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碰到冷空氣南下，清晨的氣溫一直都在零度上下徘徊，餘灰出門前披上了厚厚的羽絨服，梅雪華怕他著涼，說什麽也要讓他戴上手套和圍巾再出門，餘灰裹得像個粽子一樣，就這樣上學去了。
“真是的，根本就是小題大做嘛......”餘灰一出門就把圍巾摘了，用牙咬下手套，丟進書包裏。要是到班上看到他圍個圍巾，張皓肯定要笑他是個死娘炮，餘灰打了個嗬嗬，進入學校。
“早。”旁邊一個窈窕的身影經過，轉過頭就是一個熟悉的臉，餘灰眉毛一揚，說道：“你今天這麽遲啊，平常這個時候你應該在班裏睡覺了。”
“嗯，是啊。”顏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打了個哈欠，“今天錯過了一班公交車，慢了五分鍾。”
“喏，拿去。”餘灰遞了一瓶熱牛奶給顏可，顏可道：“你給我的？”
“當然不是。”餘灰雙手枕在腦後，“我媽出門前讓我帶一瓶給你，放心吧，我沒這麽好心。”
“想也知道。”
兩人走到教室後，便各自忙去了，男生纏著餘灰要作業答案抄，顏可走到自己座位上。竹一辰去參加市運會了，這幾天她都一個人坐，她把待會兒要上課的書拿出來，趴在桌上小憩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老顧來到教室宣布運動會在下周三四五舉行，弄得大家精神起來，推遲了一個月的運動會終於要開始了，而且運動會結束沒幾天又是元旦，一下就多了不少假期。
“都清楚沒有，之前報什麽項目的這幾天就去練一下，不要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老顧走下講台，邊說邊在班級轉了一圈，看到竹一辰的位置上沒人，停下問道：“他人呢，不會睡過頭了吧？”
“他去參加市運會了。”
“哦，年紀大了就是記不住東西，他昨天還跟我請過假。”老顧也沒說什麽，讓餘灰繼續帶讀後自己去辦公室了。
“喂喂——”
廣播忽然響了，是阿薑的聲音，他吹了兩下麥克風，說道：
“因為體育中考已經很近了，經體育組老師決定，從今天下午開始，各班，第三節課下課到操場，進行體育鍛煉。我們會組織大家跑一千米和八百米，然後大家根據自己選的項目去練習......”
“啊？？？”整棟樓都是一陣哀嚎聲，頓時裝病裝肚子疼的出現了一堆，還有幾個在想著怎麽偷圈。
老顧不知什麽時候從前門進來，直接一頓劈頭痛罵：鬼叫什麽東西？？！都到什麽時候了？四月份就要體育中考了，一個個現在不練等什麽時候練？啊？跑步跑步差得要死，跳繩跳繩又跳不了幾個，懶又懶得要死，40分的體育分想拿幾分嘞......”
“到時候人家40分滿分你拿個20分、30分，就因為這差的十幾分沒高中上，你自己大腿都會拍爛掉。還有班裏那幾個好一點的同學，體育四十分一定要拿滿分來，知道沒有？”
“進一中競爭是很激烈的，很可能因為差個半分一分進不去，人家體育滿分你沒滿分，到時候就因為差這幾分人家把你擠下去了，你是不是虧死？所以體育的分一定不能丟，知道嗎？”
“所以培優班的幾個人，你雖然不用參加體育鍛煉，但是自己培優課下課最好也去跑跑步，花不了幾分鍾的，自己練起來。”
秋茜幾個點點頭，之後便下課了，葉塔跳到秋茜桌旁，比了個耶：“還好有培優班上，不用跑步，不然天天跑真會累死。”
“我倒是還想下去跑呢，聽書記講課跟渡劫一樣，聽又聽不進去，睡又睡不著，我上課一直跟吳梓下五子棋，都用完兩本本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吳梓棋。”
“對，吳梓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吳梓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懵懵地轉過頭，忽然張皓說道：“真艸了，吳梓，我跟你換行不行，我幫你上培優班，你幫我跑步。”
“五百。”
“滾，我還不如找阿灰......”
“不過培優課也真的無聊就是了，我還想......”忽然葉塔和秋茜跑過來說道：“吳梓吳梓，我們打算下午去跑步了，你去不去？”
“跑八百？”
“對呀對呀，哎呀，反正下午是數學課，書記不會點名，我們就逃課下去，看他們跑步。”
“也不是不行。”
“這個表示並聯還是串聯？顯而易見，並聯，電流表顯示的電流是0.8a，電壓表......”
