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拎著新鮮蔬菜滿臉不爽準備離開菜市場的時候,時常光顧的那家攤位阿嬸正溫柔且和善地看著他,隨手從一堆綠色裏麵撈出來兩根蔥二話不說塞進他袋子裏。


    “又來買菜了?”


    少年表情緩和一些,身上還沒有洗幹淨的血腥味連同身邊豬肉鋪子的味道糾纏在一起,居然也有些分不清哪邊是人類的味道。


    他點了點頭露出乖巧笑容:“嗯,今天放學比較早。”


    “給媽媽買的菜嗎?真是的,平時上課已經很辛苦了啊,還是和媽媽說一下稍微減少一些身上的任務。”


    “沒問題的哦,我已經習慣做這些事情了。”


    阿嬸笑著拍了拍他黑色外套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上的灰塵,語氣中滿是關切:“還有啊,不要隨便給自己的衣服弄髒嘛,多好看的校服,我還想著以後讓我孫子也去你的學校,肯定很帥氣……啊呀,一定很多女生遞過情書的吧?”


    “沒有,”太宰治聳了聳肩突然不是很想繼續聊下去,扯了把外套淡淡迴應道:“我要迴家了,還有隻狗狗要喂呢。”


    “哦哦對,那就快點迴去吧,總是聽你提起來家裏的小狗,有時間帶出來給我看看呦。”


    “恐怕不太行,他怕生,見到陌生人會亂咬呢。”


    黑發少年委婉拒絕之後,才慢悠悠從這一片無論是味道還是人都混亂的不行的地方離開,鼻尖仿佛還縈繞著吵鬧的味道,太宰治拐過好幾道不起眼的小巷子,才終於從黑乎乎世界裏手腳靈活爬出來。


    “——是你啊,喂太宰,有沒有買葫蘆卜?”


    “有三根顏色超級漂亮的胡蘿卜就都帶迴來給狗狗了。”


    他說著將手裏的東西隨意丟到桌子上,整個人在沙發上躺下,抬眼去看另一個少年人手裏正在漂浮的果汁:


    “還有,這種東西要是把地毯或者沙發弄髒了怎麽辦?才不要因為中也的緣故去幹洗店,會被誤會我才是那種冒冒失失的小鬼頭。”


    橘發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聞言揚了揚下巴將果汁放迴去,趿著過大的拖鞋噔噔噔往桌子方向跑過去:“我才不是那種沒辦法控製異能的笨蛋,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正如太宰治說的那樣,袋子裏放著三根胡蘿卜兩顆青菜,還有一些肉類擠擠挨挨,在物價日漸高不可攀的橫濱這絕對是相當讓人羨慕的份量。


    他翻了翻抓起那把蔥放到鼻子下麵聞了聞:“怎麽買這麽多,根本不是兩天的份量啊。”


    “因為我明天開始要出差,接下來三天都隻有中也一個人在家裏嘍。”


    “又出差?不是前兩天才出過差,你們老板也太無理取鬧了,說到底你也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啊,雇傭童工是不對的。”


    太宰治睜開眼睛看他:“中也看了什麽?”


    “唔……一些法律相關的東西吧?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把人打傷是要付醫藥費的,雖然我還沒有去過醫院。”


    “真是好學呀。”


    “我又不能出門,看書還有看電視已經是為數不多的消遣了好嗎。”


    中原中也說話時還在翻看著袋子裏形形色色的蔬菜肉類,忽然不滿嘖了一聲:“真的,你完全都不會挑菜。”


    “給中也吃的話當然是拿最不好吃的那種啦~”


    “你就嘴硬吧,從來也沒有見過你對這種事情上過心,就算我說了再多遍都一點都改不了的壞習慣。”


    太宰治從沙發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是菜市場的問題啊菜市場,也隻有那種地方沒有監控,要是去便利店的話絕對就有中也想要的那種好吃的蔬菜。”


    “什麽啊,真受不了你……所以這次是去哪裏出差?”


    “很近,就在東京。”


    “這還真是難得。”


    十五歲已經逐漸抽條的少年人將肩膀上的外套抖落下去,站起來的時候從茶幾上順了一塊薄荷糖拆開丟進嘴巴裏,哼著歌通知他:“我現在要去洗澡,中也幫我拿衣服過來——”


    “喂喂,不要什麽都讓我去做,難道說我是你的保姆嗎?”


