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京城招工難得一見,尤其還是在貧民窟旁邊招工。貧民窟是什麽地方,那絕對是能為了工位搶破頭的地方。


    就像樓湘所想,你沈家再豪氣,也不可能用一個醫館錄用所有的貧民。


    畢竟各行各業都有一定的規矩,招工亦是如此。


    所以這次招工就出現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你要求排隊,那排在前麵的人肯定比後麵的人要有機會。


    如果換了平常人去參工,那他們應征不上也就算了,可能就考慮換個商隊另謀高就了。


    可貧民們不同啊,這所謂的工作對於他們而言,那絕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更有甚者,說不得都能決定他們接下來幾日有沒有飯吃,又有沒有衣穿了。


    所以為了區區幾個雜工的位置,他們依舊能爭先恐後,大打出手。


    一開始能忍住,可再過一會兒呢?


    樓湘:“嘖,你快看,好戲就要開始了。”


    向身邊的樓英使了一個眼色,樓湘的嘴角已噙上了一抹淺淡的笑。


    因為她已經看到了。


    樓英:“哦?”


    抬眸往下方一望,樓英笑了。因為他也看到了。


    就像一眾貴人們想的那樣,貧民們終究還是動了。因為他們中有好些潑皮無賴,作為在貧民窟中橫行霸道的人,逼迫某些貧民讓讓位,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麽?


    上麵是說了不可以插隊,可沒說不可以讓位啊?


    這是他們自覺讓給我們的位置,應該不算是插隊吧?


    一眾無賴潑皮互相打著手勢,開始踩著一些膽小的貧民向隊伍前方進發。


    其中有的要大膽一些,有的則相對小心一點。但不管大膽還是小心,都無一例外的站在了前麵。


    不止是潑皮無賴,還有一些人機緣巧合站在了前麵的人,竟悄悄把自家親戚往自己前麵塞,美其名曰自己占了位。


    這不,有好幾個隊伍都已經開始出現糾紛了。


    然而這距離招工開始,僅僅過了兩炷香的時間。


    這讓一眾貴人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因為他們打從心底看不上沈家的做派,畢竟在任何地方,第一個打破規矩的人,都是要遭人白眼兒的。


    而眼前的沈家第一個啟用貧民窟,自然也是不受人待見的。


    “哈哈哈,這太子殿下也真是的,費心勞力的請來聖旨,就拿出這樣的成效?”


    “可不是嘛,這些賤民之所以住這兒,不就是因為爛泥扶不上牆,朽木不可雕麽?用他們?本少爺還不如去別的城池招募。”


    “哎,都說薑還是老的辣,這沈家倒好,老的都不來,盡讓年輕的給這兒瞎折騰!沈家那麽大的基業,哎……”


    “可惜了,沈老爺子真是可惜了啊。好不容易找迴來的孫女兒,居然是個傻子……”


    ……


    茶樓上議論紛紛,有人嬉笑不斷,幸災樂禍,也有人為沈家歎惋,感慨大廈將傾。


    總之是一水兒的不看好,無一例外。


    下方的騷亂還在繼續,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從小亂變成了大亂。


    此刻,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太子與沈三如何收場,好在他們左等右等,終於等到主事人開口了。


    喬樂:“我去看看。”


    君晏:“龍七,你也去。”


    龍七:“是,殿下。”


    對君晏笑了笑,喬樂立刻帶著龍七與十餘名精銳走入了人群。


    在萬眾矚目之下,青裙少女猶如一隻耀眼的蝴蝶,於喧囂中翩然而過。


    他們去的每一處,無論是爭端進行中的,還是寂靜無聲的,喬樂都會輕輕抬手,點出那麽幾個或喧鬧或沉寂的人。


    而隻要是被她點中的人,都將被武衛收押,以最快的速度扭送到高台之上。


    無論他們怎麽辯解,無論有多少人替你講情,抓你就抓你,對方甚至連抓你的道理都不會說明。


    這些被抓者不是不想辯解,但當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架在他們脖子上時,所有的辯解都成為了哽咽。


    不知為何,他們心中仿佛同時升騰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讓他們忍不住瑟瑟發抖。


    再惡的惡霸,也比不上真正出生入死的人,這就是鐵律,你再橫也不得不服的鐵律。


    樓英:“她這是在幹什麽?問都不問就隨便抓人麽?”


