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的故事那麽多,我不確定我的戲份占多少,我知道我並不那麽討人喜歡,也不像我表現的那樣友善懂禮,我虛榮,驕奢,敏感,董西那種真正的好性格我及不上,龍七那種純粹的壞心思我也挨不到,我不上不下,青黃不接,一生多半是忍。


    但即使這樣,我還是不甘於當配角。


    我是在照片點讚量破千的時候去找靳譯肯的,就像四年級時被同校的大孩子欺負,哭著去他班裏找他,這一次我揣著筆記本,發著抖站在他的麵前,他那長期以來的漠然終於被我打破,從我手裏撂走鼠標,麻利地進行撤銷,但已經來不及了,那麽多熟悉的不熟悉的用戶id湧入我的主頁,他們對我點評,複製我,黏貼我,傳閱我,熱火朝天地圍觀著我的墮落。


    我用哭腔說:“我不小心的。”


    但他肯定是不相信的,他把鼠標丟桌上,不看我第二眼,走的時候順走了我的筆記本。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


    他小時幾乎是不搭理女孩的,相比起應付我,他更愛和司柏林湊一塊搗騰工具箱研究炸泳池,為這,倆人都沒少被家裏人揍。直到初中,他拔高了長相俊冽了玩法也越發多了,女孩們的情竇一個一個都被他撬開了,他心裏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偏偏不管,而他越無視情愛,這些酸酸澀澀的小心思就生得越張狂。


    那時候正是我們兩家關係最緊密的時候,他爸做了一場大手術,拿走了我爸的一個腎。


    他爸是個大人物,大到生病是一件會上新聞影響股市的事,我爸是他爸的舊時戰友,在初中以前,我和他青梅竹馬,初中之後,我和他的潛型關係成為那顆腎的友好交換物,而他媽媽從來都想要一個像我這樣乖巧聽話的女孩兒,靳譯肯的自我意識和主見太厲害了,所以她滿意總是順著她的心意行事的我。


    在成為一個完美的女友之前,我先成了一個完美的兒媳。


    可惜。


    我接著說:“我給媽媽也發了一份。”


    他在房間門口停了下來,我喜歡看他的背影,隱忍,又拿我沒辦法,又必須對我寸步不離,他連側頭迴我話的意願都沒有,就那麽停頓一兩秒後,繼續出了我的房門。


    不出半小時,我家裏和他家裏的來電都來了,他接的,我不願接。


    靳譯肯有一個優點我媽非常喜歡,就是說話上道,尊重長輩,他在同齡人裏再囂張再稱王也好,他對長輩總是有該有的耐心和說服力,他不喜歡我,但他顧著兩家人的關係總要稱我媽一聲姨,他是跟我成功分手了,可買賣不在人情在,他媽媽認我做了幹女兒,論輩分他是我哥,所以我在英國的一切都得他照顧,我自甘墮落,他得負責。


    所以我媽和他媽打國際長途訓他兩小時,他必須聽。


    對,他才不是因為我的奔放照片被全校視奸了才生氣,他那麽會玩的一個人,根本就不會管我活成什麽樣,這些照片,在他看來也隻是龍七高一時的水平。


    龍七,該死的龍七。


    我沒想要模仿她。


    從我第一次喝掉五瓶啤酒,撒潑哭鬧,在靳譯肯腰上狠狠咬過一口後,我就知道這該是我在英國生活的主旋律,我愛他,既然我那副戴了十八年的假皮囊已經讓他生膩,我為什麽還要壓製心裏的那個我。


    那個友善得可以和任何人交好,定期閱書,見不良就皺眉的我,從他來英國前在機場刺激我的那一刻,就沒了。


    我也有脾氣,我也有占有欲,你接她一次電話,迴國見一次她,我就換著法兒得鬧你,我把你捧在手心上寵溺你,這種愛法你不要,那誰也別想過得好。


    我很想這樣幹脆。


    可是靳譯肯是誰啊。他隨隨便便往我身上落一眼,我的裏裏外外就仿佛被看透了,我心裏的小九九在他那兒發揮不了任何作用,他的細枝末節卻依舊能讓我發軟,我藏過他的手機,刪過他的來電記錄,信息記錄,他次次都知而不語,比起厭我,他更樂意把我當一個隱形人。


    直到這次,他終於稍微露了點情緒。


    而他剛露情緒,我就孬了。


    照片的事讓他挨了不少罵,他後來學乖了,開始利落地阻止二次傳播,校論壇上所有我的帖子都被刪除,所有揣測我的id都被禁言,駕輕就熟的程度和高效率讓我懷疑他以前為某人做過相同的事。


    由此恍然大悟,唯有我墮落了,他才願意秉著人道主義的精神,來多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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