“豬逼走了，感覺上課都安靜好多。”張皓轉頭對餘灰說道，餘灰轉著筆，看了一眼後麵，這家夥桌上堆著作業和書本，書包都還在抽屜，跟有來上課一樣。竹一辰上下學基本都不背書包的，他連作業都沒做過，書包也不懂裝什麽迴去，索性就扔在學校。平常上課竹一辰要是沒睡覺的話，都會和老師頂兩句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這下人沒在了，課上倒是安靜許多。
“啊——啊秋！”
竹一辰縮了縮身子，打了個寒顫，剛剛預賽踩了一次線，還好第二次沒踩線，跳進了決賽，不然阿薑絕對要給他兩個大嘴巴子。
“竹一辰，怎麽樣？”薛芮琦剛跑完100米預賽過來，竹一辰披著個外套，腳凍成羅圈腿，直打冷戰，說道：“琦姐......我.....我快冷死了，啊......阿秋！”
“哈哈哈哈哈哈你還是到帳篷裏坐一下吧，那兒背風。”
竹一辰道：“你怎麽樣？進決賽沒有？”
“小組第一。”薛芮琦亮出一口白牙，竹一辰揮起衣服，大聲吼道：
“牛逼啊！琦姐，你太他媽強了！決賽爆殺她們，必須金牌！”
“哈哈哈哈借你吉言，你也加油啊！”薛芮琦說著就去檢錄了。竹一辰哆嗦著穿起長褲，哈哈地唿著冷氣，忽然聽到圍欄外麵有人喊他。
“喂，辰兒，是你莫？”
“爺？你咋來了？”竹一辰趕緊跑過去，原來是竹老漢在外麵。竹老漢隔著鐵網，巴拉巴拉的抽著煙鬥，吐出一團霧氣，咧牙笑道：
“我滴乖乖，哎呦，這身穿的，真有模有樣哩！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不爺，俺可是代表學校參加運動會哩！你看這幾個字，還有俺後邊——”竹一辰把校服脫掉給竹老漢展示自己的運動服，竹老漢樂得不可開交，嗬嗬嗬地笑著，問道：
“你是跑步嘞，還是幹啥子莫？”
“俺參加跳遠和三級跳遠。”
“三級跳，那是個啥子？”
“就是這樣，先左腳一步，再這個腳落地......”竹一辰邊說邊給竹老漢示範起來，竹老漢樂嗬樂嗬地笑著，“俺家也要出個運動員哩，你小子跟你叔叔一模一樣，你叔叔以前也是使不完的牛勁，那跑的可叫一個猛嘞，嗬嗬嗬嗬嗬嗬——”
“好嘞好嘞，趕緊把外套穿上，等等著涼咯。”爺孫倆在圍欄扒拉了兩句竹一辰就被叫去比賽了。
“葉塔，走啦”到了下午放學，三個人一起下樓去操場大榕樹下，葉塔在培優二，今天老師請假沒來上課，便也和秋茜她們一起去。
“好多人啊——”整個年段都下來了，兩個班兩個班一起跑，從1班2班開始，跑完的班級去練其他的項目。阿薑在主席台上拿著麥克風使勁罵，還有幾個體育老師跟段長在操場四周抓躲圈的人，葉塔道：“看來我們逃不掉了，要麽就別下來，要麽下來就得跑。”
“來，九班十班，到榕樹底下的起點集合，女生到主席台對麵的起點。”阿薑用麥克風說道，大家脫了外套在起點躍躍欲試。
“皓哥，看你的了。”
“對啊耗子，認真跑，絕對不能輸給十班。”
“溫煒，認真點，第一一定要是我們班的......”
