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著胸口疾步奔了過去,“可憐的孩子!”


    到了程英傑床邊,她又掏出帕子作勢在眼角拭了兩下,“孩子,一定很痛吧?你受苦了!”


    還在門口的陸文才聽見裏頭祖母的話,在心中大叫,我才痛呢!我才受苦了呢!


    但是因為被祖母的警告嚇怕了,他不敢出聲,低低地伏著頭,在心中祈禱祖母快點醒悟帶他離開。


    程英傑並不認得這個人,雖說她言語像是在關懷他,但他莫名地覺得很不舒服,別過了臉去。


    程老爹和方氏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不懂做場麵功夫,看她這副作派,神色也很尷尬。


    陸老夫人卻好似對屋中的氣氛渾然不覺,自顧又對著程英傑唱了半晌獨角戲,才轉頭打量屋中的情況。


    領她進來的管事陳平恭敬立在一對中年夫妻身後,那兩人雖說穿著還看得過去,但氣質神態盡顯畏縮和局促。


    想起陸文才說的程家是從鄉下來的,她猜這程家家主應該就是這倆人了。


    按下了心頭的鄙夷,陸老夫人臉上揚起一個笑臉,“兩位想必就是英傑的爹娘吧?”


    程老爹點了點頭,“您是······”


    還未等陸老夫人答話,陸文才在後頭被抬了進來。


    程老爹和方氏一看見那步輿上的情形,都嚇得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唿。


    那上頭趴著一個小子,看著跟英傑差不多大的模樣,卻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一張小臉煞白掛著冷汗。


    程老爹和方氏看得心都揪起來了,皺著眉頭,神色間盡是不忍。


    陸老夫人看他倆這模樣,知道事情是成了一半了,不枉她對自己的親孫子下這麽重的手。


    她一直等到程家夫婦的目光從陸文才的傷處移開了,才開口道,“老身是陸家的太君,也是這小子的祖母。”


    “這小子在家中被寵溺太過,一向頑劣,今日冒犯了府上的公子,讓英傑受了委屈,我特地帶他來給英傑道歉。”


    床上的程英傑聞言瞬間瞪大了眼睛,這人是陸文才?!


    他從那步與被抬進來時,也被上頭的情形嚇了一跳,但沒想到,那竟然是陸文才?!


    他怎麽成了這樣?!


    看著像是比他嚴重多了!


    他忍不住問道,“他這是······”


    陸文才一聽見程英傑的聲音,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到底還是被這鄉下小子看了自己的笑話!


    偏偏他祖母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急忙解釋道,“我在家中狠狠教訓了這小子,他白日裏怎麽欺負你的,我都給你還報迴來了!”


    陸文才羞窘得一張臉都紅到了脖子根,這祖母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祖母?!


    程老爹聽了這話,麵上卻並不見痛快。


    他看明白了,這老婦人竟然是為了讓他們家消氣把自家孩子打成了這樣。


    他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那屏風後頭,那大老爺究竟是什麽人物,竟然能逼得人家對自己孩子下這麽重的手?


    程家幾人都不知該如何接陸老夫人的話,她自顧又道,“還有呢。”


    她說著對門外揚聲道,“把東西抬進來。”


    門外應聲又進來了兩個小廝,抬著一個箱子,落地時發出了一聲厚重的“砰”聲,顯見的分量不小。


    那箱子一打開,裏頭疊滿了精致的錦盒。


    陸老夫人又走到程英傑床前柔聲道,“聽說那小子摔壞了你的硯台?這是小事。”


    她指著那箱子道,“那一箱都是頂級名硯,什麽端硯、澄泥硯、歙硯洮硯都有,賠你那個端石洛書硯,你可滿意?”


    陸文才在後頭腹誹,怎麽可能不滿意!


    那箱子裏頭每一個都是他爹的寶貝!


    這一下子給他爹連鍋端了,就算迴去之後祖母饒過他,等他爹迴來了,會饒過他嗎?!


    程英傑並不稀罕他們什麽頂級名硯,他寶貝那個硯台,是因為那是他姐姐給他買的。


    他並未答陸老夫人的問話,目光落在了陸文才身上。


    其實他心裏一直都壓著火。


    陸文才摔碎了他的硯台,他蜷在地上任由那幫人的拳腳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心中滿是憤怒和屈辱。


    但是,他不敢對爹娘和姐姐表現出來。


    陸文才他們家裏都是當大官的,他和他們比不得,他們欺負他,就像踩了一隻螞蟻,踩了就踩了。


    就算他心中不甘又怎麽樣?


    他沒本事去和他們算賬,隻能把心裏的憤怒和屈辱咽下去。


    但是現在,他看了看屏風後頭,因為那個人,陸文才他們竟然上門來給他賠禮了,他人生頭一遭,真正感受到了尊嚴這兩個字。


    他掙紮著從床上起身,目光定定地看著陸文才道,“我不要這些,把我原來的那方硯台賠給我就是了。”


    “還有,我要他們幾個,都過來跟我鄭重道歉,並且保證,以後都不會在國子監欺負同窗了。”


    陸文才聞言猛地抬頭,什麽?跟他保證?


    陸文才差點氣笑了,他算哪根蔥?!


    祖母搞不清狀況捧了他兩句,他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陸文才氣得正要破口大罵,陸老夫人卻滿臉堆笑立刻道,“該道歉該道歉,欺負同窗也確實不對,英傑真是個好孩子。”


    她說著又對屋中的小廝道,“去把外頭那幾個小子都叫進來。”


    陸老夫人的笑並非假意逢迎,她此刻是真高興。


    程英傑能提條件,意思就是能談,隻要滿足了他提的要求,陸家就能沒事了!


    看他們出手這麽狠,她本還擔心這家人不好說話,沒想到事情比她想得要容易得多。


    道個歉嘛,有什麽妨礙,麵子丟了可以再掙,官位丟了才是事情大了。


    不一時,白日裏毆打程英傑的那幾個少年,便團團圍了他床頭一圈。


    因為覺得丟人,頭一個比一個埋得低。


    陸文才被小廝抬著頂在最前麵,看程英傑在床上俯視著他的囂張模樣,臉都快氣歪了。


    他心中恨恨地想,今日我是被祖母拿了鞭子威脅,身不由己。


    等我迴去將這事情查清楚,再等我爹出來,你給我等著!


    今日我受的疼痛和屈辱,他日定讓你百倍千倍地還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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