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推開房門,原榭還在沉睡中。當門縫兒剛好夠他側身的寬度後,他放輕了腳步,半步半步地走進來,隨後轉身,輕輕將門合上。


    屋子裏很安靜,隻聽得到原榭緩慢深沉的唿吸聲,還有……孔令玄自己的心跳聲。他手裏拿著兩壇酒放在圓形的花梨木案桌上。他在黑暗中佇立良久,目光卻看著榻上熟睡之人。


    他沒有點燈,隻是靜靜地呆著。窗外燈籠模糊的光照進來,打在原榭的臉上,讓這個年輕的縣太爺的麵容多了幾分旖旎。


    孔令玄深吸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這些念頭的危險性,於是連忙慌亂地收迴自己的目光,坐在椅子上。他的心有些躁動不安,臉也開始發燙,他的手莫名有些顫抖,於是抬起來按在酒封上,企圖讓酒壇子的冰冷涼下他的燥熱。可是,冰涼的酒壇子並沒有讓他的心安靜下來,反而愈加讓他煩躁。


    他的雙手握了握拳頭,旋即鬆開。他揭開酒封,手指在酒壇子的邊緣徘徊了一圈,最後往自己酒杯裏斟滿。他拿起酒杯,猛然灌了自己一口。也不知道是酒壯慫人膽,還是酒能亂人心,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繞過屏風,來到原榭的床榻邊。


    他鬼使神差地蹲下來,看著那人的睡顏,一顰一笑間都牽動著他的心。他的心有些亂,緩緩靠近熟睡的人,對方舒緩的唿吸聲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像鼓點一樣有規律地敲打著他的心。


    在即將觸碰到原榭的臉頰時,他一下子清醒過來,趕緊拉開與原榭的距離:不行!我這是在做什麽?!他是原榭!他是靜嶽縣的縣令,我是什麽!我隻是平陵山上的大土匪!


    隨後他立即轉身離開屋子。他到院子西邊的水井裏打了一桶水,從頭澆到腳,讓自己冷靜一些。


    大約天蒙蒙亮的時候,一聲雞啼從靜嶽縣外傳來,東方破曉,出現了魚肚白。


    孔令玄澆了一晚上的涼水,終於清醒過來了。他看天已經亮了,便走進屋中。剛打開門,他就聽到了原榭的聲音:“誰?”


    “是我。”孔令玄說道,他沒想到原榭會醒得這麽快!他沒有轉身關上了屋子的大門,隻是有些慚愧,他朝裏屋遠遠地看了一眼,便看到床榻上一個人影爬起來,隨後便趕緊移開目光,看著門外的院子。他看到原榭穿著一身單薄的裏衣,生怕他著涼了,便又補充道,“大人,你怎麽醒了?多穿件衣裳!”


    原榭走到蠟燭旁邊,點燃蠟燭,雖然外麵已經是破曉了,但是屋中還是比較昏暗。他伸了個懶腰:“這一覺睡得可真好!從來沒有睡得這般沉……”他繞過屏風出到外間,看到孔令玄一身濕漉漉的衣裳,有些詫異地問道,“外邊下雨了嗎?”


    “沒,沒有。”孔令玄有些驚慌失措,像一個偷吃的小孩被大人抓了個正著。


    “你幹什麽去了?怎麽一身的水?”原榭問道。


    孔令玄看向酒壇子隨即扯了個謊:“我去了十裏醉春風,被沈乘風捉弄了一下。”孔令玄也不知道對方信不信,隻是觀察著原榭的神色,要是原榭還是不信的話,他隻能繼撒謊了!


    原榭看到他手中的酒:“你為何要去十裏醉春風酒館呢?”


    “我跟他有些約定,昨晚隻是去赴約。”孔令玄淡淡道,間原榭沒有懷疑,他便立即起身,“大人,我迴去換身衣裳。”


    “嗯,去吧。”


    孔令玄轉身走出屋子,出到門口,他又停下腳步,淡淡地說道:“桌麵上的十裏醉春風是他委托我帶給你的。”


    “給我?為何?”原榭問道。孔令玄沒有迴答,隻是離開了原榭的屋子,進入自己的物種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等孔令玄迴來後,他坐在柳木椅子上迴答了原榭之前的問題:“不知。不過,沈乘風揭榜了。”


    “他為何要來當仵作?”原榭坐在他麵前問道。


    “他沒說。”孔令玄揭開一壇酒的酒封,拿了兩個杯子,隨後滿上。他將一杯酒推到原榭麵前,“大人,試試?”


    原榭看了一眼杯中的酒,清澈無比,還沒有喝就已經聞到了一股醉人的香味:“我……不太會喝酒。”


    “大人,這酒驅寒,你昨日落水,又沒有喝驅寒的藥,還是喝杯酒暖暖身子吧。”孔令玄右手拿起杯子的邊緣,自己先喝了一口,不禁感歎:沈乘風這小子終於願意把他的好酒拿出來了。


    原榭猶豫了一會兒,反正今日也無大事要處理,便也喝了一杯。


    “怎樣?”孔令玄問。


    “嗯!好酒,味道甘醇。喝完之後確實暖了不少。”原榭見對方又要往自己的酒杯裏倒酒,他趕緊擋住,“不了,一杯就好。”


    孔令玄也沒有再強求,隻是自斟自飲,沒有再說話。他欣賞原榭被燭光勾勒出來的身影,清瘦得像竹子一樣,人也如修竹一般,修雅真摯……


    原榭知道他在看他,但是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在看他:“令玄,我推測殺成大官人的可能另有其人!”


    “誰?”


    “等宋平迴來就知道了。我已經派他去調查賴鑫周邊的關係了。”


    “你是說啥成大官人的不是賴鑫,而是跟他關係好的人?”孔令玄問道。


    “現在隻是暫時的推測而已。當初在成家,他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跟仆人在喝酒,從成府到清水河祭祀大典的位置不算遠,但也不算近,如果要在水底事先埋伏好的話,賴鑫根本不可能同時把人灌醉和趕到清水河的祭祀點。”


    “所以他確實有同夥?”孔令玄表情凝重起來。


    原榭點頭:“昨天我去賴鑫家,屬於突然襲擊。在那裏我看到碗筷凳子什麽的都是兩份,所以推測跟一定有人跟賴鑫同住,但是那個人卻躲起來了。”


    “心虛?難道是你在水底見到的那人?”孔令玄說道。


    原榭點頭:“目前可以這麽認為。”


    *


    他們一直等的宋平沒有迴來,來的是沈乘風。一大早沈乘風就雇了一輛馬車,車上裝了自己的行李和一口神秘的手提箱子就過來了。剛到靜嶽縣門口,守在衙門的皂吏攔住了他。


    “站住,衙門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右邊的皂吏拿著一根長棍說道。


    沈乘風一身白衣氣定神閑地站在門口,身後跟著他的兩個仆從,一個背著包袱,一個提著箱子:“兩位兄弟,我是來當你們的仵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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