不知不覺中兩個班較上勁了，因為是第一次一起跑一千米，雙方都想給對方班一個下馬威，十班最強的是體育委員溫煒，聽說最好成績能跑到3’10，而九班最強的竹一辰因為去參加市運會了沒來，隻剩下張皓和吳天豪幾個會跑的。這倆家夥短跑絕對可以爆殺對麵，但長跑卻差點意思，張皓最好成績隻有3’30左右，吳天豪也差不多，這天寒地凍的，雙腳都沒活動開，肯定跑不起來。
“喂，豪豬，過來——”張皓在吳天豪耳邊耳語了幾句，吳天豪點點頭，擠開人群，走到跑道最外圈第一排的位置。
“各就各位——預備——跑！”
阿薑在台上發號施令，餘音未落，吳天豪就像一根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瞬間跑出二三十米。溫煒吃了一驚，邁開步伐，搶出第二名的位置，跟在吳天豪後麵。
“加油！”麗姐和老顧在旁邊為大家打氣，吳天豪越跑越快，一下拉開溫煒有近五十米，溫煒心道：“這家夥，搞什麽東西？短跑也沒這麽拚命啊？”他忽然聽到後邊一陣唿吸聲，在彎道處微微側頭，原來是張皓，張皓死死咬在他身後。前麵一個九班的，後麵一個九班的，溫煒被夾在中間，稍不留神可能就會被超上。
一圈300米很快結束，吳天豪仍然在溫煒前麵30米處，張皓跑到跟溫煒並排的位置，溫煒有些慌了神，每次跑1000米他都是領跑的，可這次竟然跑了一圈多都還離第一名有二三十米，而且自己還要被追上了。他提緊步伐，加速幾步，甩開張皓，去追趕吳天豪。
“唿哧唿哧——”溫煒邁開大步，與吳天豪的距離越拉越近，吳天豪可以聽到身後厚重的唿吸聲。他連忙提起腳步，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衝了起來。“什麽？”溫煒本來還差幾步就能追上來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能加速，他咬咬牙，也跟著提速。
“加油——”吳天豪用最後一絲力氣衝到了第五百米，速度便慢了下來，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溫煒超了上來。“哼，不過如此。”溫煒甩了一個眼神，心裏想道。吳天豪精疲力竭地改為慢跑，沒過多久，就被身旁一個個同學超過。
“可以了豪豬。”張皓比了個大拇指，去追趕溫煒的步伐。“最後一圈！”阿薑在主席台喊道，溫煒超過吳天豪後一路領跑，張皓緊緊跟在背後兩步遠處。
“狗皮膏藥，看老子怎麽甩掉你。”溫煒邁開腳步，想加速甩開張皓，卻突然發現胸口喘個不行，腳也沒有力氣，跑開兩步就提不起速度了。
“最後一百米，衝起來!都給老子衝起來！他媽的，那個在那裏幹嘛......”阿薑在主席台上大罵，張皓大吼一聲，像跑一百米一樣拚了命地往前衝，三步兩步就和溫煒平齊。溫煒一驚，趕緊加速，“啊——”兩人一路吼著，誰也不讓誰。
“3分13，3分16......3分23......女生隻有六個滿分的，後麵的快點！”葉塔第一個衝過終點，溫煒和張皓躲開女生群，在外道衝刺。
“好，第一個男生到終點了，3分23,3分24......”
“4分08，4分11,4分13......”後麵吳天豪幾個也陸續到了，問道：“怎麽樣怎麽樣？贏了沒有？”
張皓臉色煞白，笑著比了個“1”的手勢。
“牛逼！”原來溫煒是前麵被吳天豪帶了節奏，用盡了大半的力氣，連最後衝刺都使不上什麽勁了，在最後一秒被張皓超過，失去了第一名。
“牛啊耗子，累死了......”吳天豪拍拍張皓的背，原來二人在跑前已計劃好，吳天豪在前半段帶節奏，耗溫煒體力，張皓在後邊死死跟著，堵上一把，看下最後能不能超過，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他媽的，再也不跑這麽快了，哈——哈——累死了。”張皓擺擺手，“要是豬腰在這就好了，老子可是花了半條命才保住咱們班的顏麵啊。”
兩人嘮了幾句便去練跳繩了，秋茜靠在葉塔背上，一路踉踉蹌蹌的，“我錯了，我發現書記的課還是挺有意思的，啊啊啊——啊嚏！”
“秋茜，你快把衣服穿上吧，等等感冒了。”葉塔拉著她去主席台旁拿衣服，然後就到到足球場練習排球。
天黑的很快，六點鍾左右訓練就陸續結束了，操場的燈亮了起來，大家都背上書包迴家。
“衣服都穿起來，不要著涼了，黃才鍵！趕緊衣服披上，等等又流鼻涕！”老顧拍著手提醒大家，秋茜收了書包去找葉塔，葉塔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似乎還不肯走。
“那個，秋茜......你能不能......”
