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墜落之時,劇烈的聲響淹沒了塵世間一切的聲音。


    它墜落之後,塵世又陷入了短暫的死寂之中。


    羅布爾在寂靜之中帶領著寒天部落的人類加速前行。


    他要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有一陣子,他恍惚間覺得自己是行走在雲來海的波浪之上,步伐輕快而浮沉,因為天星帶來的餘震仍舊波及著四方。


    腳步不穩的人類甚至在行走中東倒西歪。


    但他們必須要快,那位魔神不會久留。


    終於在走完了最後一段路後,羅布爾首先看到的是天星所造成的深坑,它在後來被稱作層岩巨淵。


    一縷縷煙塵從深坑中升起,深坑像大地的一隻巨眼,猙獰地注視著高天。


    即便是身具魔神之格,羅布爾也由衷地感到了敬畏。


    身臨其境讓他更加覺得恐懼。


    天星,已經不再是歸終和鳳神講述的一個悠古奇遇。


    羅布爾想要把正在見證的事物分享給所有的魔神朋友,畢竟隻有極少數的魔神見證過天星的墜落。


    但那些朋友,現在又在哪裏呢。


    羅布爾隻覺得遺憾。


    再走近時,他看到了巨淵之前的背影。


    那是一位古老的魔神。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華麗的衣袍上裝飾著金銀赤三種顏色的羽毛,在天星引起的煙塵之中,閃耀的光芒更加奪目。


    金色的火焰圍繞著他的四周,巨淵之中鼓起的烈風,沒有讓火焰晃動一絲。


    這是他與天星之間無形的對抗,真是一位高傲的魔神。


    但這位魔神的背影同樣不動一絲。


    他曾行走世間,罕見敵手。但這天星,竟能讓他駭然。


    這是天地間真實的力量,人類與魔神,皆為芻狗。


    羅布爾久久地望著那個背影,終於轉頭麵向了人類。


    “去追隨那位神明吧,他能給你們,未來的圖景。”


    即便千年之後,這位魔神的子民,也會失去自己的神明,失去自己的姓名。


    但鳳神所給他們的,仍是人類之中少有的好時光。


    離開寒天部落之時,羅布爾將萱蘅的烏木長弓留了下來,那是萱蘅最喜歡的武器。


    而那柄佩劍,一直被攜帶至此。


    羅布爾將它送給了這一支寒天部落的子民,他們的未來,還需要披荊斬棘,而萱蘅的力量,仍會帶給他們與天地相爭的勇氣。


    在羅布爾的鼓舞之下,第一個勇敢的寒天子民走出了黑暗,向那位處於光明之中的陌生神明走去。


    隨後有越來越多的人走了過去。


    他們生平第一次被金色的火焰吸引,好奇的目光中,還夾雜著畏懼。


    羅布爾站直身體,靜靜地看著漸行漸遠的人類,他的身邊,再一次的空無一人。


    那位神明終於不再凝視眼前的深淵,他轉過身,金色的火焰瞬間將一切照亮,在光明之中,他注視著人類。


    羅布爾也看到了那一張尚且年輕,風神俊朗的臉,與多年之後的鳳神不同,現在的他,眉眼之間的銳氣鋒利如刀。


    這時的他已經下了決心要建立自己的城池,要用自己的光明為弱小人類驅散黑暗。


    雪山之民的後裔被溫暖的火光吸引,從容地向著陌生神明走了過去。


    羅布爾不禁微笑,這是由他促成的鳳神與人類的相遇。


    無論是寒天之民,還是遁玉之民,他們都是值得鳳神守護的人類。


    突然之間羅布爾感到胸膛處有一團火熱,他忍不住伸手過去摸索,是鳳神遺留的鳳羽,赤紅的光芒鮮豔奪目,散發出火焰的熾熱。


    羅布爾呆呆地觀察著鳳羽的變化。


    似乎在迴應著鳳羽,秘境中的力量也在加速地消散,這時一道熟悉的目光向羅布爾看了過來。


    羅布爾立即抬頭。


    年輕的鳳神,眉眼間堆著溫暖的笑意,他緩緩向前踏出一步,忽然身影一閃,已來到了羅布爾的麵前。


    周邊的黑暗,一瞬之間都被鳳神的火焰驅逐。


    不遠處寒天部落的人類,如那時在雪山魔神注視下的子民一樣,緩緩消散於秘境之中。


    鳳神向他們投去了最後一瞥,沉吟道:“你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這個語氣,是羅布爾所認識的舊友。


    “小家夥,你迴來了。”鳳神笑著道。


    “老鳳凰,你現在的樣子,真好。”羅布爾不由的感慨道。


    秘境快速地流動著,像是烈風之下用沙子堆砌的城堡,正在被風一點點吞噬掉。


    鳳神巡視了秘境一周,“很好,我們都很好。”


    層岩巨淵變得模糊,那天星造成的神跡,已經隻剩下一個影子。


    “但是,”鳳神道,“又到分開的時候了。”


    鳳神將一隻手搭在羅布爾的肩膀上,一股暖意傳了過來。


    在他的力量之下,秘境以更快的速度流逝著。


    “永遠,不要去試探深淵。”鳳神喃喃。但不再是對羅布爾說話。


    羅布爾奇怪地看著他。


    鳳神俊俏的眉眼注視著羅布爾,“你知道的吧,褻瀆的力量,這是人類對魔神力量的僭越。”


    羅布爾沉默,雪山魔神說過類似的話語。


    即便是與他們相比,神力和閱曆都要差的多的羅布爾也早有所感受。那種神秘的力量,支撐著這個秘境,甚至吸引著魔神的殘念,不隻是魔神,還有如萱蘅那樣的人類強者。


    鳳神的身軀如煙霧般緩緩消散。


    “你放心,”羅布爾保證道,“我會找到那個力量,現在的我,已經強很多了。”


    鳳神笑了笑,他點頭:“我相信,你們都更好了。”


    “一定要更好,如果還懷念著昨天,要怎麽去迎接所有的未來。”鳳神溫煦的聲音像是徐徐的風吹。


    羅布爾默然無語。


    可是如果能選擇,他還是隻想要昨天啊。


    鳳神的身軀終於消逝,他最後露出一個溫暖的笑靨,鄭重道:“小家夥,再見。”


    不要說……再見。


    羅布爾明明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秘境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而崩潰。


    他隻得麵對著崩毀的秘境,消失的陰影,喃喃:“再見。”


    所經曆的一切,不過是屬於魔神的蒼涼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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