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侯爺上朝去了,程嬌娘用過了早膳便開始做起了繡活,這幾日她稀裏糊塗地忙表小姐的事,連給侯爺繡荷包都耽誤了。


    主仆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從那副竹圖上描印出了繡樣,正要將畫收起,門口有小丫鬟來報——


    “稟小夫人,表小姐在院外求見。”


    程嬌娘愣了愣神,表小姐找她做什麽?


    昨日和侯爺談過之後,她細細迴想了這幾日的事,確實侯爺對表小姐除了那夜的初見,並無其他表示。


    反倒是表小姐對侯爺,十分主動熱絡,幾次三番要支開她單獨見侯爺。


    之前她是被自己的誤解蒙蔽,此刻才後知後覺發現,表小姐倒像是對侯爺有意似的。


    程嬌娘有些不安,但表小姐到底是客,還是侯爺的表妹,她隻能先讓人把人請進來了。


    鍾瑤琴進了內院,原本還探著頭在幾個廂房間打量,可領路的丫鬟帶她越走越接近正房,她驚得腳步越走越急。


    待到進了正房竟然真的看見了程嬌娘,她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問遍整個京陵城,侯門深戶哪有小妾睡正房的規矩?!


    但屋內還有一個比她更加震驚的人。


    陶媽媽一看見她,手中的畫都差點摔到地上,她急急放下畫朝鍾瑤琴奔了過去,站到她身前,一瞬不瞬盯著她那張臉。


    程嬌娘和青蘿立刻對了一個眼神,怎麽陶媽媽見到表小姐的反應,跟侯爺初見表小姐時一模一樣?


    怎麽迴事?


    鍾瑤琴想的也和她們一樣,但侯爺這樣盯著她她高興,這不知哪來的婆子這樣盯著她,她就覺得這是無禮了。


    她不悅地皺眉退開了一步。


    陶媽媽看見她反應,也醒過了神,她抬手拭了拭眼眶的淚,轉身迴到了程嬌娘身邊。


    是啊,她老婆子一時眼花了,這怎麽會是她家小姐呢?她家小姐走了都不知多少年了。


    程嬌娘見陶媽媽竟然哭了,越來越驚詫,與侯爺那夜真是一模一樣,侯爺那夜也哭了。


    她還以為侯爺哭是因為對表小姐用情至深,但陶媽媽總不可能是吧?


    她急著想問陶媽媽到底是怎麽迴事,但表小姐就在跟前,眼下也不好問。


    鍾瑤琴還沉浸在程嬌娘睡在正房的震驚中,她難以置信地打量著屋內,第一眼先看見了桌上攤開的字畫。


    她激動地走過去拿起湊到了眼前,這是唐頫的竹圖?!


    程嬌娘幾人看她這動作都有些緊張,她們平日裏動這幅畫都小心得很,生怕給侯爺損壞。


    鍾瑤琴拿著看了半晌,心中的涼意更深。


    這竹圖是唐頫留存的唯一真跡,稀世珍寶,侯爺竟然就這樣隨意給了這程氏。


    看看桌上這堆針線,以程氏的庸俗,她豈能賞得來這畫?


    但這正房,這字畫,今日種種,往日種種,她此刻才真正看明白了,侯爺是真的把這程氏放在心上。


    但又何妨?


    再放在心上也隻是個妾,以程氏的出身,不管她生出什麽,生多少,她都不可能坐得上那侯夫人的位置。


    所以她才要來。


    她想要贏得侯爺的心,就要知道侯爺喜歡什麽樣的人。


    她雖然瞧不上這程氏,但既然侯爺喜歡她,她便要來看一看,學一學。


    她放下了字畫,轉頭笑著對程嬌娘道,“我在壽春堂枯坐無趣,想著這府中你與我年紀相仿,便過來找你閑話,程姨娘不會嫌棄我打擾吧?”


    她這樣說,程嬌娘隻能搖了搖頭。


    她笑意更深,在屋裏轉悠起來,“程姨娘平日裏在房中都做些什麽?就成日繡花?”


    程嬌娘主仆幾人都不知她到底想做什麽,也不知道該如何答她的話。


    就站在一旁看著她滿屋轉悠,都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眼看她轉到侯爺的書案那邊去了,程嬌娘怕她亂動侯爺的東西,正要出言阻止——


    門外又響起了丫頭的通報,“稟小夫人,秦家來人了,在府門外求見小夫人。”


    陶媽媽聞言鬆了一口氣,趕忙上前對鍾瑤琴道,“得罪表小姐,我們小夫人今日有客,請表小姐改日再來吧。”


    鍾瑤琴聽她們一口一個小夫人,麵上的表情都有些撐不住,妾就是妾,鑽著空子叫什麽夫人?


    但她忍住了心頭的不快,又露出了一個笑容道,“這有何妨?程姨娘要見客盡管見,我就在一旁等著。”


    陶媽媽聞言都驚了,她也聽聞過這位表小姐,京陵書香門第出身,怎麽這副作派?


    程嬌娘也不好說什麽,隻好先讓小丫頭去叫秦家的人進來。


    好在鍾瑤琴也不在屋中轉悠了,自己找了把太師椅坐了下來,等著看是什麽事。


    程嬌娘暗暗歎了口氣,她要在這坐著就坐著吧,隻要她不亂動東西。


    來的是秦家管事,身後跟著一眾小廝又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


    程嬌娘遠遠一看就嚇了一跳,秦家該不會又要給她送東西吧?!


    她急急起身迎了出去,當日送的那些東西她收得已經誠惶誠恐,她絕不能再收秦家任何東西了。


    秦家管事見她趕過來口中直道“不要不要”,知道她是誤會了,笑道,“程姨娘莫急,且待他們把東西放下。”


    屋內坐著的鍾瑤琴也跟了出來,好奇地在一旁看著。


    待小廝們把箱子放下,管事讓他們把箱子都打開,程嬌娘原以為裏頭裝的又是金銀財寶,但打開之後發現都是紙張。


    管事恭敬對程嬌娘,“先頭給程姨娘送來的那些箱子裏頭,有不少是田莊鋪宅的地契,但那上頭的契主尚是我家小姐。”


    “這兩日老奴讓人重擬了契書,契主皆已變更成了程姨娘的名字,昨日俱已在官府公證畢,所以今日給程姨娘送來。”


    “還要勞煩程姨娘開庫房,老奴讓小廝們把那些舊契書都帶走銷毀。”


    程嬌娘聽得不明所以。


    她家中貧困,自己從未有過任何私財,她知道的財物就是金銀財寶,卻不知道這些所謂的契書是怎麽迴事。


    所以昨日在醉仙樓祁年叫她東家,她隻當是他搞錯了,壓根也沒想到秦家抬進來的那些箱子上頭去。


    但她不知道,鍾瑤琴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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