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間林母推門而入,屋外的寒風隨著來人一起灌入房內,床上的人聽到響聲,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未醒來。


    林母行至床前,輕輕搖晃著還在床上酣睡的林乾安,道:“安兒?快些醒醒,莫忘了,今日你要進宮,快些起來梳洗一番。”


    完全沒有睜眼打算的林乾安,皺著一張臉道:“阿娘……容我再睡一會吧,六皇子約的是午膳,不用那麽早。”


    昨日夜裏快寅時,才見到林乾澤出現在巷子口,一臉精疲力竭卻眉飛眼笑的表情……可以想象,這幾個時辰裏他有多麽的陽光開朗。


    但是直接導致,林乾安完完全全的睡眠不足。


    聽著林母在耳邊的不斷嘮叨進宮的規矩,林乾安索性一把扯起被子,悶住腦袋,就是不見起身。


    林婉兒見林母遲遲未帶安兒從房裏出來,蓮步輕移走到林母身邊,看了一眼還躺在床上,拿被子悶著頭的林乾安,朝林母使了個眼色。


    笑著伸出冰涼涼的手,掏進了被窩裏,往林乾安身上摸去。


    “啊!”


    一個鯉魚打挺!林乾安翻過被子,坐在了床上。


    眯著眼睛看向林婉兒道:“好冰啊!阿姐?你的手是拿了冰坨子嗎!今日我非得串稀不可!”


    林婉兒拍了下她的腦袋,輕笑道:“快些起來,不然還有更多冰坨子!”說罷在林乾安眼前晃了晃玉手。


    林母也跟著笑了一下,直誇林婉兒一物降一物!


    念夏從櫃子裏拿出一件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又取了條瑞獸紋素軟緞大氅,和林母一起幫睡眼惺忪的林乾安換上了衣服。


    慢吞吞的用了些膳食,便癱坐在轎子上朝內城走去。


    “少爺,醒醒,咱們到了。”轎外的柳兒輕喚一聲。


    坐在轎內悠悠醒來的林乾安,慢慢掀開轎簾一角,見到宮口處有兩排侍衛,其中一個上前,說道:“來者何人?可有令牌?”


    林乾安從懷裏掏出了六皇子給的令牌,遞上去,侍衛長接過令牌,放與手中細細查看了一番,雙手歸還,恭敬的說道:“原是六皇子的令牌,公子請進,但宮內不得行轎,所以請公子自行入內。”


    “自然,多謝侍衛大哥。”


    說罷,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獨自朝內走去。


    剛行過宮門,就見到一個小內侍上前,躬身行禮道:“來人可是林府四公子?林乾安?”


    雙手扶起躬身之人,林乾安淺笑道:“迴中貴人的話,正是。”


    入宮之前,在院裏阿娘和阿姐可是嘮叨了許久,讓自己入宮後守規矩,無論碰到何人、何種身份,都要以禮待之。


    年輕的內侍聽林乾安如此說來,心中好感多了幾分,微微一笑道:“請林公子,隨奴婢來。”


    二人緩步行走在宮道上,林乾安跟在後頭,按耐不住好奇,一雙眼睛四處張望。


    宮殿層層疊疊,巍峨壯觀,每座殿頂都鋪滿黃色琉璃瓦,鑲綠剪邊,紫柱金梁,無一不讓林乾安擊節稱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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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後方傳來的擊掌聲,前頭的內侍輕聲提醒道:“林公子,宮內行走,不可隨意張望,若是衝撞了貴人,不是你我可能擔待的。”


    林乾安忙放下手,訕訕道:“我第一次進宮,不懂規矩,中貴人見笑了”


    小內侍輕笑一聲道:“無妨,請林公子快行幾步,六皇子已在殿內。”


    “嗯。”


    行至一處殿外,林乾安不經意的餘光掃到抹淺綠。


    隻見這處殿內,一名女子身著淺綠色對襟齊胸羽紗長裙,裙擺處繡著點點淺粉櫻花,兩臂之間纏繞著同色披帛,隨風擺動。


    湖水般清澈的眸子望著四四方方的天,瓊姿花貌,般般入畫。


    隻是那眼神之中清冷如冰,看不清任何情緒,她伸出白皙修長的手臂,張開手掌,接住簷下飄落的杏葉。


    林乾安腳下步子一滯,呆呆的站在殿前,雙腳不知如何移動,二人眼神碰撞,女子眉毛微蹙,看著殿外的人也未開言。


    前方的內侍走了幾步,聽不到後頭跟隨的腳步聲,轉頭一看!