“我知道了，你是要等你老公下課吧？”秋茜賊眼一轉，說的葉塔臉紅心跳的，“好啦，我跟洪昕她們走，你自己注意安全，拜拜。”
“嗯，拜拜。”葉塔目送秋茜走後，自己轉身就去教學樓了。
葉塔走到樓底，教學樓已經沒人了，隻有二樓的燈還亮著，她看了一眼大屏幕，6點10分，培優班還有十分鍾下課。葉塔從另一側樓梯上樓，想上個廁所，然後再到班門口等餘灰。
“黃昏下模糊的側臉\/遺忘了傷痛的少年\/有風險\/才蛻變\/時間總會說出再見......”葉塔哼著歌，一路摸黑走上樓。“啊！”她忽然感覺腦後一陣劇痛，頭發被人揪著拽下樓。
“哼，臭婊子，又想去找男人了？黑燈瞎火的還要跑迴來。”
葉塔坐在地上，腳剛剛被拽下樓時不小心崴了一下，她吃痛站起身，背靠著牆壁，看著前麵那些人。
那是幾個同年段的女生，褲腳卷的老高，一副拽裏拽氣的樣子。葉塔之前見過她們，每天上下學跟學校那幾個混混搞在一起，抽煙逃課，摟摟抱抱，反正不是什麽好人。
“說話啊——”一個瘦猴似的女生上前推了她一把，葉塔背撞在牆上。葉塔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裏有些害怕，不懂做什麽。昏暗的視野中，她似乎看到有東西揮過來，她下意識地一躲，那隻手撩過她的頭發，沒傷到臉。
“你們想幹什麽？”
“想幹什麽？嗬，教訓一下你。”旁邊一個黑皮女生甩開手，要給葉塔一個巴掌，葉塔撤步一閃，左手擋下那女生的手，右手往他肩膀處一推，把她推出好遠。
“啊呦！”那女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差點摔下樓梯。“媽的，敢打老子，給我扇她！”黑皮女生撕力竭地的吼著，旁邊兩個女生上前要拽她頭發，葉塔機敏地一躲，拗過一個女生手臂，疼得她嗷嗷叫，再一推把她推到別處，隨後提腳側踹，踹到另一個女生大腿上，那女生踉踉蹌蹌坐倒在地，這才止住她們。
“都別過來!不然下一次我可不留情了！”葉塔忍著右腳踝的痛，大聲吼道。她小學練過幾年跆拳道，還是有點拳腳功夫，對付尋常的阿貓阿狗綽綽有餘，不過對方人多，自己腳又扭傷了，天也很黑，情況仍然十分嚴峻。
“方姐，怎麽辦？”幾個女生在那個黑皮女旁邊耳語，忽然樓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原來是培優班下課了，黑皮女感覺情況不對，便扭扭頭，幾個人從樓梯處溜走了。
“給老子記著，這次的事誰也別說，不然有你好受。”黑皮女撂下狠話，匆匆跑下樓梯，葉塔眼睛死死盯著她們，直到她們離去了才坐在地板上，心有餘悸地看著天花板。
“她們是誰？為什麽要......”葉塔心裏想著剛剛發生的事，廁所的塗鴉，莫名其妙的話語，跑操被人貼紙條......這一切的事串聯在一起，葉塔腦中一閃，浮現出兩個字。
“難道......是因為餘灰？”
“不可能，意思是剛剛那群女的都喜歡餘灰，才會這樣對我？不不不......應該不太可能，應該是其中一個喜歡餘灰，然後叫了其他人來堵我。”葉塔冷靜思考了一下，之前發生的那些事的確是她們這些人能幹出來的，平常人誰會搞這種事啊，太大膽了。她們就是不想讓自己和餘灰在一起，所以到處亂散播謠言，在廁所搞塗鴉，說不定就是想讓老師看到，讓她和餘灰不好過。
葉塔扶著欄杆，腳尖點地，慢慢的走上樓。剛到樓梯口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跑來，“葉塔，你怎麽在這呀，你不是說要和秋茜下去跑步......”
“笨蛋，我當然是來等你下課啊。”
“真噠？”
葉塔不懂為什麽，每次一看到餘灰心裏就如晴空萬裏，似乎剛剛的事都沒發生，腳也不疼了。她拍拍餘灰的肩，笑道：“我跟你說，剛剛我跑八百又跑了第一，我還以為這麽冷跑不起來呢......”
“真的嗎，哈哈哈哈哈哈哈這麽厲害，葉塔，你......”餘灰眉頭一皺，低著頭說道：
“你腿怎麽了？”
“沒......沒事，剛剛下樓梯不小心摔了一下。”
“坐下來，我看看，小心一點。”餘灰扶著她的背坐下，他利索的替她脫下鞋，卷起褲管，借著窗外微弱的路燈，仔細看了一下。
“怎麽這麽不小心......”葉塔看到他麵色嚴峻，微皺的劍眉下藏著心疼的眼神。她剛想安慰他幾句，誰料餘灰撲哧一笑，抬起她的腳說道：
“真是個笨蛋，你自己看看，這下更像豬腳了。”
“你犯賤啊！”葉塔作勢打了他肩膀一下，餘灰把她的襪子和鞋子塞進自己書包，又把書包背到前麵去，在葉塔前麵蹲下。
“幹嘛？”
“背你迴家呀，不然你在這睡。”
“這不好吧，要是被別人看到......”
