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頓住迴看曲禾。


    那雙從來都是帶著喜悅與我家公子天下最棒的神色全部被擔憂所取代,甚至隱隱流露出哀求。


    張衍心上一沉,垂眸,一顆石子咕嚕嚕滾到腳下。


    想到什麽,張衍側身看去。


    被馬車遮擋的土路上,以元珤為首的一溜娃正蹲著張望,見張衍看過來,元珤抱著小白揮著爪子打招唿。


    嬌弱委屈又暗含無奈的解釋與句句關切和堅定相信交織入耳,連孩子都能看明白眼前人是在裝暈。


    張衍搖頭自嘲一笑,抬腳將腳下石子踢到一旁。


    哭訴與安慰還在繼續,那些話全部似曾相識,一如曾經的他。


    是什麽時候開始醒悟的呢?


    張衍雙手放鬆,對著曲禾吩咐:“去同他們說久蹲不好,等一會兒我可是要檢查的。院試在即,沒什麽事,不好讓胡兄久等。”


    說罷,張衍邁步往胡家方向走去。


    見公子真的不再被周婉婉所惑,一心科舉,曲禾點頭應是,“公子您就放心吧,我這就去喊他們。”


    用袖子擦一把臉,曲樂紅著眼眶,樂顛顛往元珤等娃娃的方向跑來。


    旁觀一場大戲的娃們雖不懂,但卻不妨礙將剛剛的話聽了去,尤其在見過王明安等人,對外界了解越多,越發知道讀書的重要性。


    現在聽到如此說法,一個個氣憤不已。


    “這什麽周姑娘穿的人模人樣,一張嘴就想讓人不參加科舉,可真壞。”


    “幸虧張哥哥沒聽她的話,那個什麽嚴公子腦子就不行,怕是不聽也考不上。”


    這話不止得到周遭娃娃的認同,快步而來的曲禾同樣跟著點頭,“那種紈絝子弟怎能跟我家公子比。”


    不說當年老爺是正經進士出身,二老爺曾官拜丞相,便是張家旁支也不知出了多少舉子。


    一個張嘴便罵,將他們無比推崇的棄如敝履,娃們一邊倒,共同討伐。


    這些,元珤沒興趣參與。


    剛剛周婉婉被砸醒,頭頂厄運雖有變化,但不過是怒氣波動,並未有不妥之處。


    全程她都未曾往這邊瞧過。


    或許是因有馬車遮擋視線,但一個能操控氣運的不該如此敏銳度都不具備。


    幾次下來,周婉婉頭頂的厄運與黑氣隻是聚集,並未有任何實質變化。


    難不成她本人都不清楚,隻是被動吸收?


    “你摘那還沒拇指大的幹啥,等長大些再摘迴去喂雞。”苗小俊一句話讓元珤醍醐灌頂。


    養成!


    吳鏞的表哥薛玨,眼下的周婉婉,他們皆是在無聲無息吞噬旁人氣運。


    若真如此,凡間應有許許多多個周婉婉。


    元珤腦海閃過之前聽的仙人曆劫越來越難,那一縷熟悉的感覺與那一句卿卿的呢喃。


    元珤心有所感,伸手想要掐訣,肋下刺痛傳來。


    懷中小白往元珤肩膀躥,伸爪想要觸摸主人的臉卻在咫尺間停住,焦躁的嗚嗚。


    事有阻礙,更能證明背後之人圖謀甚大。


    迴神的元珤一把將小白抱迴懷中,輕聲安撫,“無礙。”


    棋局雖早已布下,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這凡間不止美食好吃,故事的精彩程度可比千年前情情愛愛的畫本子強上百倍。


    這一次,也輪到她來探秘。


    想到此處,元珤忍不住躍躍欲試,眉眼含笑。


    與曲禾爭論兩句聽到一會兒迴去要被考的苗大壯幾個瞬間哭喪臉,扭頭想要尋求安慰。


    “老大,一會兒張大哥也要考咱們,你咋笑的這麽開心?”


