擺設了……


    一時間,原本還不情不願的大夫們沸騰了,何止是沸騰,簡直恨不得給沐大小姐磕幾個響頭,立馬拜人為師。


    古人嘛,最是好學了,這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能不重視麽?


    隻要沐大小姐肯教他們,他們絕對一口一個師父大人。


    隻可惜啊,人沐小姐不收……


    沒錯,不僅不收,還撂下一句話:你們要學就自己看,看不懂的可以問我,反正我不收徒。


    這下子那群大夫又熱鬧了,他們議論紛紛,他們眾說紛紜。


    他們尋思著沐鳶是不是想私藏技術,是不是嫌棄他們老邁,是不是覺得自己會點兒醫術便目中無人了?


    於是怨氣叢生,目光陰沉。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老大歐陽晨登場了。


    歐陽晨:“諸位,這是什麽?這分明是沐小姐給你們的考驗啊!”


    將一眾醫者聚集起來,歐陽晨語重心長。


    歐陽晨:“自古高人性奇,神醫古怪。他們身懷奇術,他們卓爾不群。正因如此,想靠近他們的人不計其數,數不勝數。試問,你們見過神醫大儒收弟子跟買菜一般,見一顆買一顆麽?再說了,你們家夫人婆子買菜還得挑挑揀揀不是?”


    眾醫者:“!!!”


    常言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他們聽歐陽晨這麽一講,到真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歐陽晨:“這不就對了!所以啊,你們得等,得表現,得等在沐小姐身邊努力的表現。要是哪天她覺得跟你們投緣了,那她不就選你們了麽?而且這讓你們自己觀察啊,說不得就是為了看看你們的悟性呢!”


    眾醫者:“!!!”


    悟到了,他們真的悟到了。


    沐小姐這般人美心善的絕代佳人,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這個意思!


    於是乎,一眾信徒便看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大夫們,成功變得積極向上,猶如打了雞血般在沐小姐周圍晃蕩。


    雖然沐小姐臉黑如羅刹,目光如刀匕,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覺得自家老大牛逼。


    那麽話說迴來,如此牛逼的老大這是要帶他們幹嘛呢?


    歐陽晨:“等,好好的等!”


    眾信徒:“等什麽啊?”


    歐陽晨:“等什麽?等著撿漏啊!”


    眾信徒:“上哪兒撿漏啊?”


    歐陽晨:“……”


    抬手就給眾人一頓爆炒栗子,歐陽晨暗道這些家夥辦事不行,問題倒是一個比一個多。


    上哪兒撿漏?當然是在樓家這兒啊!


    眾信徒:“老大,您跟我們說怎麽撿,我們現在就去給你撿迴來!”


    看著眼前這一張張鬥誌昂揚的臉,歐陽晨一陣牙疼。


    怎麽撿,他也不知道怎麽撿啊!


    他要是知道,他還給這兒坐以待斃?


    眾信徒:“您都不知道,那我們怎麽搞?”


    歐陽晨:“都說了等,等懂不懂?太子妃說了,我們是必不可能輸的。所以我們隻要等著,一定會有餡兒餅砸我們頭上的!”


    歐陽晨義正辭嚴的強調道,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但……


    “不好了!有人暈倒了!”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家老頭子吧!”


    “來人,來人啊!”


    “救命啊!”


    ……


    歐陽晨心底的話還未說完,變故就發生了。


    樓氏最大的醫館樓春堂前,一列列長隊奪人眼球。春日下,所有病患與家屬相互攙扶,在那長得忘不見頭的隊伍中摩肩接踵。


    他們拖著病體一點點往前,渴望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錯過今日便可能再無機會的救贖。


    其實這兩日來樓家排隊的,也是武京及周邊城鎮的窮苦人。


    要不是無錢治病,要不是家中吃緊,要不是病入膏肓,誰願意接連兩日拖著病體來此等候?


    因為即便等了,也可能輪不到你。


    樓家家大業大不假,可他們是靠醫館與藥鋪發家麽?當然不是。


    所以這不過是他們的副業,哪兒來的那麽多醫者?那些本就在職的醫者又哪兒有那麽好的醫術?


    醫者是緊缺的,醫術極佳的醫者更是緊缺的。因此樓家醫館的醫治速度可想而知?