“那我走咯——”餘灰說著就要起身，葉塔從台階上一跳蹦到他背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旁輕輕說道：
“不許走。”
“真是的，根本就是小題大做嘛......”餘灰一出門就把圍巾摘了，用牙咬下手套，丟進書包裏。要是到班上看到他圍個圍巾，張皓肯定要笑他是個死娘炮，餘灰打了個嗬嗬，進入學校。
“早。”旁邊一個窈窕的身影經過，轉過頭就是一個熟悉的臉，餘灰眉毛一揚，說道：“你今天這麽遲啊，平常這個時候你應該在班裏睡覺了。”
“嗯，是啊。”顏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打了個哈欠，“今天錯過了一班公交車，慢了五分鍾。”
“喏，拿去。”餘灰遞了一瓶熱牛奶給顏可，顏可道：“你給我的？”
“當然不是。”餘灰雙手枕在腦後，“我媽出門前讓我帶一瓶給你，放心吧，我沒這麽好心。”
“想也知道。”
兩人走到教室後，便各自忙去了，男生纏著餘灰要作業答案抄，顏可走到自己座位上。竹一辰去參加市運會了，這幾天她都一個人坐，她把待會兒要上課的書拿出來，趴在桌上小憩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老顧來到教室宣布運動會在下周三四五舉行，弄得大家精神起來，推遲了一個月的運動會終於要開始了，而且運動會結束沒幾天又是元旦，一下就多了不少假期。
“都清楚沒有，之前報什麽項目的這幾天就去練一下，不要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老顧走下講台，邊說邊在班級轉了一圈，看到竹一辰的位置上沒人，停下問道：“他人呢，不會睡過頭了吧？”
“他去參加市運會了。”
“哦，年紀大了就是記不住東西，他昨天還跟我請過假。”老顧也沒說什麽，讓餘灰繼續帶讀後自己去辦公室了。
“喂喂——”
廣播忽然響了，是阿薑的聲音，他吹了兩下麥克風，說道：
“因為體育中考已經很近了，經體育組老師決定，從今天下午開始，各班，第三節課下課到操場，進行體育鍛煉。我們會組織大家跑一千米和八百米，然後大家根據自己選的項目去練習......”
“啊？？？”整棟樓都是一陣哀嚎聲，頓時裝病裝肚子疼的出現了一堆，還有幾個在想著怎麽偷圈。
老顧不知什麽時候從前門進來，直接一頓劈頭痛罵：鬼叫什麽東西？？！都到什麽時候了？四月份就要體育中考了，一個個現在不練等什麽時候練？啊？跑步跑步差得要死，跳繩跳繩又跳不了幾個，懶又懶得要死，40分的體育分想拿幾分嘞......”
“到時候人家40分滿分你拿個20分、30分，就因為這差的十幾分沒高中上，你自己大腿都會拍爛掉。還有班裏那幾個好一點的同學，體育四十分一定要拿滿分來，知道沒有？”
“進一中競爭是很激烈的，很可能因為差個半分一分進不去，人家體育滿分你沒滿分，到時候就因為差這幾分人家把你擠下去了，你是不是虧死？所以體育的分一定不能丟，知道嗎？”
“所以培優班的幾個人，你雖然不用參加體育鍛煉，但是自己培優課下課最好也去跑跑步，花不了幾分鍾的，自己練起來。”
秋茜幾個點點頭，之後便下課了，葉塔跳到秋茜桌旁，比了個耶：“還好有培優班上，不用跑步，不然天天跑真會累死。”
“我倒是還想下去跑呢，聽書記講課跟渡劫一樣，聽又聽不進去，睡又睡不著，我上課一直跟吳梓下五子棋，都用完兩本本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吳梓棋。”
“對，吳梓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吳梓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懵懵地轉過頭，忽然張皓說道：“真艸了，吳梓，我跟你換行不行，我幫你上培優班，你幫我跑步。”
“五百。”
“滾，我還不如找阿灰......”
“不過培優課也真的無聊就是了，我還想......”忽然葉塔和秋茜跑過來說道：“吳梓吳梓，我們打算下午去跑步了，你去不去？”
“跑八百？”
“對呀對呀，哎呀，反正下午是數學課，書記不會點名，我們就逃課下去，看他們跑步。”
“也不是不行。”
“這個表示並聯還是串聯？顯而易見，並聯，電流表顯示的電流是0.8a，電壓表......”
