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吏者,三代以內不得參加科舉,這是要銘兒的子子孫孫都去做胥吏嗎?”易歡臉色不好看。


    桃心囁囁嚅嚅,一時沒有迴答上來。


    她倒是沒有考慮那麽多,隻是比起讓銘哥兒在外惹是生非,能有份正經的營生已經很不錯了,且那看守糧倉,著實是個肥差,每月能撈不少油水,就連二房那邊都眼紅的很。


    “夫人,您先別急……”


    易歡快步朝易銘院子裏走,她問:“我如何能不急?嫂嫂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他林青裴還能不知道嗎?林青裴這是想壞了我父親這一脈的根啊。”


    他究竟怎麽想的?怎麽,是怕日後銘兒或者銘兒後人有出息了,他的忠武將軍之位不保嗎?


    “奴婢倒覺得二爺沒想那麽多,二爺聽說夫人您近日督促銘哥兒讀書,想讓銘哥兒有一番作為,這才去替他謀了這份好差事,左右銘哥兒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易歡頭痛欲裂,她揉了揉額角,問:“你覺得林青裴是當真為了銘兒好?”


    “二爺可能也是想討好夫人您,為您解憂,這才提議讓銘哥兒去做胥吏。”


    易歡便問:“林青裴可在府上?”


    桃心搖了搖頭,她說:“二爺隻派了人來傳話告知易夫人和銘哥兒這件事,說是給他們一天時間考慮。”


    “您是沒瞧見,二爺派人來傳話時,二房那邊的人也在,她們聽了後臉都氣綠了,要知這可是肥差,不管落到誰頭上,都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一輩子吃喝不愁……倘若隻圖這個,做什麽胥吏,我的嫁妝便能養著他一輩子!普通人一年統共也花不了幾個錢!”


    她是想讓易銘有出息的。


    易銘是他們這一脈僅剩的希望了。


    來到易銘院中,易銘已經在曹氏的要求上,被迫換上了胥吏的烏衣。


    易歡還未入內,便聽到易銘哭著說道:“我不要做胥吏,我不要做胥吏!”


    裏邊傳來曹氏恨鐵不成鋼的聲音:“你不做胥吏做什麽?每日去金花賭坊賭錢嗎?”


    “我就是不做胥吏,大街上那些個小吏成天被人打罵,有什麽出息!”


    曹氏怒道:“你去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就有出息了麽?你不去也得給我去!你姑父好不容易為你謀來的差事,你說不去就不去了?”


    易銘敞著他的公鴨嗓叫喚道:“我姑姑還讓我讀書呢!”


    “你可有讀出名堂來?你若是讀出名堂也就罷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你都十三歲了,連論語二十篇都背不全!”


    易銘梗著脖子說道:“我已經會背十六篇了!我還要去參加院試,還要入百川書院呢!”


    他還記得和那位姑娘的約定,他心心念念都是和對方學賭術。


    如果做了個守糧倉的胥吏,那豈不是就不能參加院試了?


    他不要!


    曹雅琴還欲說什麽。


    易歡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她道:“此次我讚同銘兒。”


    易銘瞧見他姑母,立馬哼哼唧唧的走過來,說:“姑母,我娘讓我去做胥吏,讓我明日就去上職,我不要啊!”


    “放心,你姑母在,沒人能強迫你。”易歡平靜開口。


    曹雅琴見到她,亦麵露驚訝。


    “歡兒,你可迴來了!”


    易歡對易銘道:“你先去把這身衣裳換掉,我與你娘談。”


    “好嘞!”易銘忙溜迴房間去了。


    易歡皺著眉,望向她嫂嫂,她問:“嫂嫂,林青裴為他找的這份差事,不妥。”


    曹雅琴卻道:“歡兒,你莫要因為與林將軍置氣,便看他哪兒都不順眼,我知你在擔心什麽,可我怕啊,怕以後銘兒惹是生非,現下家裏已經沒有人能護得住他了,胥吏這差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也有點實權在。”


    “以後銘兒的兒子呢,孫子呢?子子孫孫都去做胥吏麽?”


    “可你叫他讀書,他也讀不進去呀,你瞧瞧,論語都背不全,更別說那些更難懂的策論了,他這副模樣,你讓他考科舉,考到六十歲隻怕也中不了的呀。”


    “那我便養到他六十歲,我自個不吃不喝,都斷然不會餓著銘兒,銘兒是我兄長獨子,我自是對他寄以厚望,我父親是大將軍,我兄長是大將軍,斷無到了銘兒這裏就去讓他做一個小小的胥吏的道理!”


    以前曹氏說什麽,她都會聽。


    可現下,事關銘兒和易府的前程,斷然不能如此輕率!


    “歡兒,銘兒是我的孩子,你莫要與我吵,我不求他大富大貴出人頭地,我隻想他安穩過一輩子,真的,我受夠了,你兄長是有出息,可結果呢?還不是死在了戰場上,到頭來連個為他收屍的也沒有,我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著。”


    說著說著,曹雅琴便紅了眼眶。


    曹雅琴到底是怨易晟的,怨他留下他們孤兒寡母,怨他沒給她好日子過。


    “出人頭地又有什麽用?與其每日都在搏命掙前程,我寧願他做個普通人,像普通人一樣活著。”曹雅琴雙目通紅。


    易歡咬緊了腮幫子,她問:“嫂嫂,你覺得我父親和兄長為保家衛國而死不值是嗎?”


    “可是嫂嫂,倘若沒有我父親和兄長那樣的人在前線拚殺,平民百姓又哪來的安穩日子過!我永遠以他們為傲!”


    就像晉淵,永遠以他母親為傲。


    即便小時候父兄不曾歸家過幾迴,可每次聽人奉承她父兄,說她父兄是了不起的大將軍,易歡都會與有榮焉。


    她的父兄就是很了不起,是堂堂正正的大將軍。


    曹雅琴別過頭,說:“歡兒,易銘是我的孩子,我有權決定他以後做什麽,不說他現在這性子了,即便他學有所成,我也不願他如他父親那般。”


    “銘兒還小的時候,您縱著他,將他養成了驕橫的性子,與他相反,我很聽您的話,可我好像也沒好到哪裏去。”


    “嫂嫂,這是我第一次忤逆您,我不允許,我不允許銘兒去做胥吏,更不用說這差事還是他林青裴給銘兒謀來的,他林青裴心存什麽心思,我還不知道麽?”


    “他就是想廢了我們這一脈,叫易家人再入不了南營,這真是為銘兒好嗎?嫂嫂莫要被人利用了還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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