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春來眯眼瞧著他去的方向,咬了咬牙,又無可奈何。這弟弟身法詭譎,輕功也是這般如鬼魅般來去無聲息,若不是此番他心甘情願幫忙,怕是任誰也逼迫不得他。


    馬赫見越惜秋走遠,趁機向越春來道,“大公子,二公子...未免有些居功自傲喧賓奪主了。”


    旁的倒也罷了,“喧賓奪主”這四個字最是招越春來忌諱,他心中暗恨,但自然不會對馬赫多說什麽,隻淡淡一笑,大度道,“無妨,他性子任性了些,我做大哥的哪裏能與他計較。”


    馬赫點頭,心中明白,不再多言。抬頭看了看,卻發覺跟著越春來來的人馬除了一小股評州軍,竟大多是馬家軍的人,皆各個稍顯疲態,不由一愕,問道,“大公子,這是...?”


    越春來卻不答反問,“城內到底出了何事?”


    馬赫道,“慚愧慚愧,倒是小事。”說罷,將落衡山莊大鬧一事添油加醋告知了越春來,其中自然略去了他強搶美人的那部分。


    越春來聽罷不禁蹙眉,也道出了自己此番來由。


    原來,今日四五更左右,坪洲接到線報,說不知何人走漏了“那大事”的消息,朝廷已派軍隊圍攻雲穀關,雲穀關此刻危矣。報信那人顯然經過長途跋涉十分狼狽,且與越春來相熟,正是駐守雲穀關的副將,田平。因此越春來大驚之下也不得不信,立即調動了距離雲穀關最近的清屏軍趕往雲穀關,並遣人通知馬赫。


    清屏北境有道深澗,名喚斷雲峽。峽深且長,高可斷雲,斷雲峰正是坐落在峽穀下遊的一座山峰,而像斷雲峰這樣險要的山峰,峽穀兩岸比比皆是。雲穀關地處峽口,易守難攻,真正占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要地。若是守住了雲穀關,任憑他千軍萬馬,也莫想從北邊攻入清屏。自然,同樣的道理,若是他日南境南陳入侵,清屏失守,隻要守住雲穀關,南陳也莫想從雲穀關北上殺入成周腹地。


    馬家軍多年來都是坪洲越家附屬,軍隊接到越春來號令,自然一刻不停的趕往雲穀關,誰知大軍奔赴雲穀關一看,關內安然無恙,駐守雲穀關的守將田信更是一頭霧水,不知越春來所為何來。而再尋田平,也早不知何時溜的不見蹤影了。


    越春來將事情告知田信,兩人心頭皆是大駭,心道這莫非是旁人聲東擊西的詭計?於是越春來立即帶領馬家軍掉頭迴城,以防清屏城中有變。


    可如今看來...“徐換”為防馬赫調兵攔截,竟如此大費周折,難道真的隻是為了相救一個女人?


    馬妍聽罷,想起自己方才思慮,不由又悄悄歎氣。郎才獨絕,奈何偏要與我為敵。


    越春來卻不似她這般想法,他蹙眉半晌,問馬赫,“那‘徐換’,當真是落衡山莊大少爺?”


    馬赫沉吟,“不像,那人使得並不是落衡山莊的功夫,但卻有落衡山莊鐵戟木,來相救之人卻又千真萬確使的是落雨拂花掌,因此我倒也不大明白他是什麽身份了。”


    越春來問道,“那‘徐換’,是何模樣?”


    馬妍對“徐換”的相貌察記更佳,於是細細說來。


    從墨藍衣袍到烏木折扇,從臉型輪廓再到眉目細節,越春來越聽眉頭蹙得越緊,及至聽到“鼻如懸膽,唇如菱而邊緣利薄”,他忽地心中一跳,記起一件事來,脫口便問,“趙元衝還有幾日到坪洲?”


    馬赫一愣,下意識道,“派去探聽的人說近日剛出允州,少說還得半個月才到。”


    越春來追問,“這是哪天的消息了?”


    馬赫道,“四日之前。”


    越春來聽罷,不住思忖,忽地麵色一凝,道,“糟了,那人怕真是趙元衝。”


    這話剛落,忽聽得遠處馬蹄聲疾,三人迴身,見一小兵模樣的人奔至眼前,摔下馬來。眾軍士將那人扶起,隻見那人滿身傷痕血汙,穿的竟是雲穀關守將的鎧甲。


    越春來心重重沉了下去,果然聽那小兵虛弱道,“將...將軍,雲穀關失守。”


    此言雖弱,卻如一記悶雷乍響當頭,眾軍士包括馬妍馬赫皆驚駭失色,紛紛組織兵馬重新趕往雲穀關救援,然而眾人心知這哪裏還來得及,雲穀關地勢特殊,若攻守一旦異位,哪裏是能輕易再攻得下來的?


    越春來自是很怒交加,陰惻惻笑道,“果然,果然!趙元衝怎會為了一個區區女子如此涉險,他為的果然是雲穀關!”