“豬逼走了，感覺上課都安靜好多。”張皓轉頭對餘灰說道，餘灰轉著筆，看了一眼後麵，這家夥桌上堆著作業和書本，書包都還在抽屜，跟有來上課一樣。竹一辰上下學基本都不背書包的，他連作業都沒做過，書包也不懂裝什麽迴去，索性就扔在學校。平常上課竹一辰要是沒睡覺的話，都會和老師頂兩句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這下人沒在了，課上倒是安靜許多。
“啊——啊秋！”
竹一辰縮了縮身子，打了個寒顫，剛剛預賽踩了一次線，還好第二次沒踩線，跳進了決賽，不然阿薑絕對要給他兩個大嘴巴子。
“竹一辰，怎麽樣？”薛芮琦剛跑完100米預賽過來，竹一辰披著個外套，腳凍成羅圈腿，直打冷戰，說道：“琦姐......我.....我快冷死了，啊......阿秋！”
“哈哈哈哈哈哈你還是到帳篷裏坐一下吧，那兒背風。”
竹一辰道：“你怎麽樣？進決賽沒有？”
“小組第一。”薛芮琦亮出一口白牙，竹一辰揮起衣服，大聲吼道：
“牛逼啊！琦姐，你太他媽強了！決賽爆殺她們，必須金牌！”
“哈哈哈哈借你吉言，你也加油啊！”薛芮琦說著就去檢錄了。竹一辰哆嗦著穿起長褲，哈哈地唿著冷氣，忽然聽到圍欄外麵有人喊他。
“喂，辰兒，是你莫？”
“爺？你咋來了？”竹一辰趕緊跑過去，原來是竹老漢在外麵。竹老漢隔著鐵網，巴拉巴拉的抽著煙鬥，吐出一團霧氣，咧牙笑道：
“我滴乖乖，哎呦，這身穿的，真有模有樣哩！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不爺，俺可是代表學校參加運動會哩！你看這幾個字，還有俺後邊——”竹一辰把校服脫掉給竹老漢展示自己的運動服，竹老漢樂得不可開交，嗬嗬嗬地笑著，問道：
“你是跑步嘞，還是幹啥子莫？”
“俺參加跳遠和三級跳遠。”
“三級跳，那是個啥子？”
“就是這樣，先左腳一步，再這個腳落地......”竹一辰邊說邊給竹老漢示範起來，竹老漢樂嗬樂嗬地笑著，“俺家也要出個運動員哩，你小子跟你叔叔一模一樣，你叔叔以前也是使不完的牛勁，那跑的可叫一個猛嘞，嗬嗬嗬嗬嗬嗬——”
“好嘞好嘞，趕緊把外套穿上，等等著涼咯。”爺孫倆在圍欄扒拉了兩句竹一辰就被叫去比賽了。
“葉塔，走啦”到了下午放學，三個人一起下樓去操場大榕樹下，葉塔在培優二，今天老師請假沒來上課，便也和秋茜她們一起去。
“好多人啊——”整個年段都下來了，兩個班兩個班一起跑，從1班2班開始，跑完的班級去練其他的項目。阿薑在主席台上拿著麥克風使勁罵，還有幾個體育老師跟段長在操場四周抓躲圈的人，葉塔道：“看來我們逃不掉了，要麽就別下來，要麽下來就得跑。”
“來，九班十班，到榕樹底下的起點集合，女生到主席台對麵的起點。”阿薑用麥克風說道，大家脫了外套在起點躍躍欲試。
“皓哥，看你的了。”
“對啊耗子，認真跑，絕對不能輸給十班。”
“溫煒，認真點，第一一定要是我們班的......”