    理所當然忽視掉對方的抱怨,太宰治已經二話不說溜進衛生間,徒留橘發少年皺著眉小聲罵了句混蛋。


    東京,對於太宰治來說這個地方很近,熟悉的不像樣子,但是要說起來最熟悉什麽,還是港口黑手黨分布在這座城市角落中猶如蜘蛛網一般的組織構成。


    但這不是他該管的地方,至少現在不是。


    少年幹部踩著對方的脖子沒有再廢話,好像隻有晚上的時候屬於他們的時刻才會到來,陽光尚且溫暖,那道影子劃分開惡臭的裏世界。


    消音器阻隔了槍聲,他歎了口氣用腳尖踢踢對方已經沒有意識的腦袋,鮮血順著黝黑槍傷汩汩流下,仿佛溪水向下攀越高峰。


    周圍不止這一個人躺的七橫八落,還有好幾個打扮相同的黑西裝,身體開始僵硬毫無生氣,血腥味順著傷口湧出,在汙糟的空氣中彼此碰撞。


    “呦太宰君,這樣都不和我說一聲謝謝嗎?要是沒有我的話,今天就要多一個人倒在這黑漆漆狗屎一樣的破巷子裏,然後被裝進水泥泡進東京灣,好恐怖啦!”


    男人毫無形象穿著破爛乞討的衣服,手裏的槍正在被仔細擦拭後隨便塞進一具屍體的手中:“呐呐,你今天這個任務那位可愛的少年他——知道嗎?”


    “你很希望他知道嗎?”


    “畢竟這可是策反敵人的最佳時機嘛……老實說我這邊給的條件可是很優厚,太宰君真的一點都不心動?”


    少年將自己的槍隨手丟到地上,扯掉耳朵上閃著微弱光芒的藍牙耳機依舊沒什麽表情,好像殺人的不是他,被追殺的也不是他。


    “我要去一趟京都,其他的事情江村先生直接和中也說就好了,我的狗狗不管什麽時候,都隻會是我的。”


    中原中也正在家裏看電視。


    和往常的好幾個夏日一樣,今年蟬開始鳴叫的時候家裏逐漸被翻出來一堆扇子,冰箱裏是那家夥終於忍不下去主動買迴來的冰棒,和那些奇怪的藥品分開擺放卻好像沒有效果,吃起來依然有股奇怪味道。


    太宰治總說,下一秒我們說不定就會因為中毒死在家裏,沒有人能夠發現我們的屍體,他們僵硬之後又慢慢腐敗,成為空氣中微生物和蟲子們的饕餮盛宴。


    一直到臭味從密封的窗戶裏飄出去很久很久,鄰居也沒辦法忍受之後,才會撬開大門驚恐地看著兩具個經被瓜分的人類,然後捂住嘴巴好久好久都迴不過神。


    中原中也耐著性子聽他說那些恐怖故事,扯了扯這家夥的頭發問:“然後呢?”


    然後?


    然後我們兩個的屍體會被隨便處理掉丟進罐子裏,和很多個無人認領的骨灰罐一起被裝在不知道哪家機構裏麵,等著什麽時候會有人來把我們領走。


    這間房子會被打掃幹淨,衣服啊碗筷啊床和沙發,全部都被帶走燒掉,然後請來高人把我們遊蕩的靈魂趕去外麵,掛上新的牌子開始售賣。


    “……人死了之後,還會有靈魂嗎?太宰,你是相信這一派的?”


    少年人鳶色的眼睛安靜盯著他,好像秋天末尾從來沒有落下的黃昏。


    “不是這樣的,”他說:“我是因為不相信才會這樣和中也說的哦。”


    房門被人撞擊到變形,穿著黑西裝的人們潮水般湧進來,將本就狹窄閉塞的房間迅速填滿,他們就好像一款精密的儀器,甚至不需要任何思考就能夠鎖定自己工作的範疇忙碌起來。


    桌子上已經涼透的茶水,廚房裏亂七八糟堆放的蔬菜,甚至連地麵都鋪著一層薄薄地灰塵,好像完全沒有人在這段時間裏居住過。


    然而少年存在的痕跡並不是那麽容易完全消除。


    窗台上叮鈴作響的風鈴一角,掛著難得一見的橙色發絲。


    沒有人比曾經的中原中也更加熟悉橫濱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同樣,也沒有人會比現在的中原中也對這座城市感到這樣的陌生。


    他還穿著太宰治的衣服,原本和自己相當的少年現在有些長高了,襯衫下擺被塞進有些不合身的褲子裏,外套拉緊遮住他的小半張臉,甚至連頭發都全部藏進寬大的貝雷帽中。


    少年低著頭按照記憶不斷穿行在城市中,他不起眼,在這個季節的沿海城市總是會有濕鹹海風光顧,這樣的打扮甚至可以說很正常。


    但他無處可去。


    中原中也拐進小巷子快步行走著,他沿著已經年久失修看上去破敗不堪的牆壁一路摸索,記憶中能夠通向另一端人煙稀少城市邊緣的小路,在出發的下一秒就化為灰燼,麵前高立的牆壁好想是在嘲笑他的無用功一般。


    “嘖,那個混蛋說要給我找地圖來著居然就忘記了,現在沒辦法用上的話……”


    橘發少年正向後退著想要另尋他路,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過來,短短幾秒鍾就已經從巷口溜進他身後。


    黑黝黝地槍口對準中原中也額頭的一瞬間,中原中也似有所感迴身,一把抓住堀田的手腕借用巧力猛地翻身,男人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手槍滑落的瞬間抬眼去看,少年人已經抓住牆壁邊緣跳了過去,手槍也不見蹤跡。


    崛田迅速打開對講機和同事們聯係,手腕後背上火辣辣地疼,末了又忍不住確認:“話說這個家夥,是真的沒有異能嗎……”


    “你這樣說的話是在質疑首領的命令嗎?!”


