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孔令玄走後,原榭來到靜嶽縣衙門的大牢。靜嶽縣的大牢裏沒有光,石頭堆砌我屋子裏,到處彌漫著陰冷的氣息。地麵崎嶇不平,僅有的兩三個天窗隻有巴掌大小,幽微的天光從外麵穿進來,隻在地麵投射了一個方形的光點。


    典獄史的刑架旁邊燃燒著兩盆火,火盆裏的柴火在嗶嗶剝剝地響著,偶爾有一兩顆火星跳出來。火焰跳動,將典獄史臃腫的身影勾勒出來,因為長期審問犯人,他的麵容板正,像個判官。


    典獄史起身,給他作揖行禮:“大人。”


    “審問得如何?”原榭負手而立,慢慢走進來,此時,典獄史的刑架上綁著一個人——賴鑫。他已經被打了一頓鞭子。


    “大人,他還是不肯開口。”典獄史說道。


    “你先下去吧。”


    “是。”典獄史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賴鑫,便輕輕退出去,站在牢房門外,等候。


    大牢裏,昏暗的火光照在原榭的臉上,將這個書生的臉勾勒出了一個柔和俊美的輪廓,他溫潤儒雅,像一塊玉一樣。而對麵被綁在刑架上的賴鑫狀況就不一樣了,頭發散亂,身上僅僅穿著一件單薄的裏衣,衣裳上全是鞭痕,和血痕。


    “賴鑫,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當日你潛入成少爺的屋子,迷暈晴兒用的是什麽迷藥?”原榭的聲音很平和,仿佛隻是在跟對麵的犯人寒暄似的。


    …………賴鑫沒有說話,整個大牢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賴鑫,你到底還要隱瞞著什麽呢?你既然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本官知道真相嗎?”原榭慢慢轉身,一邊說,一邊彎腰,從地上拿起一個撥火的鐵棒,在火爐中撥弄了幾下。火盆裏的活燒得更旺了!


    “賴鑫,本官不喜歡逼供,但是,如果你不可能說的話,本官隻能這麽做了。”原榭從火中拿起燒得通紅的鐵棒,這是大牢裏常用的刑罰,名為烙刑,用一塊巴掌大小的鐵在火盆裏燒紅之後,摁在犯人的皮肉上。


    賴鑫抬起頭來,聲音很是虛弱:“逼供,你們不是早就用過了嗎?”


    “是啊,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疼。到底是什麽能讓你這樣隱瞞?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也不供出迷藥的事情?”原榭手拿烙鐵慢慢走過來,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此前隻握筆,從未拿過這等冷硬的刑具,更別說真的用在活人身上。


    “是不是給你們迷藥的人是一個對你們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到甚至你跟老馮都願意為其付出生命!”原榭走到賴鑫的麵前,右手握著燒紅的烙鐵,左手捏著賴鑫的下頷。


    賴鑫的眼裏出現了一絲裂縫:“你說什麽?老馮怎麽了?”


    “果然,你在乎的還是老馮。”


    賴鑫突然如一頭發狂的獅子一樣,用盡全身的力氣咆哮道:“說!你們把老馮怎麽了?”


    “不是我們把他怎麽了,是他自殺了。”原榭淡淡地說道。


    “啊啊——老馮!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為什麽啊——”賴鑫不斷地掙紮自己的雙手,捶打著刑架,但是他被綁得很緊,憑他目前的力氣無法掙脫枷鎖。


    “現在你可看清楚了,你們辛辛苦苦維護的人並不會出來救你們,你們何必要繼續維護他們呢?告訴我,誰給你的迷藥?老馮生前都接觸過什麽人?”原榭問道。


    賴鑫一陣掙紮之後,仿佛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似的,癱軟下來,他的腦袋無力地低垂著,像霜打的茄子一樣,他的手腕已經被繩子勒出了好幾條紅色的血痕。


    “你真的還不可能說嗎?你們維護的人害死了老馮。雖然老馮故意瞞報兩具屍體的死亡狀況,但是罪不至死,而且我已經法外開恩,責令他五十大板,但是他執意要死,究竟是為了什麽?”


    賴鑫慢慢抬起頭來,眼裏閃著疑惑的光芒:“兩具屍體?”


    “你不知道?”原榭也有些疑惑。


    “他不是隻幫我隱瞞了成俊浩屍體的死因嗎?”賴鑫問道。


    “王靈兒的死因他也沒有驗清楚,王靈兒的死跟你們究竟有沒有關係?”原榭問道。


    “王靈兒?王靈兒是誰?我不認識她。”賴鑫說道,“我這個人一向有仇報仇,有恩報恩,跟成俊浩無關的人,我為何要殺她?”


    “王靈兒是趙府的丫鬟,七月十三日墜入湖身亡,當時也是老馮驗的屍體,老馮也隱瞞了死因。你一點兒都不知道?”原榭盯著他,仿佛一直豹子在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


    “我不知道。老馮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原大人,你們是不是驗錯了?”賴鑫依舊相信老馮,老馮不可能是一個胡作非為的人。


    “你難道不想知道老馮為什麽要故意驗錯王靈兒的死因嗎?你難道不想知道老馮為什麽要自殺嗎?你再好好想想,老馮自殺,單單那是為了你一個人嗎?僅僅是因為自己內心愧疚嗎?”


    “你是說……你是說……老馮自殺另有別的原因。”


    “本官不希望任何一個人枉死,哪怕是一個犯過錯的人,也不應該死得不明不白。這就是本官今日為何親自來靜嶽縣的大牢見你的原因。本官隻見你這一次,如若你希望老馮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你可閉嘴,什麽都不說。但是,如果你希望在九泉之下能對得起老馮,你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


    大牢裏靜悄悄的,仿佛又陷入沉寂一般,牢房裏耗子爬過,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響聲。火盆裏的火焰嗶嗶剝剝地迸射著火星,原榭手中的烙鐵也漸漸失去了溫度,他始終沒有把這塊燒紅的烙鐵印在犯人身上。


    賴鑫沉默良久,他在心裏翻來覆去地思索,似乎想要從久遠的記憶中找到一絲關於老馮死亡的原因。但是,沒有。


    他龜裂的嘴唇慢慢張了張:“大人,老馮他還有一個女兒叫馮小攸,他妻子早逝,他自己一個人將女兒拉扯大。老馮生前喜歡喝酒,但是他沒有錢,隻能喝街市上最便宜的糟糠酒,一文錢一大壇子。他生性沉默寡言,很少有朋友,也很少出門。”


    “他把我從河裏撈上來之後,養了我一年,之後把我送去了育嬰堂,後來時常來看我。我對他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他也從來沒跟我說過。”


    “迷藥呢?你從哪裏得來的?”原榭問道。


    “藥方是一個神秘的人給我的,那是在十天前的一個晚上,我當時正在清水河祭祀大典的地方監工,後來有一個神秘的男人給我,他穿著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麵罩,跟我說七月十四日晚上成俊浩會到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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