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幾滴冰涼的雨絲落在宋清音臉上。她抱著胳膊,對白秋水的話沒做出任何反應。


    白秋水的肩膀、胸脯劇烈起伏,不知道是由於害怕,還是對宋清音的這種反應的不解、詫異乃至憤怒。


    她盯著宋清音,見對方沒有開口的意思,自己先開了口:“罷了。你便就帶著這副惹人厭的表情,自己孑然一世吧!


    “而我,自然要和這些為了久國出生如此的將士們共進退!我會尊重他們所有人,不像你,穿越到一個有地位的人身上,就開始視人命為草芥!”


    白秋水轉身,剛要前進,忽然覺得膝蓋後麵一痛。


    她身子一軟,猛地向地上撲去。泥水登時染上她幹淨的裙擺,她抹了把臉,小臉蛋髒兮兮的,如同一隻流浪貓。


    “先把事情說清楚。”宋清音終於開口。


    “在軍營裏,你的衣裙卻如此幹淨,我見你平日也不會洗衣打掃,那這些活是誰做的,做這些活的時間,原本應該用於做什麽?”宋清音問。


    白秋水眼皮一跳。


    宋清音聲音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困倦無聊的情緒,反而惹得說話的內容更加讓人在意:“你說的與他們共進退,可是你知道在沙場上排兵布陣,究竟應該如何做嗎?”


    白秋水嘴角抽了抽。


    宋清音抬頭看看天空,再問:“你想迴去,究竟是真想幫忙,還是想給許期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別說了!”


    白秋水喊了出來,試圖打斷宋清音的問題。


    她握緊拳頭,泥巴從指縫中緩緩溢出:“我生於和平年代,一切都很便捷,洗衣有洗衣機,做飯有外賣,夏天有空調,出去玩也可以坐空調車。除了看過原作,我……”


    她猛地吸一口氣:“可是我看過原作。原作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一定是哪裏出了差錯!”


    宋清音瞥了她一眼,又轉眼看向被雨簾包圍的軍營。


    久國的西北邊境極少下雨,沒想到這次說下就下。


    這天真是異常。


    “哎,你看。”宋清音沒有接白秋水的話。


    風雨漫天,隆隆雨聲之中,忽聞鼓聲乍起,轟然如同滾滾驚雷,穿透磅礴的雨簾,響徹天地。


    一抹銀色閃動,許期身著銀甲,如同閃電,掠過混亂的軍營。


    下一刻,兵將列陣,戰馬嘶鳴,被雨水打濕的旌旗忽然揮舞起來,像是曾經一度被囚困住雙翅的鷹隼,踩著鼓點翻騰,一下,又一下。


    來自敵軍陣營的偷襲兵,忽然轉了方向,直直麵對他們身後那率領偷襲的敵軍將領!


    喊殺聲更猛烈了。


    不同的是,這次,是反擊的號角。


    宋清音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她看過劇本。在劇本的安排裏,白秋水跟隨許期來了這沙場,沒想到在軍營之中,遇見了一場來自敵國胡國偷襲。


    這次偷襲並沒有寫入原書之中,白秋水自然也沒能預料到。也許是一直以來她太過於依賴她看過的情節,甚至就連許期,都沒有做相應的準備。


    這場偷襲給許期帶來了莫大的災難。白秋水也是在這次偷襲後,開始真正進入許期的生活,對他悉心照顧,她對許期的感情愈發真誠,已經深陷其中,自己卻渾然不覺。


    ——可是,這些都是劇本裏寫的。


    宋清音看過劇本。


    於是宋清音早就和許期定過關於偷襲的相關應對策略。甚至,他們拍了一些內應進入久國,隻等偷襲的時候裏應外合,大挫久國勢力。


    為什麽能那麽精準地安插內應?


    畢竟,她看過劇本啊。


    -


    這場反擊,著實打了久國一個措手不及。


    聲勢浩大的“偷襲”隊伍匆忙踉蹌而去,不遠處噠噠的馬蹄聲起,那個銀色的身影向這個方向跑來。


    “許期。”宋清音喊了一聲。


    男子駐馬迴眸,銀槍帶風。他的身後,代表久國的旌旗展開,隨風獵獵而動,在營中火把的照映下,明亮如綢。


    白秋水遲遲沒有反應過來:“所以,你們……”


    許期沒有理會白秋水,徑直看向宋清音:“夫人沒受傷吧?”


    “放心,這姑娘,還傷不了我。”宋清音道,“配合愉快。”


    白秋水試圖理解:“阿期,你知道我來找宋清音……?”


    “夫人說,若是打起來,你在這種離營地有一定距離的地方,會更安全。”許期道。


    “你們……”


    “早有防備。”


    所以,這次偷襲沒有成功。


    “那……我們贏了?”白秋水眼睛一亮。


    “嗯。”宋清音敷衍應了一聲。


    “太棒了!”白秋水從地上爬起來,甚至原地蹦跳幾下,“贏了!打敗了敵人的偷襲!”


    “嗯。”


    白秋水歪頭,眨眨眼睛:“你看起來不怎麽高興啊。可是我們贏了哎!”


    “許期。”宋清音實在不想多說,“帶她去看看吧。”


    許期輕吐一口氣,將白秋水拉上馬。


    馬蹄噠噠,帶著她迴了營地。


    剛剛惡戰結束的軍營霎時間恢複了安靜。土地上還留著一片片焦黑的印記,鮮血尚未完全滲入土壤,綠葉上沾了無數鮮紅。


    屍橫遍野,觸目皆是殘肢斷臂,角落裏翻滾著幾顆不屈的頭顱,戰死的兵士依舊睜圓不敢的眼睛,死死盯著空蕩蕩的天空。


    空氣中飄蕩著濃重的血腥氣,長矛和利劍皆已破損折斷,半掩於泥土之中,在點燃的火把下方閃爍著微弱的光澤。


    受傷的兵士靠在一旁,一邊喘息,一邊處理自己的傷口。輕傷的兵士不能去休息,還需給營地做後續的處理。


    許期帶著白秋水,默不作聲地從他們之間緩緩走過,宋清音跟在後麵,抱著同樣默不作聲的998.


    直到走到營地盡頭,那個白秋水所住的、最安全的營帳。


    那裏無人,如同一方淨土,唯有突破前方的重重障礙、剿滅營地的所有將士,才會走到這方淨土。


    “夫人,本王先迴去了。”許期聲音悶悶。


    “嗯。”


    無論是許期,還是宋清音,在這一路上,都沒有主動和白秋水說話。


    白秋水迴頭,眼睛睜大。


    她正好看見,一隻禿鷹俯衝而下,試圖啃噬地上那些開始腐爛的軀殼。


    白秋水腿上一軟,不自覺跪了下去。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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