    苗大壯剛說完就被一旁的苗小俊撞一下,“你以為老大是你啊,老大早都記下來了, 壓根不怕考,是吧老大。”


    元珤點點頭。


    苗大壯臉上表情開始龜裂,奈何苗小俊跟著元珤被養大了膽子,再不怎麽怕苗大壯。


    眼見曾經的大哥不高興,苗小俊越發嘚瑟,竄到苗青甲身邊問:“青甲,你是不是也記下來了,不準謙虛。”


    見人同樣點頭,苗大壯表情愈發不好。


    不止如此,最後苗小俊不忘問向來乖巧的苗杏兒,“小杏子,你是不是也記下來了。”


    這可是當初第一個背下來通過考核,卻拖到最後要等自己小夥伴被他深深記住的人。


    “嗯,都記得差不多了。”苗杏兒說著不忘偷看元珤一眼,她與老大比還差很多,不止老大,便是連苗青甲也比不過。


    這話成功刺激到苗大壯,“啊,你們怎麽都記下來了,怪不得你們都同意出來玩,啊啊啊,你們真不講義氣。”


    “這話錯了,分明是你先同意老大說要出來玩的。”苗小俊話音剛落就被苗大壯勾住脖子。


    “笑話我,你都記下來了?”努力掙脫開的苗小俊笑意僵一瞬,“我有大壯哥你作伴啊。”


    “你給我站那。”說著苗大壯擼下袖子就去追人。


    一旁娃們或鼓掌叫好,或指揮著苗小俊快跑。


    自來最怕小孩子打擾到自家公子的曲禾也跟著搖旗呐喊兩句,帶領剩下一群往胡家飛奔。


    馬車旁


    一麵應付嚴公子,一麵留心張衍主仆動靜的周婉婉沒聽到繼續糾纏的聲音,趁著說話功夫迴眸。


    原地早已沒了主仆二人的身影。


    周婉婉臉被氣的差點扭曲,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對她,手中帕子被擰成細麻繩。


    張衍!


    一口氣不順,被唾液嗆到咳嗽不止。


    嚴公子快步上前,一臉擔憂道:“婉兒,可是不舒服了,這裏風大,咱們還是先上車,去杏仁堂讓張神醫給瞧瞧。”


    “我不過老毛病,吃過藥便好。”周婉婉雖說著無礙,但在嚴公子眼中凡有一點便宛若天塌,怎能任由周婉婉說無事,直將人往車上帶。


    本欲再想些法子的周婉婉見狀隻能配合登上嚴家馬車,見嚴公子掀車簾要招手喊小廝上前,語調雖輕,但偶有的幾個重音還是讓周婉婉聽出是在說剛剛的張衍主仆。


    長些教訓也好。


    隨著人坐下,周婉婉伸手去拿茶壺,袖間有一物滑出。


    嚴公子伸手要撿,“別!”


    周婉婉說著也彎腰欲撿,手碰到一抹溫熱,瞬間縮手起身,側頭以帕半遮麵,“你,你不準看,快還我。”


    嚴公子哪裏肯聽,一看荷包顏色便知是送男子的,尤其上麵繡的是他曾說過最喜歡的竹,抬頭看著眼前人羞著差點縮成一團,“這荷包?”


    “本想過幾日再……”


    一句話不等說完,見人越發嬌羞,嚴公子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這分明就是要送他的。


    嚴公子將荷包貼著心口放好,“婉兒,你,你身子不好怎又親自動手做這些,以後萬不能如此勞累,昨兒多寶閣新上了一批珍珠頭麵,我挑了最好的幾套,一會兒就送去。”


    “你若如此便將荷包還我,我何時看中這些玩意。”周婉婉手往前一伸,嚴公子趕忙握住道歉。


    “我知道婉兒瞧不上這些俗物,可我隻有這些俗物向你表表心,正好海外到了一批稀罕玩意……”


    鬥上兩句,車內兩人你儂我儂。


    車外小廝墨團得意挑眉,迴頭看一眼光禿禿的土路。


    呸,鄉巴佬,還敢和我們家公子爭美人,也不瞧瞧自己有多少斤兩。


    一會兒的大禮可得接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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