    望著在人群中來去自如,仿佛迴家般輕鬆的喬樂,樓英吃驚的說道。


    不止是他,茶樓上的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


    他們想過太子和沈家會對無賴動手,卻沒想過他們用的居然是這種方式。


    如此多的隊伍,如此紛亂的環境,在沒有嚴格盯梢之下,即便是他們也很難分辨究竟是那些人在搗亂。


    也就是說沈家即便抓了一堆人,也必須慢慢的審問,耽誤很長的時間與精力。


    用樓湘的話來說,他們最好的法子其實是把所有鬧事的人,無論好壞一起逐出去。


    這樣速度快,成效好,卻也有一個極大的弊端,那就是容易引起公憤。


    因為裏麵一半兒是好人,一半兒是壞人。


    隻要不公平,沈家便會失去一開始的威信。


    然而誰能想到,他們居然……


    “不是吧,我怎麽覺得這沈家傻子很會抓人呢?你看她點的這幾個,不就是我倆一直瞧著的麽?”


    “誒,你還別說,我這邊也是!”


    “我這邊也是對的,她抓的人真的沒錯!”


    ……


    不知是那位貴人先開的口,那一眾在茶樓上幸災樂禍的人居然陸陸續續出了聲。


    對的,都是對的!


    眾人麵麵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不願意承認,但他們又不得不承認。


    眼見為實。


    他們眼前看見的就是真實。


    樓英:“姐!”


    猛然迴眸,樓英這才發現自家姐姐樓湘早就不說話了。


    因為樓湘是樓家的天之驕女,是個出色的女商人。所以比起在場的其他人,她有著更加出色的記憶力。


    也就是說其他人東拚西湊才發現的事兒,她剛才就發現了。


    雖然她記不得全部的搗亂者,但她絕對記得大部分。


    那沈三抓的人很對,幾乎可以說是分毫不差……


    她怎麽做到的?


    玉手緩緩握緊,樓湘對此毫無頭緒。


    那沈三明明一直站在君晏身邊,明明一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她那個位置看得見這些人麽?明明看不見啊……


    而且她樓湘也仔細觀察了,沒有人給對方支招,因為其他人也不見得能看得見全部。


    記憶力好是一方麵,看不看得見又是另一方麵啊……


    為什麽呢?


    所有人都想問為什麽?連記憶力超群,一向以過目不忘著稱的周全都想問一句為什麽。


    畢竟他也一直在看,可他根本看不全。


    但隻要他看見了的,主子都抓對了。


    果然,他們太子妃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仙女啊!


    別看她那麽倒黴,肯定是為了掩蓋自己身上那超凡脫俗的仙氣,好迷惑旁人,隱藏自身。


    此刻的周全正這麽想著,而比他格局大的歐陽晨與楚淮就不一樣了。


    因為從喬樂走入人群開始,他們就將手下所有信徒召集迴來,進行了認真且細致的宣講。


    包括太子妃如何隱藏自己的仙氣,如何謙虛,咱們要如何向她學習等等……


    總之就是一句話,太子妃牛逼,我樂學會無敵!


    什麽?你們不信?不信你們問太子啊!


    某太子聞言,當時便一本正經的點了頭。


    牛逼,必須牛逼!


    然而此刻,那正在人群中東瞅西看,不斷鎖定著頭上冒黑氣的幸運鵝的喬樂表示,她怎麽覺得有人在罵她呢?


    沒錯,喬樂哪兒記得住哪些人鬧事啊?


    說白了,她那個位置連看都看不清好麽?


    而且以她這普通人的智商,她就是看見了她也記不住,分分鍾就能一臉懵逼,敵我不分……


    所以啊,她看得不是別的,正是那些鐵頭娃那發黑的眉心火。


    要不說這些人是鐵頭娃呢?


    插隊?


    你居然敢當著兩個主角的麵兒插隊?怎麽,是主角提不動刀了,還是你們這些小嘍囉飄了?


    事實上,即便她喬樂不來處理這件事,君晏與沐鳶也肯定有辦法收拾他們。


    所以從他們插隊開始,他們的眉心火就已經黑了。


    而她喬樂不過是簡化一下程序,將他們立刻揪出來站好而已。


    你說啊,你特麽萬白叢中幾點黑,我喬樂這麽大的眼睛能看不見?


    逮你,輕而易舉!


