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歡視線與天子對上。


    天子滿身威勢,那雙眼也浸著一層森冷的寒意。


    易歡眸子微微瞪大,滿臉都是慌張,夢裏與他耳鬢廝磨的男人,怎麽會是天子呢?


    太過震驚,向來禮數周全的易歡,此刻耳邊嗡的一聲,完全忘記了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晉淵坐在上座,亦在看易歡。


    晉淵隻記得她毀容後的模樣,那時晉淵便想,毀容後都能勾的他神思不屬,毀容前定是極美的。


    如今一瞧,那細細的柳葉眉下,是一雙波光瀲灩的秋水眸,眸色微淡,像清透的琥珀,帶著歲月安好的恬靜感,人美,神韻更是不凡。


    晉淵是不能理解,林青裴放著一個這樣氣質幹淨的人兒不要,卻寵愛一些庸脂俗粉。


    晉淵執起酒盞,遮掩住唇畔的冷笑,不過正因為如此,才給了他可乘之機,不是嗎?


    “眾卿不必拘束,今日宮中設宴隻為賞花飲酒,沒那麽多規矩,可隨意些。”


    “是,陛下。”


    晉淵落座後,官員才敢跟著落座。


    唯有易歡尚未迴神,怔怔的看著上座的男人。


    擅自窺探龍顏可是大不敬!


    這下易歡的異常,一下子吸引周邊眾多目光。


    “大膽!林夫人是第一次參加宮宴嗎,怎如此不知禮數!”有親王嗬斥道。


    林青裴升遷太快,勢頭太大,朝堂上早有人看不慣他。


    如今林青裴的妻子出了如此大的紕漏,可不得好好發作一番?


    “糟了,今日這婦人,恐不能善了。”眾人齊齊想到。


    唐心月也滿臉擔憂的望向易歡,她想開口替易歡說話,被她父親扯住了衣擺,唐尚書眼神嚴厲瞪著她,唐心月到底不敢忤逆父親。


    且唐心月不明白,她這妹妹向來懂事禮數周全,今日宮宴上怎會如此失態!


    陛下可不是個好脾氣的!


    厲喝聲讓易歡迴過神,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了起來,一顆心七上八下,慌亂至極。


    易歡正要下跪請罪。


    隻聽晉淵溫和的聲音傳來:“夫人不必多禮,可是身子不適?”


    易歡低下頭,聲音微顫,恭敬道:“是臣婦失了禮數,還請陛下降罪。”


    上座傳來一聲輕笑,晉淵眸子微彎,瞧著小婦人怯生生的樣,恨不得抱懷裏好好哄。


    怎麽膽子這麽小呢?和他說句話都在抖,倘若能嫁與他,他定要將她寵的無法無天不可。


    晉淵道:“朕方才說了,不必拘束,隻不過被夫人多看兩眼罷了。”


    他語氣玩味,揶揄道:“夫人今日見了朕,夫人覺得朕與林將軍孰好?”


    分明帶著曖昧的一句話,眾人卻一點也不敢多想。


    以為是晉淵在給林青裴解圍,朝臣心中暗忖,陛下果然看重林青裴,就連對他內人,也是如此寬容!


    易歡忙道:“陛下自是威武不凡,如神祗在世,家夫望塵莫及。”


    家夫二字令晉淵微微眯了眸,刺耳的緊。


    “夫人不必緊張,入座吧,便當皇宮是自個家,無需這般小心謹慎。”


    易歡隻當陛下是看在林青裴的麵子上在客套,哪敢當真,她垂眸,眼睫輕顫,惶惶不安的應了一聲:“是。”


    易歡坐下後,林青裴鬆了口氣。


    林青裴皺著眉,出口責備道:“你今日怎如此不知禮數?你可知方才差點釀成大禍!”


    易歡低下頭,道:“陛下寬容大度。”


    林青裴冷笑,陛下寬不寬容大不大度,他還不知道?


    “好在如今我在陛下跟前得眼,否則恐今日不能善了。”


    林青裴也以為晉淵是看在他的麵子上,才不與易歡計較,還給了她台階下。


    易歡不語。


    她端起酒,苦悶的喝了一口又一口。


    她也不想在宮宴上失了禮數,可連續五日做關於帝王的春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這件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晉淵見她神情鬱悶。


    他小聲在張德勝耳邊囑咐了一句。


    過了會,張德勝端著食案走下來,來到易歡跟前,道:“夫人,金菊酒喝多了醉人,胃也會不舒服,夫人還是莫要多飲,這熱奶酒不醉人,夫人可飲這熱奶酒。”


    易歡情不自禁抬眸,朝上座人看去。


    對方一隻手懶洋洋的支著下顎,那雙烏黑深沉的眸也在打量她。


    男人唇角微微勾起,道:“如今早春尚寒,晚上更是更深露重,夫人可飲熱奶酒熱熱身子。”


    易歡起身行禮道:“多謝陛下。”


    林青裴也受寵若驚,“陛下厚愛,臣替臣妻謝過陛下。”


    臣妻二字,讓晉淵彎起的嘴角頓時拉了下來,沒接話。


    晉淵淡淡說了句:“夫人倘若喜歡,朕一會讓人多備些給你帶迴林府。”


    他自是瞧見易歡身上穿的衣裳了,今日這宮宴,哪家婦人女娘穿的比易歡還寒磣?由此可見易歡在林府的地位。


    易歡沒有多想,隻以為自己是沾了林青裴的光。


    林青裴在晉淵麵前得眼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周圍官員忍不住側目望向林氏夫婦二人,眼含豔羨。


    晉淵並不掩飾自己的目光,將小婦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裏,細細品著,隔空用眼神描繪著她的五官。


    晉淵身邊本該坐著皇後,可自晉淵登基以來,並無立後,也無嬪妃,晉淵自負慣了,他不需要靠女人來籠絡人心穩固朝堂局勢。


    前世尚有老臣以死相逼,逼他立後,倘若不願立後,選秀納妃也是好的,晉淵被催的煩了,讓太醫出了一紙診斷,說他陽衰,不能人事。


    這下老臣們傻眼了,一開始還強勢的不行的朝臣,對晉淵的目光立馬由強橫變成了憐憫。


    甚至前一刻還在逼迫他選妃的老臣,下一刻跑過來淚汪汪的安慰他,並給他找了一堆民間土方子治治這不能人道的毛病。


    晉淵隨心所欲慣了,根本不屑外界傳言,於他而言不過是死後紙上無謂的一筆,身前功名也不會被區區流言蜚語所掩蓋。


    宴至中途,易歡喝醉了些,覺得宮宴太不自在,天子目光實在太露骨,讓她想忽視都難,那熾熱的視線,仿佛將她身上的衣服扒了個幹淨,藏不住絲毫秘密。


    易歡受不了這赤裸裸的打量,便想以如廁的名義,出去透透氣,她對林青裴道:“郎君,我去更衣。”


    林青裴瞥了她一眼,“莫要亂跑,速去速迴。”


    易歡點了點頭。


    易歡前腳剛離開,後腳晉淵便也跟著起身。


    他沒忘記,上一世易歡對自己產生好感,便是因為今日的花朝宴,他窺見她在湖邊默默垂淚,遞了手帕,安慰了幾句。


    這迴他不但要遞手帕安慰,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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