    原來,那時越春來擔心清屏有變,帶走了一小部分雲穀關軍,預備迴城救援。守將田信待他們走遠後,越想越是生疑,他是戰場拚殺出來的老將,對戰事最是謹慎,且不論清屏城中是否真的有亂,雲穀關周圍絕不可生出變故。果然,也算不出他所料,越春來剛走,雲穀關山峽兩岸不住有小撮人馬晃動,攪擾峽口觀察哨。


    田信心內冷笑,暗想這些人進不了雲穀關,想從他的觀察哨下手,也是徒勞。本不予理會,可觀察哨人手不多,正值特殊時刻,如此持續受擾,不但影響觀察之責,還會動搖軍心。他正這樣思忖,卻聽有人來報說峽口的兩處觀察哨居然已經失守,這一消息叫他心內一驚,暗道這些人的目的莫非竟是想占領觀察哨阻斷來往消息?


    這個想法一經生出,田信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了,親自披甲出城,準備將這些狀似流寇的人一網打盡。


    說來還算勉強順利,占領觀察哨的人馬不多,但武力著實不弱,田信本就不善進攻,若不是靠著人多勢眾血拚硬攻,委實不易再將觀察哨搶迴來。


    然而等出城的軍隊自以為得勝而歸時,田信卻乍然瞧見城門上方的軍旗...變了。


    田信當初本是寧王趙怡修屬下,多年前受命駐守雲穀關,聽從坪洲守將調令。這十多年未曾變動,他也確實未負所望,替坪洲死守雲穀關。


    可大約田信本人也不知道,當年趙怡修文韜武略諳熟兵法,手下又能人武將輩出,為何偏偏選了軍功並不起眼的田信來駐守雲穀關,隻因田信此人實在太善於防守,卻不善進攻。他的這個特長,越景大約並不清楚,但顯然,趙怡修清楚,趙元衝也清楚。


    一旦攻守異位,靠著地利,憑田信的本事再想奪迴雲穀關絕無可能。


    因此,田信過於謹慎而事事小心多疑的性格被趙元衝利用得當,隻要引他出城,城內若是生變,便無主帥坐鎮軍心不定。而趁此城內兵力空虛之際,憑落衡山莊的高手,想悄無聲息潛入雲穀關內,實在輕而易舉。況且人數無需太多,隻要控製了主營帥府,一切手到擒來。


    此刻,田信幾次試圖攻近卻徒勞而返,他與幾位副將的家眷皆在城中,自己卻隻能在城外束手無策,眼睜睜瞧著城頭上湘州軍的軍旗隨風招搖。


    事到如今,即使援軍趕到,又能如何?...不降,又能如何?


    清屏馬府內,馬妍聽聞馬家軍無功而返的消息,並不似越春來般大動肝火,此乃意料之中。令馬家軍一天內折返數次,疲於奔命,卻兩頭兼錯兩處皆失,真正的賠了夫人又折兵。馬妍思前想後,不免又長歎一聲。


    一旁點燈的小丫鬟問道,“小姐在想什麽,為何歎氣?”


    馬妍道,“在想趙元衝。”


    小丫鬟噤聲,此事此人她不敢再提。


    馬妍卻道,“我自然恨他怨他,但也佩服他,更想念他。”


    她此刻不再是外麵雷厲風行的話事者,隻是動了芳心的的大小姐。小丫鬟到底心軟,道,“小姐,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再見的...”


    馬妍苦笑,不以為意,見又如何?


    她生來地位非同一般,又聰敏過人,身邊位高權重者如越春來都被她看做草包一般,自然從未有一個男子能入過她的眼。可...這位二殿下她也素有耳聞,聽他賢能懷德,聽他犯上被廢,她從未曾上心,已經被廢的太子,比之無能昏懦的當位者,更加像死人一個。


    然而造化如此,卻叫她幸會此人...方知自己當初所見偏頗。


    她搖搖頭,甩開那些虛妄的幻想,又似問小丫鬟道,“瑩兒,你家人曾居京城,可聽說二殿下有什麽相好的閨秀?”


    瑩兒想了想,篤定搖頭,“沒有,從沒有,想親近二殿下的人倒是不少,但從未聽說過二殿下主動青睞過哪位。”


    馬妍心內念頭不住盤桓,觀那日境況,那姑娘對他情分深重的很,總不會是與他一起逢場作戲圖謀雲穀關的露水姻緣?何況事情起因並非是她自願,雲穀關之事她該毫不知情,難道...想到這裏,她心裏忽然好過了些,沉吟著對瑩兒道,“瑩兒,你說...那姑娘美不美?”


    自然是美的,可瑩兒不敢答,隻道,“利用都利用了,再美奴婢也不覺有多看重,二殿下身邊還會少了美人麽?”


    馬妍自然而然心中稍寬,忽展顏一笑,“看不看重,是否利用,就看趙元衝能否據實相告了,若隱瞞敷衍,那也不過是個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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