    幾炷香的時間之後,五十名狂徒整整齊齊的趴在了高台之上。


    而等待這群人的,自然是來自一眾武衛的特殊照顧——男子雙打。


    看看那整齊劃一的板子,聽聽那此起彼伏的慘叫,再瞧瞧下方所有貧民噤若寒蟬,有的恐懼,有的興奮,有的雀躍的模樣。


    這個下馬威,已經成了。


    不僅是對喬樂等人隻抓壞人不抓好人的敬意,還有一抹從心底升騰起來的恐懼。


    尤其是那些本想插隊,最終卻因為沒來得及,或是心裏過不去的人。


    這是警鍾,告訴他們得乖乖聽話,不要忤逆的警鍾。


    喬樂:“今日插隊違紀之人,不僅杖責六十,還將被逐出京城,終生不得迴歸。”


    緩緩走上高台,喬樂語氣冰冷的說道。


    而在她說話的同時,她的目光也從人群中掃過,帶著鮮有的威儀。


    身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人,她有著一顆仁義之心。


    她新建醫館,時刻準備著改造貧民窟。這不止是為了幫助君晏,也同樣是為了幫助眼前的一眾貧民。


    她知道拆遷,知道棚改,知道如何修建商業中心,甚至這些人未來的職工宿舍。


    她堅信未來的城西會成為天武的驕傲,眼前所有貧民不一定能致富,但一定能因此脫貧。


    她有這個信心。


    然而她仁義,卻不聖母。


    她不為渣滓服務,更不會助紂為虐,枉顧公平。


    所以這些違背她的人,都會被她毫不留情的驅逐。


    她不管被丟出京城的他們能否生活,身上的傷勢又如何是好。


    因為這是他們自找的。


    她早就說過,她會嚴懲不貸的。


    聞言,那一眾犯人臉都綠了。其中有兩個油子更是撲向喬樂,大罵她是個不顧百姓死活的惡毒女人。


    但這也是他們二人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他們這句話剛說完,龍七便已手起刀落,將他們當場斬殺。


    鮮血噴濺,殷紅至極。


    龍七手中的巨劍鋒利刺骨,將所有震懾一同匯聚。


    同時出現在喬樂身邊的,還有麵覆銀甲的君晏。


    君晏:“違者,死。”


    眾武衛:“違者,死!”


    五百武衛整齊劃一的怒吼,讓茶樓上一眾富商貴族麵無人色。


    說懲罰就懲罰,說殺人就殺人。


    太果敢了……


    雙手緊緊地握著欄杆,樓英目光微沉。


    此刻他的目光不僅鎖定著喬樂,還凝望著喬樂身邊的君晏。


    違者,死……


    這,這是那個隻會煉丹修道,整日神神叨叨不知所雲,被他們樓家無比嫌棄的廢物太子該說的話麽?


    他不是柔柔弱弱,連蟑螂都不敢踩麽?


    他怎麽會?


    然而就在他凝望著君晏,不斷在心底發出疑問的時候,那被他凝望的人居然迴了頭。


    盡管對方在百米之外,樓英依舊能感受到那道冰冷而銳利的視線。


    冷,刺骨的冷,那仿佛是一股殺意,一股在無數次廝殺後形成的,讓他都為之膽寒的殺意。


    於是乎,原本還緊握著欄杆的樓英,居然因此後退了一步,久久無法迴過神來。


    他,他想殺了我麽……


    樓湘:“樓英,樓英!”


    樓英身後,樓湘驚異的望著對方的變化,眸色一深再深。如今聰明如她,也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奇怪的沈三,變化的君晏,他們到底怎麽了?


    她很想問,卻無人可問。


    不止是她,她身後眾人早已議論紛紛,對此眾說紛紜。


    但他們怎麽想,顯然無法影響到下方的喬樂與君晏。


    喬樂:“怎麽了?”


    望著突然側眸的君晏,喬樂有些奇怪的問道。


    因為看君晏那“和善”的眼神她就知道,這貨肯定又在嚇唬人了。


    君晏:“沒什麽,看到了些不想看到的人罷了。”


    伸手揉了揉喬樂的小腦袋,君晏示意她繼續。


    放手去做吧,有我呢。


    點點頭,喬樂終於再次將視線轉向了一眾貧民。


    喬樂:“諸位,此刻的你們或許會覺得我們手段狠辣,做事殘忍。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我們殘忍,但我們卻是這偌大的武京裏,唯一願意給予你們尊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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