不知不覺中兩個班較上勁了，因為是第一次一起跑一千米，雙方都想給對方班一個下馬威，十班最強的是體育委員溫煒，聽說最好成績能跑到3’10，而九班最強的竹一辰因為去參加市運會了沒來，隻剩下張皓和吳天豪幾個會跑的。這倆家夥短跑絕對可以爆殺對麵，但長跑卻差點意思，張皓最好成績隻有3’30左右，吳天豪也差不多，這天寒地凍的，雙腳都沒活動開，肯定跑不起來。
“喂，豪豬，過來——”張皓在吳天豪耳邊耳語了幾句，吳天豪點點頭，擠開人群，走到跑道最外圈第一排的位置。
“各就各位——預備——跑！”
阿薑在台上發號施令，餘音未落，吳天豪就像一根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瞬間跑出二三十米。溫煒吃了一驚，邁開步伐，搶出第二名的位置，跟在吳天豪後麵。
“加油！”麗姐和老顧在旁邊為大家打氣，吳天豪越跑越快，一下拉開溫煒有近五十米，溫煒心道：“這家夥，搞什麽東西？短跑也沒這麽拚命啊？”他忽然聽到後邊一陣唿吸聲，在彎道處微微側頭，原來是張皓，張皓死死咬在他身後。前麵一個九班的，後麵一個九班的，溫煒被夾在中間，稍不留神可能就會被超上。
一圈300米很快結束，吳天豪仍然在溫煒前麵30米處，張皓跑到跟溫煒並排的位置，溫煒有些慌了神，每次跑1000米他都是領跑的，可這次竟然跑了一圈多都還離第一名有二三十米，而且自己還要被追上了。他提緊步伐，加速幾步，甩開張皓，去追趕吳天豪。
“唿哧唿哧——”溫煒邁開大步，與吳天豪的距離越拉越近，吳天豪可以聽到身後厚重的唿吸聲。他連忙提起腳步，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衝了起來。“什麽？”溫煒本來還差幾步就能追上來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能加速，他咬咬牙，也跟著提速。
“加油——”吳天豪用最後一絲力氣衝到了第五百米，速度便慢了下來，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溫煒超了上來。“哼，不過如此。”溫煒甩了一個眼神，心裏想道。吳天豪精疲力竭地改為慢跑，沒過多久，就被身旁一個個同學超過。
“可以了豪豬。”張皓比了個大拇指，去追趕溫煒的步伐。“最後一圈！”阿薑在主席台喊道，溫煒超過吳天豪後一路領跑，張皓緊緊跟在背後兩步遠處。
“狗皮膏藥，看老子怎麽甩掉你。”溫煒邁開腳步，想加速甩開張皓，卻突然發現胸口喘個不行，腳也沒有力氣，跑開兩步就提不起速度了。
“最後一百米，衝起來!都給老子衝起來！他媽的，那個在那裏幹嘛......”阿薑在主席台上大罵，張皓大吼一聲，像跑一百米一樣拚了命地往前衝，三步兩步就和溫煒平齊。溫煒一驚，趕緊加速，“啊——”兩人一路吼著，誰也不讓誰。
“3分13，3分16......3分23......女生隻有六個滿分的，後麵的快點！”葉塔第一個衝過終點，溫煒和張皓躲開女生群，在外道衝刺。
“好，第一個男生到終點了，3分23,3分24......”
“4分08，4分11,4分13......”後麵吳天豪幾個也陸續到了，問道：“怎麽樣怎麽樣？贏了沒有？”
張皓臉色煞白，笑著比了個“1”的手勢。
“牛逼！”原來溫煒是前麵被吳天豪帶了節奏，用盡了大半的力氣，連最後衝刺都使不上什麽勁了，在最後一秒被張皓超過，失去了第一名。
“牛啊耗子，累死了......”吳天豪拍拍張皓的背，原來二人在跑前已計劃好，吳天豪在前半段帶節奏，耗溫煒體力，張皓在後邊死死跟著，堵上一把，看下最後能不能超過，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他媽的，再也不跑這麽快了，哈——哈——累死了。”張皓擺擺手，“要是豬腰在這就好了，老子可是花了半條命才保住咱們班的顏麵啊。”
兩人嘮了幾句便去練跳繩了，秋茜靠在葉塔背上，一路踉踉蹌蹌的，“我錯了，我發現書記的課還是挺有意思的，啊啊啊——啊嚏！”
“秋茜，你快把衣服穿上吧，等等感冒了。”葉塔拉著她去主席台旁拿衣服，然後就到到足球場練習排球。
天黑的很快，六點鍾左右訓練就陸續結束了，操場的燈亮了起來，大家都背上書包迴家。
“衣服都穿起來，不要著涼了，黃才鍵！趕緊衣服披上，等等又流鼻涕！”老顧拍著手提醒大家，秋茜收了書包去找葉塔，葉塔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似乎還不肯走。
“那個，秋茜......你能不能......”
