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發現,其實程嬌娘在他心裏的分量,遠比他自己以為得要更重。


    他眼神一點點黯淡了下去,聲音裏染上了一絲哀傷,“嬌娘,是我對不起你。”


    程嬌娘真的快抓狂了,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怎樣才能讓這個人清醒過來。


    能中探花的人,為什麽好像連話都聽不明白?


    被攔在這裏走又走不掉,她索性轉過頭來直視著沈知遠,“既然你聽不懂話,那我就再說清楚一點。”


    “沈知遠,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以前的事我根本就已經不在乎了,我真的沒興趣聽你說這些!”


    “如果你還有一點讀書人的體麵,請你別再這麽死皮賴臉地纏著我,讓我走,可以嗎?!”


    在京陵重逢以來,程嬌娘還是第一次這樣不迴避他的眼神,與他四目相對。


    沈知遠見她看著自己一開始還歡喜不已,但緊接著就發現,那雙璨若星辰的明眸裏,盡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鋒芒和淩厲。


    連她的聲音,都透著讓他感到陌生的利落和果斷,甚至讓人感到一絲威壓。


    為什麽他以前從未在程嬌娘身上見過這樣一麵?


    沈知遠看著程嬌娘的眼神帶著近乎絕望的癡迷,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被她深深攫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靠近了一步,眼神緊鎖著程嬌娘,“嬌娘,我不信···我不信你對我已毫無情意了!”


    “我去你家裏退婚的時候,你哭得那麽傷心,我都記得,你心裏分明······”


    “我哭隻是因為我那時害怕,”程嬌娘不耐煩打斷了他,“並非是你想的那樣。”


    程嬌娘看著眼前這個人,她的確曾因為這個人欣喜過,期待過,痛哭過······但那都與情愛無關。


    那隻是因為,她那時是那麽地懵懂,那麽地惶惑無依,她看沈知遠,就像看一根救命稻草。


    抓住的時候覺得欣喜,失去了覺得害怕,別無其他。


    如果他現在對她還有其他的想法,她也不妨和他把從前的事說清楚。


    程嬌娘語氣從容了些,“沈知遠,我從前根本不懂得情愛,我答應你的提親隻是因為你救過我,我以為你是個好人。”


    沈知遠被她話裏的意味激怒了,她竟是說她從未對自己有過情意!


    他一直覺得他和程嬌娘之間,是他占據著絕對的主導權和上位,是他拋棄了她,程嬌娘隻是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個。


    現在程嬌娘說得好像他對她根本無足輕重,他男人的自尊心被深深打擊到了。


    他兩眼冒著怒火,兩步繞到石桌後頭逼近了程嬌娘,“從前不懂?意思你現在懂了?!”


    “那謝驍紈絝一個,難道你會對他生情?他比我好在哪裏?”


    程嬌娘見他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逼近,瞬間害怕了。


    現在兩人孤男寡女在這裏,她力氣又不敵,難保沈知遠衝動之下會對她做什麽。


    她已無心再理會他口中在說什麽,瞅準了時機,迅速退到石桌的另一側就要跑走。


    沈知遠一看她要走,立刻伸手想拉住她,眼看程嬌娘已經到了涼亭入口就要下台階,沈知遠一個急跨步,手已經碰到了她的衣袖。


    然而下一秒——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長空,園子裏的鳥被驚得四散飛起,到處都是翅膀的撲簌聲。


    程嬌娘被那突如其來的嚎叫嚇得一抖,下台階的腳一個踏空,身子一歪就往下倒去。


    完蛋了!她要摔了!


    讓人心慌的失重感讓程嬌娘頭腦一片空白,本能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正當她提心吊膽地等待著疼痛傳來時,下一秒,一個柔軟有力的懷抱卻穩穩接住了她。


    被熟悉的氣息包裹住,程嬌娘一顆心落了下來,緊緊地攀住了抱住自己的人。


    他來了。


    程嬌娘沒倒地,有人卻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沈知遠蜷縮在地,捂著自己的右肩痛得麵色猙獰,滿頭冷汗,一臉慘白。


    剛才他正要伸手去拉程嬌娘,卻好像被什麽東西突然釘進了右肩。


    那鑽心的巨痛讓他立刻就軟倒在地,他甚至感覺聽見了自己肩骨碎裂的聲音,整個右臂也好像失去了知覺。


    他急著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那劇烈的疼痛讓他根本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緊閉著眼蜷在地上,心中又憤怒又驚恐,自己可是探花郎,誰敢對自己下這樣的手?!


    而且他實在感覺自己傷得不輕,新科進士馬上就要授官了,這條胳膊若是一時半會好不了,帶傷病的進士可是沒資格被授官的!


    被謝淮禮接住的程嬌娘,起先是意識到侯爺來了,自己沒事了,終於安心了。


    但隨即意識到眼前的情形,一顆心立刻提了起來。


    侯爺是什麽時候來的?!


    他聽見了什麽?看見了什麽?


    自己和一個陌生男子單獨在一處,連青蘿都不在,兩人行動間還似有拉扯,她怎麽跟侯爺解釋這個情形?


    她忐忑不安地仰臉去看謝淮禮的神色,撞上一對烏黑的瞳仁,正深深地看著她。


    眼底盡是繾綣的深情。


    程嬌娘被那眼神看得心頭一軟,隨即又覺得奇怪,嗯?


    侯爺不生氣嗎?


    從大少爺的事情之後,程嬌娘就發現,侯爺是特別不喜歡她和其他男子有絲毫牽扯。


    現在這樣的局麵可比那帕子要嚴重多了,說是私會也不為過。


    可是······


    她又仔細看了看,侯爺好像真的沒有生氣。


    不但沒有生氣,嘴角反倒像是隱隱帶著笑意,而且······


    這陣子她總覺得侯爺像是有心事,周身一直籠罩著一股淡淡的憂傷。


    但現在,侯爺周身那股低落好像消散了,整個人變得輕鬆又明快。


    程嬌娘十分不解,怎麽迴事?


    謝淮禮就這樣一直看著她,也不說話,程嬌娘忍不住了,試探開口道,“侯爺······”


    她一開口,一聲嬌軟綿綿【侯爺】落入沈知遠耳朵裏,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沈知遠強忍著右肩的巨痛竭盡全力睜開了眼睛,一瞬間,眼前的景象驚得他幾乎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果然是謝侯爺來了,而且,他竟然正把程嬌娘······


    抱在懷裏?!


    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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