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首飾的鋪子最大的是凝暉閣,稍遠一些,成衣鋪子最大的是錦繡行,在街那頭,還有一段距離。”


    程嬌娘聽說賣文房四寶的鋪子最近,便道,“那就先去榮寶齋吧。”


    祁年答了聲是,領著她們往西走了一小段,果然見到了一家門口掛滿了字畫的鋪子,進店便是撲麵而來的墨香。


    鋪子確實大,裏頭的空間很深,上麵還有二樓。


    祁年一進門,櫃台後頭的人看見他便立刻迎了出來,“喲,祁大掌櫃,稀客呀!”


    祁年笑迴了聲“任掌櫃好”,便退到了程嬌娘身側介紹道,“這是榮寶齋的掌櫃任蘭生,也是長安街文房四寶行當的總掌櫃。”


    程嬌娘看這人,戴著墨黑的圓眼鏡,須發已經花白,但精神矍鑠,心道果然是賣筆墨紙硯的,十足像個夫子樣。


    祁年接著又對任蘭生道,“任掌櫃,這是咱們的新東家,定遠侯府的程姨娘。”


    “喲。”任蘭生一聽這話立刻摘下了眼鏡,變了副莊重神色躬身拜了下去,“任蘭生見過東家。”


    程嬌娘點了點頭,“任掌櫃不必多禮。我家中弟弟近日要去書院,我今日來給他買些要用的東西。”


    任蘭生一聽便笑了,“東家說笑了,這鋪子裏頭的東西都是東家的,這買字從何談起?”


    他想了想道,“東家不如給小人報個采買單子,小人都挑鋪子裏最好的,給東家送到府上去,這樣也省得東家費事。”


    程嬌娘搖了搖頭,她一時也說不清要哪些東西,還要在鋪子裏逛逛看都有什麽。


    她對任蘭生道,“您不必管我,我且先逛逛看,等拿定了主意,再來麻煩掌櫃。”


    又對祁年道,“勞煩祁掌櫃且在這裏歇著喝喝茶,等一等我。”


    她意思不想讓人跟著,祁年和任蘭生都聽明白了,齊迴了聲“是”,讓她自挽著方氏去了裏頭。


    這鋪子真是大,走一走是整麵牆的書冊,再走走是整麵牆的毛筆,一拐過去又是整麵牆的硯台,程嬌娘和方氏看得驚歎不已。


    這若是讓她自己挑,實在不知該挑哪一個好,還是得依任掌櫃的法子,報個名目,讓他直接拿最好的。


    程嬌娘和方氏一路驚歎著逛完了一樓,對要哪些東西心裏有了數,又與方氏上二樓去。


    在二樓正逛得入神,突然身後響起了一個試探的聲音,“嬌娘?”


    程嬌娘下意識迴頭,一看見眼前的人,驚得連退兩步,差點撞倒了牆邊的一座高頸瓷瓶。


    她急忙迴身扶住了那瓶子,卻撫著胸口驚魂未定,他怎麽會在這裏?!


    “真的是你嬌娘?!”沈知遠緊逼上前兩步,驚詫地上下打量著程嬌娘,滿臉的震驚。


    “你······”沈知遠張了張嘴卻再說不出第二句話。


    從她們上樓時他就注意到了這抹身影,光是看背影就讓他驚為天人。


    那一身的裝扮高貴華麗,走動間卻又飄逸輕靈如雲上仙子,讓他看得移不開眼睛。


    他隻當是京陵哪戶達官顯貴家的千金,有意無意繞了過來,一看那張臉,竟然是程嬌娘!


    從前在雲靈鎮時,他也知道她貌美,但那時程嬌娘總穿著灰麻葛衣,也不簪珠飾,貌美也隻是個貌美的農戶女罷了。


    但眼前這人······


    不是說那侯府二房已經落魄,怎地她卻看起來如此······尊榮華貴?


    程嬌娘也萬萬沒想到會在京陵看見沈知遠,怔忡間想起大夫人告訴她大少爺參加科舉的事,便明白了,沈知遠是來京陵參加科考的。


    沈知遠一直緊盯著她,程嬌娘不舒服了,她並不樂意見到這個人,拉過了方氏道,“娘,我們下去吧。”


    方氏見到沈知遠也十分驚訝,聽程嬌娘說要走立刻點頭,嬌娘實不該跟他再有任何接觸。


    沈知遠這才看見她身旁的方氏,更是震驚,她娘居然也來了!


    居然也是一副貴婦人的打扮,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還在震驚疑惑,程嬌娘已經挽著方氏轉身往樓梯口走,沈知遠急急追了上去,“等等!”


    他雖然不知道程嬌娘和方氏這身打扮是怎麽迴事,但,侯府二房已經落魄是千真萬確的。


    也許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畢竟那是定遠侯府,體麵還是要顧的。


    他上前攔在了程嬌娘和方氏身前,昂首道,“程嬌娘,不怕告訴你,前日殿選,我廷前奏對大受陛下賞識,同年已經在押我要今科要高中狀元。”


    他說完這番話,便緊盯著程嬌娘的臉,想從她臉上看見震驚和後悔的神色。


    但程嬌娘隻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然後呢?關我何事?


    沈知遠沒有看到他想要的反應,有些氣急道,“你也不用刻意裝作不在意,我知你如今處境狼狽,而我不日將成為京陵城人人追捧的新科狀元,難道你不後悔?”


    程嬌娘皺眉,簡直不想答他這些蠢話。


    沈知遠見她皺眉,總算在她臉上見到了不高興的神色,以為她終於默認了。


    他心頭暢快,恨恨道,“你當日嫌貧愛富,聽人家說了一個什麽侯府便拋棄我急吼吼來了京陵,怎麽樣?給那紈絝做妾的日子可好過?”


    程嬌娘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在說什麽???


    沈知遠見她神色痛苦,心中十分解恨。


    又得意道,“當日我早已對你說過,他日我沈知遠定會封將拜相,你沒想到吧?這麽快我就做到了。”


    他看著眼前的程嬌娘冷笑,“你現在後悔了想來找我,我告訴你,遲了!”


    程嬌娘前頭還在勉強忍受著聽,隻想等他快點說完了自己好走,聽到這裏忍不住疑惑道,“我來找你?”


    沈知遠看破不說破,她和方氏都大字不識,來這榮寶齋幹什麽?


    還不是在外頭看見他進來,特意跟進來的,現在裝作跟他不期而遇,難道不是想再續前緣?


    也是,她從前被人家侯府的名頭唬住,實際跟了那紈絝,沒兩天也定然發現了,那紈絝哪裏趕得上他這才子一丁半點?


    難怪她今日穿成這樣,怕是很費了些心思打扮,有心要來引起他注意的。


    想到這裏他心中十分得意,又難免有些動搖。


    沒見麵的時候,他心中嘲笑她,笑她落魄,笑她愚蠢,笑她活該,笑她選錯。


    但現在見到了人,眼前的人美得讓他心神搖曳,真真是傾城之姿,姝色無雙,他心頭湧出了一陣難言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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