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歡在嫂嫂房裏坐了半個時辰。


    嫂嫂曹雅琴是個天性柔順懦弱的女人,大伯二伯和四叔都強勢,父母兄長遠行打仗那會,易歡便是由嫂嫂帶著。


    曹氏是個忍字當頭的女人,從不輕易與人起爭執。


    且在強勢的長輩麵前,伏小做低才能保全自己和銘哥兒。


    耳濡目染之下,易歡便也有樣學樣,養成了溫順乖巧的性子,成了標準的大家閨秀。


    曹雅琴睜開眼,她先前聽到易銘欠了賭坊三萬兩白銀被扣押的消息,活生生氣暈了過去。


    這會見易歡坐在自己麵前,她哆嗦著起身,去抓她的手,問:“歡妹妹,銘兒……銘兒怎麽樣了?”


    易歡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嫂嫂放心,三萬兩我已經替銘兒還了,銘兒現下已經歸家了,莫要擔心。”


    曹雅琴忍不住開始落淚,說:“你哪有那麽多銀錢,你是不是……是不是動了易將軍留給你的陪嫁。”


    易歡不語。


    曹雅琴哽咽道:“歡妹妹,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啊!”


    “我拖累了你不說,還把銘兒給養壞了。”她握緊了易歡的手,道:“等到了九泉之下,我如何有臉麵去見你兄長?”


    “倘若……倘若當初是夫君帶著銘兒,讓銘兒從小跟在易晟身邊,銘兒未必會是如今這副模樣!子不教母之過啊!”


    “嫂嫂。”易歡喚道,她輕拍著她的脊背,說道:“嫂嫂莫要自責,你生下銘兒後兄長一直在邊關隨父出征,聚少離多,一年到頭連麵也見不著幾次,是兄長對不住你們母子。”


    “嫂嫂已經做的很好了,至於銘兒,嫂嫂,我知你是狠不下心,沒關係,你管不了銘兒,我來管,我決計不會再讓他走上歪途。”易歡溫聲道。


    她平靜的眼眸,有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曹雅琴逐漸平靜了下來,她道:“歡兒,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想辦法幫你把那些陪嫁贖迴來的。”


    易歡卻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必強求,贖不迴來便也罷了,隻要嫂嫂和銘兒能夠安穩度日,花些銀錢又如何?”


    曹雅琴抓著她的手,百感交集,這會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怎麽會不重要呢?那些可都是將軍留給易歡傍身用的,裏邊甚至有易歡母親的遺物。


    “嫂嫂,你且安心,如今事情已經平息了,大伯他們也不會再來質問你,不要為了這些銀錢勞心費神。”


    曹雅琴看起來太憔悴了。


    易歡是心疼她的,易歡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嫂嫂在帶她,易歡常常問她哥哥什麽時候迴來,曹雅琴便安慰她說男人要在外麵建功立業,做女人的管理好後宅,安心等待就好。


    ……


    林青裴站在廊下等著。


    易歡從嫂嫂屋裏出來,她猶豫了會。


    曹雅琴如今狀況不好,她今夜想留下來開解她。


    “郎君。”易歡喚道。


    林青裴迴過頭,問:“看完嫂夫人了?迴府吧。”


    易歡道:“嫂嫂病了,我想今夜留下來,就不迴府了。”


    林青裴聽到這話,眉頭立即一皺。


    他登時開口:“不迴府了?歡兒,你如今是我夫人,你留在易府像什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與我產生了嫌隙。”


    易歡抿了抿唇。


    林青裴繼續道:“嫂夫人病了,自有府醫和易家人看著,你留下來她病能好的快些嗎?你又不懂醫術。”


    易歡問:“這麽說,郎君是不允了?”


    林青裴歎了口氣,道:“歡兒,你也知我如今仕途正順,不能叫外邊抓住把柄,倘若讓陛下誤以為我林府家宅不寧,恐會影響我升遷的路。”


    上迴宮宴,陛下那般警告,若非如此,他也是不舍得懲罰顧氏的。


    易歡低下頭,眼瞼輕垂,陰影中的那雙眼失望極了。


    她道:“我明白了,我再去與嫂嫂說兩句話,便與你迴府。”


    這迴林青裴沒有再阻攔。


    *


    迴程的路上,二人共乘一輛馬車。


    易歡沒有再與林青裴說話,一陣尷尬的沉默。


    林青裴道:“歡兒,日後莫要再那般了。”


    易歡微微一怔,問:“哪般?”


    林青裴道:“拿刀砍銘兒手,我知你是情急之下才如此,可你如今是我夫人,行事當穩重些,倘若這事傳出去了,到底不好聽,被人指摘你是潑婦可如何是好?”


    “如此說來,郎君還是為了我好了。”


    “你我夫妻一體,我自是為你考慮的,還有嶽丈留下的那些遺物,你放心,我會想辦法。”


    “不必了,變賣後我便沒想著能贖迴來,多謝郎君一番好意了。”易歡語氣淡淡。


    迴了林府,林青裴又陪易歡用了晚膳。


    二更天。


    林青裴處理完公務,站在凝萱堂院門前。


    林青裴還惦記著圓房一事,昨夜沒能圓房,今日他理應補償。


    林青裴推開屋門,見易歡正對鏡梳頭。


    她剛沐浴完,安靜的坐在銅鏡前。


    “歡兒。”


    易歡抬眸,淡淡望向他。


    林青裴上前,拿過她手上的梳子,親自為她梳頭,他道:“昨夜因為陛下親賜的墨寶被盜,所以不得不臨時去處理。”


    易歡問:“那墨寶可找到了?”


    “找到了,天亮後,那幅字被人完好無損的放在了我的書案上。”


    林青裴解釋完,他一雙眸子灼灼,手背輕輕拂過她白皙的臉頰,問:“歡兒,今夜我補償你,可好?”


    易歡昨夜未睡,眼下有著淡淡的烏青,今日又大鬧了一場,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上,都疲憊不堪,無暇再去應付林青裴,更沒有精力與他做那種事。


    她道:“郎君,我今天很累,想休息了。”


    林青裴手一頓。


    “歡兒,你是不願與我圓房嗎?”


    易歡扯了扯唇角,她問:“郎君,嫁給你一年有餘了,這一年來,是我不願與你圓房嗎?”


    林青裴一陣沉默。


    “我今日真的很累。”易歡起身,自打去了易府後,她耳邊那股嗡鳴聲,就沒有停歇過。


    易歡身子輕輕一晃,林青裴扶了她一把,見她確實臉色蒼白,滿臉疲態。


    他道:“也罷,今晚你好生休息,為夫不打擾了。”


    易歡溫聲應下。


    *


    易歡又做夢了。


    夢中,那高大俊美的男人坐在床沿,他今日未束發,額頭垂落幾捋發絲,烏黑的長發隨意披在肩頭,一副不羈的樣兒,卻並未有損他半分尊貴。


    男人那雙眸裏帶著火一樣的欲望,直勾勾的盯著易歡。


    “歡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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