    “當、當然不是!鬆生前輩您也是知道的,這種話我怎麽可能說得出口,隻不過太宰幹部他那邊——”


    “哈,我知道你之前是在那個小鬼身邊工作過一段時間,但是別忘了首領的任務,今天之後港口黑手黨中就再也沒有太宰幹部了,你還想要給一個死人說話?”


    耳麥對麵被稱作前輩的鬆生停了片刻,忽然語焉不詳低聲說道:“隻不過那個被製造出來的‘羊之子’要是……”


    崛田明顯沒有聽見對方到底說了什麽,剛要開口詢問自己的耳麥就被切斷,他歎了口氣剛要站起來,忽然手機中打進來一個陌生號碼。


    從牆壁高高落下的瞬間他還是用了的。


    太宰治不在身邊,一年以來其實中原中也已經能夠控製自己的異能,但同居的少年幹部總是神叨叨叮囑他不要隨便用那種東西,尤其是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


    現在的情況,恐怕太宰治那家夥還有沒有活著也是個未知數。


    奇怪感覺驀然湧上心頭,中原中也隻覺得心髒在這個念頭產生的一瞬間抽搐一般要從閉塞的身體裏炸開,他攥緊手裏的鑰匙強迫自己將思緒從這間事情上麵移開。


    應對這種情況的處理方法也不是沒有,那家夥原本住著的集裝箱那裏還有點裝備,起碼能夠支撐他一段時間,再不濟也能夠多換點籌碼去麵對那個老狐狸。


    中原中也最後迴頭看了眼淹沒在港黑大樓下的公寓,其實已經看不見了,隻有那麵髒兮兮的牆麵依舊挺立。


    夜晚降臨的時候橘發少年已經在彎彎繞繞的橫濱東躲西藏好一段時間,越是城市邊緣的位置人影越是稀疏,相應的,混亂和無序也越明顯。


    至少兩年前集裝箱附近也還是空蕩蕩一片,太宰治說森鷗外不會知道也不能知道這裏,但還是在那之後好久沒有迴過這片荒廢的黑色樂園。


    果然,事情做絕之後森鷗外也顧不上維護和下屬之間最後的體麵,遮羞布幹脆都扯下來,港黑容不下他。


    橘發少年神情嚴肅起來,這樣也說明太宰治現在的處境絕對不是那麽輕鬆,果然把人叫去東京是別有用心,一直以來他負責的都是關西部分。


    沒有時間仔細思考,雖然看上去風平浪靜,但是中原中也敏銳察覺到四周並不普通的氛圍,隻要自己湊上去絕對會有人守株待兔。


    他壓了壓帽簷,短暫猶豫後迅速轉身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索性現在是夏天,至少不會因為天氣緣故凍死在街道。


    中原中也很快想明白自己的處境,如果說港口黑手黨想要的是一隻聽話忠犬,那麽異能特務科那邊想要的不過是實驗品,那群人中為數不多他有好感的人或許隻有村江——還是太冒險。


    其實武裝偵探社或許是個不錯的去處,太宰治原先和他討論的時候就說過,雖然不道德,但既然三刻構想中兩家都已經扯上關係,再拉一個墊背也無所謂,倒不如說這樣是最好不過。


    靜謐的夜晚忽然傳來一陣匆忙腳步聲,中原中也立刻警覺起來轉身想要往後麵退去,忽然身側狹窄的巷子裏伸出一雙粗糙的手,對方力氣比他想象要大得多,幾乎是沒有反抗時間就被人捂住口鼻拽進去,肩膀後背撞上牆壁生疼。


    “果然,你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往這個方向跑,”身形高大的男人鬆開他重重歎了口氣,好像有些疲憊:“不過很顯然,現在太宰治的老巢也被一窩端了。”


    中原中也迅速冷靜下來,剛才生死一線的恐慌和緊張甚至還沒有徹底褪去,眼底依舊存著警惕看向對方:“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當然是太宰君讓我來找你的,我可是知道你現在的處境非常非常危險才千裏迢迢跑迴來,結果一見麵就被這樣質問——哎呀哎呀,人心不古啦,中原君終於還是變成了陌生的樣子嘛!”


    “他還活著?”


    村江左右張望一下,他還穿著那身破舊的乞丐衣服,看向中原中也的時卻格外認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太宰治沒事,不然也對不起我徇私枉法包庇那家夥這麽多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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