    隻見慶德殿外傻站著的林乾安,頓時頭皮一緊,快步上前,站在殿口,規矩的行了一禮道:“三公主恕罪!”


    林乾安見狀也忙低下頭學著樣子道:“三公主恕罪!”


    女子聲音清澈溫婉,淡淡道:“他是何人?怎會在此?”


    “迴三公主,這位是林府四公子,林乾安。今日是六殿下邀他入宮。”


    “嗯。”


    “退下吧。”說罷女子轉身入殿。


    內侍行了一禮,忙拽過林乾安朝前走去。


    “剛剛的是誰呀?”


    “林公子方才差點闖下大禍,那人可是三公主殿下,來年春日便會送去和親,你如此直視殿下,若是被旁人看見,定會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和親?為何和親?和誰和親?”


    聽到一連串問題的內侍,搖了搖頭示意他小聲一些,輕聲道:“來年春日,赤烏部王子拓拔震便會來接殿下了...”


    說到此處內侍的眼神也黯淡了幾分。


    林乾安或多或少也知曉一些太元朝的事。


    太元朝外的草原上,蒙古八部野心昭昭,時常對邊疆各城鎮屢有侵犯,雖有不少將士負隅抵抗,卻也甚少傳來利好消息。


    看來皇帝是想用和親來換太平...


    還在想著,突然前麵的內侍停住了腳步,林乾安一個不留心,撞了上去。


    “奴婢參見舒婕妤。”小內侍輕扯林乾安的袖口,二人跪地行禮。


    林乾安隻瞧了一眼便被拉著跪下,隻瞧見舒婕妤錦衣華服,周身都散發著氣派。


    舒婕妤看著眼前下跪之人,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卻又想起宮外的侄兒和姐姐托人帶話,旋即皺起了眉頭裝模作樣道:“你是何人?”


    林乾安身旁的內侍迴道:“迴婕妤,此人...”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舒婕妤冷冷道:“我可問你了?”


    “多嘴!”


    “來人!”


    舒婕妤身旁一位宮女聞聲上前,狠狠朝小內侍臉上扇了幾個巴掌。


    頓時他的嘴角有鮮血溢出,卻也不敢滴落下來,於是梗著脖子咽了下去。


    舒婕妤看著眼前還未迴話的林乾安,冷笑一聲道:“怎麽?”


    “還不迴話?是讓我空等嗎?”


    “草民不敢!”


    林乾安又看了看小內侍嘴角的鮮血,眉頭緊鎖,沉聲道:“迴婕妤的話,草民林乾安,受六皇子殿下相邀,今日入宮。”


    林乾安記起昨日夜裏林乾澤說過舒婕妤會為難他,想不到今日在宮道上便碰到了。


    “原來你便是林乾安……說到底,我與你還有點外戚在身上。”


    舒婕妤挑著眉毛,看著自己手上的絹帕並未帶任何感情神情漠然。


    “聽聞林四公子在前日秋露夜宴之上,做出了一首令人驚豔的詩詞來。”


    “我雖未在當場,卻也聽嘴快的下人提起過,果然是好詩,不知今日是否還有幸得以一見?”


    雖說出口是商量的話語,卻帶著一股不容有拒的語氣。


    低頭沉默片刻,林乾安思忖道:“草民慚愧,那日不過是僥幸而已。”


    舒婕妤冷聲道:“若真是僥幸,那麽宴會之上的學子豈不都是草包。”


    說罷,不容林乾安拒絕,揮手讓後麵的奴婢搬了一張桌子,又放了文房四寶,就擺在了宮道一旁。


    宮道之上,往來之人甚多,時不時有人行禮之時偷看一眼。


    若是林乾安寫不出詩來,宮裏的流言蜚語便會立刻傳出,便坐實了那日秋露夜宴他抄詩之事。


    莫說日後是否影響他考取功名,單論欺騙六皇子與一眾官員,就算林世袁出手保他,也隻怕難以全身而退。


    林乾安急聲道:“三首!?”


    “請舒婕妤見諒,草民本就才疏學淺,恐難以完成。”


    舒婕妤冷笑一聲道:“哼,林四公子自謙了,不必多說了,動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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