    當然,也不排除某些醫者身心俱疲,今日在消極怠工。


    總之,樓春堂前出事了。


    那一早就被老伴兒陪同著,從城外趕到此處的一名老者暈倒了。


    而這位老者的暈倒並非結束,隻是一個開始。


    似乎是有人開了頭一般,人群中陸陸續續有重病者支撐不住。他們有的東倒西歪,有的口吐白沫,有的甚至噴出了一口鮮血來。


    這樣的場麵是十分駭人的,以至於那負責秩序的樓氏家丁都愣了愣,趕忙跑去向上麵稟報了。


    亂了,在此起彼伏的喧嘩與哭喊聲中,隊伍徹底的亂了。


    不止是最大的樓春堂,這一幕也在樓家的其他醫館前上演。


    這不是有人故意坑害,更不是病人排練好的。他們隻是因為陽關的照射,空氣的汙濁,自身的疲憊,以及諸多複雜原因加重了病情而已。


    如果說強撐著趕到這裏是為了希望,那麽遲遲得不到治療,身體不堪重負之下的結果,便是他們眼前的絕望。


    第一個來到現場的是樓英,但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他隻會練武,不會治病。


    緊接著樓湘便命人從堂內調來醫者,欲先處理眼前的事故,處理那些暈倒吐血的病人。


    然而此舉非但沒穩住局麵,反而使問題更加嚴重。


    因為有許多暈倒者處於隊伍中部,在他們之前還有同樣排了一上午,因此饑腸轆轆,病情加重的人。


    如果暈倒就能被先救,那我們排在前麵有何意義?


    是不是我們暈倒也可以?


    樓湘:“該死!”


    玉手微微握緊,樓湘的目光暗含冷意。


    她們樓家明明是義診,全當義務分文不取。可這些刁民呢?竟抓住一點錯處不放,難纏至此。


    若非今日是與沈三一決高下的日子,她定不會姑息。


    雖然樓湘的想法透著股兒狠勁,但在天武的製度之下,這是無可厚非的。


    因為門閥士族若非為了做樣子,也不可能隨意施舍平民。畢竟門閥是高貴的,門第也是極重要的。


    樓湘:“怎麽樣?能醫好吧。”


    望著那在為一眾病人診治的大夫,樓湘陰晴不定的道。


    看那大夫的臉色她就知道,這些人恐怕兇多吉少。


    但為了樓家的名譽,為了今日的勝利,她絕不允許這些人死在樓春堂的門前。


    就是拖,也得把他們拖到樓家義診結束。


    然而麵對樓湘篤定的語氣,那大夫卻滿頭大汗。


    因為這些人的確已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了……


    是,他也聽過江湖上一些替人續命的方子。可知道有,並不代表他會啊……


    別說他不會,醫館裏的其他人也一樣不會。實在要救,或許隻能去問問宮裏的太醫了……


    所以這位大夫遲遲沒有答話,也沒有話可答。


    樓英:“來人,叫其他大夫來!”


    樓英一聲令下,又有幾名大夫被推到了前台。然而結果與那第一位大夫,似乎並沒有什麽區別。


    身為大夫,他們到底是有醫德的。他們不會直說他們救不活,同樣的,他們也一定不會保證他們可以。


    畢竟這草菅人命,乃是醫家之大忌。


    看著沉默的大夫們,患者家屬們也心急如焚。他們哭著祈求,卻得不到半點迴應。


    直到這時好些人才迴憶起來,昨日來義診的病人大都是領藥而去,怎麽入門的,便也怎麽迴去。


    所以他們不辭辛勞的蜂擁而至,心懷虔誠的苦苦等待,究竟有什麽意義?


    他們也不知道……


    另一邊,在樓湘等人焦頭爛額之際,暗處的歐陽晨卻愣住了。


    不是吧不是吧,郡主說的契機就這麽來了?餡兒餅就這麽砸我們頭上了?


    雖然很突然,但這一刻的歐陽晨悟到了。


    原來如此,原來太子妃她早就料到樓家醫術不行,態度不好,眼前的隊伍一定會出大問題。


    而樓家一旦醫治不過來,並引起病患們的不滿,咱們太清宮的機會便來了!


    歐陽晨:“擔架呢?快,把我們的擔架拿出來!張三,你馬上迴去報信!”


    對一眾信徒一聲吆喝,歐陽晨立刻拂袖上前,在那群病患麵前負手道。


    “諸位,留是死,去也是死,如果本公子為你們指一條明路,你們可願隨我前行?”


    身為喬樂座下第一大忽悠,歐陽晨此話說的彬彬有禮,又不失鏗鏘有力。


    他是英俊的,更是表麵正直的,所以在和煦的春日之下,他竟如一道照在一眾病患身上的曙光般,散發著比忽悠人還要強勢的光芒。


    畢竟“病急亂投醫”這句話,向來是很給力的。


    於是歐陽晨剛剛開口,人群裏便有絕望的病患動了。


    一個,兩個,三個……


    看著一個個抱著親人起身的人,樓湘眼底的火苗再也按捺不住。


    樓湘:“樓英,給我抓……”


    然而就在她要命樓英下手,給歐陽晨這個狗腿子一點顏色看看的時候,一道青色倩影卻從天而降,笑意盈盈。


    她來了,那個在太清宮前坐等機緣,一直相信著沐鳶肯定行的女人她來了。


    這不,一聽這裏有戲,她喬樂立刻就來搶生意了。


    都讓開,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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