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嬌娘從進門就心中惶恐。


    先前聽見侯爺說要用膳,也以為他要為自己給老夫人賠禮,但現在看著屋裏的氣氛,也反應過來怎麽迴事了。


    侯爺要讓她坐下,她如何敢坐!


    侯爺敢這樣和老夫人嗆聲,但她算什麽東西?


    她對抗著謝淮禮按她肩膀的力量,低聲道,“奴婢不敢,奴婢在一旁伺候老太君和侯爺即可。”


    老太君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昨日她也是這樣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虧她還信了!


    好一個心機深重的下作娼婦!


    程嬌娘說完這句就要繞到椅子後麵去侍立,沒想到謝淮禮躬身將長臂在她腿彎處一折,就將她抱坐在了椅子上。


    她慌張地想要起來,肩膀卻又被謝淮禮摁住了。


    對麵的老太君看著他們這些動作,擺明了謝淮禮今日是要讓自己看清楚,他如何寶貝他這個小妾。


    這頓飯,他無論如何是要讓她吃上的。


    兩人再拉扯下去,隻會讓屋裏的眾人越是瞧明白,他如何鐵了心要打自己的臉。


    她黑著臉開口道,“行了,讓你坐你就坐,矯情什麽。”


    程嬌娘聽見老太君發話,立刻就不敢再掙紮,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


    但更讓她不安的還在後頭,等菜上齊,侯爺竟像在蒼梧苑一般,旁若無人給她布起菜來。


    將桌上的菜揀出了一碟子,放在了她麵前。


    後頭立著的眾人,不光是夫人小姐們,就連丫鬟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老爺給小妾布菜,這在整個侯府,都是聞所未聞的稀罕事!


    上首的老夫人已經氣得口不能言,但她再如何氣心裏也明白,她其實拿這個孫兒並無辦法。


    前些年謝府被奪爵,皇莊鋪子都隨爵位被聖上收了迴去,府裏這些年的吃用全是靠他娘虞氏的嫁妝。


    現在就更不用說,論錢財論權勢,府裏都是靠著他的爵位。


    她空有一個孝道的威權能壓在他頭上,但她也用不了這個武器。


    若是出去對旁人吆喝他不孝,毀了他定遠侯的名聲,到頭來受損的還是侯府和她自己。


    她生咽下了這口氣,滿桌子的菜她一口也吃不下,隻等著謝淮禮那邊吃完,好結束這頓讓她慪氣的飯。


    但謝淮禮卻不急不忙,夾起了一段魚肉在盤中,一根一根地細細挑著刺。


    後頭的謝婉月站得腿都發酸了,她氣憤地盯著程嬌娘的背影,她這個堂堂的侯府小姐,竟要站著看她一個小妾吃飯!


    更讓她氣憤的是,她身上穿的還是雲錦紗!


    那雲錦紗非禦賜不得有,她隻在三哥庫房裏偷偷見過一次,眼饞了好幾年。


    本想著三哥既然用不上,幾時找機會討一點來做個帕子也是好的。


    現在三哥竟然拿出來給她做了成套的衣裙!她一個鄉野村婦,哪裏認得這樣的好東西!


    文政也是個狗東西,她上個月新得了花樣,送去繡房製衣,都一個月了還沒製好,程嬌娘這才來了幾天,就穿上新衣了!


    謝婉月越想越暴躁,有些站不住了,一旁的二夫人察覺了她的躁動,遞了個眼色過來,示意讓她別亂來。


    後頭的二少奶奶秦玉珍察覺了這母女二人的眉眼官司,她雖然也站得腿酸,卻沒有任何不滿,她替程嬌娘高興。


    昨日看程嬌娘哭得那樣,秦玉珍深感與她同病相憐,她也是個沒家世的,這些年在二房受盡了那母子三人的磋磨。


    本以為程嬌娘是個跟她一樣的可憐人,但今天看侯爺種種舉止她知道了,程嬌娘比她幸運得多,幸福得多,起碼她跟的男人是個真心待她的。


    後頭站的眾人心思各異,老太君在桌上也終於忍不住了,桌上三人誰也沒有進食,謝淮禮卻還在那裏氣定神閑挑著魚肉的刺。


    老太君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在這裏耗時間。


    他今日鬧這麽一出,就是為了告誡自己,告誡後頭立著的夫人小姐們,他這個姨娘,她們動不得。


    老太君冷臉開口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我老婆子老了,昏聵愚昧了,沒資格管你這定遠侯爺院裏的事。”


    她說著冷笑一聲,“以後你這姨娘在府裏要上天要入地都隨她,要我老婆子聽她的差遣也可得。”


    程嬌娘聽了這話,心下大惶,立刻就想跪下請罪,可侯爺在桌下握著她的手按著她,她焦急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淮禮卻隻淡淡一笑,“祖母說哪裏的話,侯府以祖母為尊,程氏和我一樣,都敬重祖母。”


    謝淮禮心中確實是敬重這位老夫人的,這幾年他感情上雖與老夫人不親近,但隨爵位賞賜的皇莊田鋪,都交給了老夫人掌中饋。


    逢年過節聖上的賞賜,也都會挑裏頭最好的東西孝敬給老夫人。


    但對於程嬌娘的事情,他既然認了程嬌娘是他謝淮禮的女人,不管她是什麽身份,他都不會允許旁人去欺辱她,即使這個人是老夫人。


    所以他今天來,就是要一次性把這個問題跟老夫人交待清楚。


    今日種種,他要讓老夫人明白,不要再第二次在這個問題上,踩踏他的底線。


    現在既然目的達成,他也沒必要繼續在這裏跟老人家過不去。


    他最後道,“程氏每日夜裏要伺候孫兒至晚,若是還晨起來給祖母請安,隻怕對安胎有損,祖母見諒,就讓她一周來一次吧。”


    “你!”老太君聽了這句氣得再也憋不住,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瞪了他半晌卻又說不出什麽,憤怒地拂袖去了。


    程嬌娘在一旁羞得臉通紅,當著這滿屋的人,他竟然說自己每日夜裏伺候他至晚,她縮著腦袋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見老太君走了,謝淮禮好笑地撈起了一旁紅著臉縮著頭的程嬌娘,牽起她對屋中幾位夫人道,“晚輩告退。”


    說罷便帶著程嬌娘走了。


    屋內眾人,大夫人看著程嬌娘的背影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撚著佛珠跟在後頭也走了。


    四夫人給身旁的女兒揉著腿,真覺冤得慌,昨日她並未得罪侯爺那位嬌妾分毫,今日跟著罰站實屬無妄之災。


    二夫人和她女兒謝婉月卻都分外惱怒,在侯府這些年,她們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不過一個鄉野來的小妾,什麽不上台麵的東西,竟讓她們這樣的高門貴女侍立在旁等她吃飯!


    後頭的秦玉珍看著這娘倆的表情,心沉了下去,若是她們不高興,她迴二房院裏就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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