“我知道了，你是要等你老公下課吧？”秋茜賊眼一轉，說的葉塔臉紅心跳的，“好啦，我跟洪昕她們走，你自己注意安全，拜拜。”
“嗯，拜拜。”葉塔目送秋茜走後，自己轉身就去教學樓了。
葉塔走到樓底，教學樓已經沒人了，隻有二樓的燈還亮著，她看了一眼大屏幕，6點10分，培優班還有十分鍾下課。葉塔從另一側樓梯上樓，想上個廁所，然後再到班門口等餘灰。
“黃昏下模糊的側臉\/遺忘了傷痛的少年\/有風險\/才蛻變\/時間總會說出再見......”葉塔哼著歌，一路摸黑走上樓。“啊！”她忽然感覺腦後一陣劇痛，頭發被人揪著拽下樓。
“哼，臭婊子，又想去找男人了？黑燈瞎火的還要跑迴來。”
葉塔坐在地上，腳剛剛被拽下樓時不小心崴了一下，她吃痛站起身，背靠著牆壁，看著前麵那些人。
那是幾個同年段的女生，褲腳卷的老高，一副拽裏拽氣的樣子。葉塔之前見過她們，每天上下學跟學校那幾個混混搞在一起，抽煙逃課，摟摟抱抱，反正不是什麽好人。
“說話啊——”一個瘦猴似的女生上前推了她一把，葉塔背撞在牆上。葉塔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裏有些害怕，不懂做什麽。昏暗的視野中，她似乎看到有東西揮過來，她下意識地一躲，那隻手撩過她的頭發，沒傷到臉。
“你們想幹什麽？”
“想幹什麽？嗬，教訓一下你。”旁邊一個黑皮女生甩開手，要給葉塔一個巴掌，葉塔撤步一閃，左手擋下那女生的手，右手往他肩膀處一推，把她推出好遠。
“啊呦！”那女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差點摔下樓梯。“媽的，敢打老子，給我扇她！”黑皮女生撕力竭地的吼著，旁邊兩個女生上前要拽她頭發，葉塔機敏地一躲，拗過一個女生手臂，疼得她嗷嗷叫，再一推把她推到別處，隨後提腳側踹，踹到另一個女生大腿上，那女生踉踉蹌蹌坐倒在地，這才止住她們。
“都別過來!不然下一次我可不留情了！”葉塔忍著右腳踝的痛，大聲吼道。她小學練過幾年跆拳道，還是有點拳腳功夫，對付尋常的阿貓阿狗綽綽有餘，不過對方人多，自己腳又扭傷了，天也很黑，情況仍然十分嚴峻。
“方姐，怎麽辦？”幾個女生在那個黑皮女旁邊耳語，忽然樓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原來是培優班下課了，黑皮女感覺情況不對，便扭扭頭，幾個人從樓梯處溜走了。
“給老子記著，這次的事誰也別說，不然有你好受。”黑皮女撂下狠話，匆匆跑下樓梯，葉塔眼睛死死盯著她們，直到她們離去了才坐在地板上，心有餘悸地看著天花板。
“她們是誰？為什麽要......”葉塔心裏想著剛剛發生的事，廁所的塗鴉，莫名其妙的話語，跑操被人貼紙條......這一切的事串聯在一起，葉塔腦中一閃，浮現出兩個字。
“難道......是因為餘灰？”
“不可能，意思是剛剛那群女的都喜歡餘灰，才會這樣對我？不不不......應該不太可能，應該是其中一個喜歡餘灰，然後叫了其他人來堵我。”葉塔冷靜思考了一下，之前發生的那些事的確是她們這些人能幹出來的，平常人誰會搞這種事啊，太大膽了。她們就是不想讓自己和餘灰在一起，所以到處亂散播謠言，在廁所搞塗鴉，說不定就是想讓老師看到，讓她和餘灰不好過。
葉塔扶著欄杆，腳尖點地，慢慢的走上樓。剛到樓梯口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跑來，“葉塔，你怎麽在這呀，你不是說要和秋茜下去跑步......”
“笨蛋，我當然是來等你下課啊。”
“真噠？”
葉塔不懂為什麽，每次一看到餘灰心裏就如晴空萬裏，似乎剛剛的事都沒發生，腳也不疼了。她拍拍餘灰的肩，笑道：“我跟你說，剛剛我跑八百又跑了第一，我還以為這麽冷跑不起來呢......”
“真的嗎，哈哈哈哈哈哈哈這麽厲害，葉塔，你......”餘灰眉頭一皺，低著頭說道：
“你腿怎麽了？”
“沒......沒事，剛剛下樓梯不小心摔了一下。”
“坐下來，我看看，小心一點。”餘灰扶著她的背坐下，他利索的替她脫下鞋，卷起褲管，借著窗外微弱的路燈，仔細看了一下。
“怎麽這麽不小心......”葉塔看到他麵色嚴峻，微皺的劍眉下藏著心疼的眼神。她剛想安慰他幾句，誰料餘灰撲哧一笑，抬起她的腳說道：
“真是個笨蛋，你自己看看，這下更像豬腳了。”
“你犯賤啊！”葉塔作勢打了他肩膀一下，餘灰把她的襪子和鞋子塞進自己書包，又把書包背到前麵去，在葉塔前麵蹲下。
“幹嘛？”
“背你迴家呀，不然你在這睡。”
“這不好吧，要是被別人看到......”
“那我走咯——”餘灰說著就要起身，葉塔從台階上一跳蹦到他背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旁輕輕說道：
“不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