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眾人散得差不多,隻剩裴舟夫婦還在院中。


    裴舟對柳明臣真心一禮:


    “還得謝過柳兄,保全了裴家名聲。私下裏我定會賞罰分明。”


    今夜之事他一眼就知道是裴子瞻在找事,但柳明臣卻不好推辯,他作為裴家家主即便以威平事,也免不了底下人嚼舌根。


    柳明臣既抓住了窩藏在裴家的奸細,還保全了裴琴琴的名聲,實在是幫了他一個大忙啊。


    柳明臣擺擺手,並沒有放在心上。


    裴舟一看護院阿虎身上的紋身便知有蹊蹺,問道:


    “柳兄,不知這阿虎是哪派來的?”


    “應是萬毒門。”柳明臣說話的間隙,傅喬正在檢查護院的鞋子和衣袖。


    果然沒錯,上麵留下了星點般的痕跡。


    原來,柳明臣和傅喬此前擔心未能一招擊殺萬毒門派來的人,


    為了便於追蹤,早已在小屋周圍和屋頂灑上了銀粉。


    萬毒門的刺客既然是從房頂來,自然會沾到。


    後來裴琴琴的出現打亂了雙方的計劃,但是銀粉卻已經沾上了。


    那名叫阿虎的護院也並非恰巧巡邏才碰上的丫鬟,


    而是逃走的過程中被丫鬟叫住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出來救人。


    就連裴子瞻一家會上門找麻煩也在柳明臣算計之列。


    他故意讓傅喬出去激怒裴琴琴,再讓她的丫鬟喊人來救,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


    以裴子瞻的性格,定會倒打一耙,顛倒是非,屆時就能最快速地把院裏的人聚集在一起。


    而那刺客為了不惹人注意,也定會出現。


    柳明臣出房門之後,便發現了周氏手上沾了銀粉,想必是用銀兩打發護院的時候接觸留下的。


    到此,刺客的身份一下就被柳明臣鎖定了。


    傅喬看向柳明臣的眼神已然帶著敬佩,


    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製定計劃,再根據突發狀況修改計劃,甚至把人性都納入考慮範圍內,仿佛有種看到他家宮主的感覺。


    裴舟垂眸沉思,萬毒門竟然已經派人潛伏在裴家,若不是柳明臣與他們有過節,及時揪出來,那將會是裴家最大的隱患。


    柳明臣見狀問道:“裴兄可知這個護院的來曆?”


    裴舟斂眸:“這個護院叫阿虎,之前往返邊境附近,商隊遭到伏擊。


    “我與他萍水相逢,他卻拚死救我。當時我拿出錢財答謝,他不肯收,隻求我允他一份工作。我見他孤苦無依,便帶迴家裏當護院。”


    裴舟說罷有些感傷,想必那時候萬毒門已經盯上了裴家,甚至那場針對商隊的伏擊也是萬毒門所故意設計。


    鄭婉瑜在裴舟肩上輕輕拍了拍:


    “夫君心善,沒想到會引狼入室,莫要自責。”


    柳明臣也點點頭:


    “對。你在明,對方在暗,防不勝防。”


    傅喬卻聽出了其他,在邊境附近生變,加上萬毒門用毒與死士相近,莫非萬毒門與突厥勢力有關?


    死士乃近兩年突厥之產物,據傳是完顏不敗入軍之後研製的獨門毒藥。


    隻怕完顏不敗與萬毒門之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竟從最初就開始滲透進了江東。


    裴舟也不禁哀歎:


    “若是我裴家也混進了萬毒門的眼線,那整個江東隻怕已是萬毒門囊中之物。”


    裴家是江東富戶不假,但一家商賈,對江東的影響始終有限。


    若是連裴家都派了眼線,其他權力聚集之地恐怕鑽營更深。


    幸好剛才柳明臣等人走了才說出萬毒門之事,不然他們一介商賈,惹上江湖中人夠全家上下人心惶惶。


    柳明臣想了想,囑咐道:


    “裴兄,你明日就放出消息,說是我在裴家揪出了萬毒門的眼線。”


    裴舟還未開口,鄭婉瑜先出聲了:


    “柳公子,你這樣會引火燒身,不如我們就把阿虎的事掩蓋下去?”


    “隻怕是掩蓋不了。既然他是眼線,想必有與他聯絡之人,他若是消失不見,必定會讓對方生疑,到時候……”


    裴舟沒有說下去,到時候說不定會對付裴家。


    確實,如果把事情推給柳明臣可以引開對方的注意,起碼不會殃及裴家。


    “就按我說的做吧,本來說的也是事實。裴兄無需替我擔心。”


    柳明臣已經把話說圓了,裴舟便不好再爭,及時截住了話頭。


    他能做的便是管好自己的庶妹,不要再給柳明臣惹麻煩了。


    傅喬在旁全都聽了進去,他很看不上裴舟這樣的人,雖然開口閉口兄弟相稱,但有事之時先考慮保全自己。


    傅喬通知了影宮中人處理阿虎的屍體,便返迴房中,多少也能保護一下柳明臣的安全。


    方才搏鬥之時,柳明臣動作太大,腰間的傷口有些裂開。


    傅喬替他打來熱水,看著他清洗傷口,試探說道:


    “要不明日離開裴家?”


    柳明臣抬頭看他:“為何?”


    “裴家人情涼薄,一開始那個裴琴琴誣陷你的時候,他作為家主沒有替你說話。後來萬毒門的眼線死了,他想的全都是怎麽讓自己保存下來。”


    傅喬冷峻的臉上,少有帶著些憤憤不平,竟給他多添了些活人的靈動。


    柳明臣輕笑,傅喬這個人看著麵冷,心還是熱的。


    這一點跟魏文熙很像。


    不過還是年輕,若是魏文熙的話,隻怕麵上不會顯露任何。


    但大抵隻有全心的相信才會吐露內心的想法吧。


    大概是感覺到柳明臣的出神,傅喬不滿道:“你笑什麽?”


    經過方才一戰,柳明臣感覺到傅喬與他的關係親近了許多,他也耐心解釋:


    “裴家世代行商,裴舟性格中帶著天生的謹慎,再加上家業落到他手上時已沒有往昔的輝煌。


    “他看起來作為裴家家主很風光,其實要顧慮、平衡的地方很多。”


    傅喬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柳明臣在傷口上敷上魏文熙替他準備的傷藥。


    一陣清涼傳來,讓刀口的疼痛都消散了許多。


    “不過,你倒是說對了。裴家確實不宜久留。萬毒門之人行事陰險,殺我不成,有可能會去害裴家人。”


    “所以,你臨走之前,準備把萬毒門的怒火都引到自己身上,好庇護裴家。”


    傅喬隔著桌子坐在柳明臣對麵細看他,越看越覺得他有皇家的穩重感。


    柳明臣苦笑道:“算是吧,本來萬毒門也是衝著我來的,多一條人命不算什麽。”


    借著燭火,傅喬感覺柳明臣身上有一種讓人不自覺想要追隨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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