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輞川之人的靈魂是有過轉世的可能的,隻是沒有人去證實,因為那需要沒有消散的魂魄,這是有希望卻又隻是希望。


    那個鐲子在最後護住了冥靈羽燼四散的魂魄,那一刻她真的很慶幸當年做了那個鐲子。


    她將要啟程去幽冥忘川。


    傳說,忘川的那一頭有一種花,名為此岸花,有逆轉輪迴的功效。


    忘川河,三途川,噬魂蝕骨,那是來自靈魂的灼燒,原來很多年前,她便已經踏上過忘川。原來很多年前。有一個那麽對於她而言念念不忘的人。


    她赤著腳,行於水中 ,任由河水灼燒著她的魂魄,終是到達了另一邊——此岸花殿。


    那此岸花海如當年一般,白色的搖曳著,和對岸的彼岸花遙相應對,


    那句被大祭司所談論的此岸花與彼岸花的故事被她想起,可是她來不及去詢問,如今她隻想找到能讓阿羽活過來的方法。


    “所為何來?”


    “傳聞此岸有一神明,執掌因果輪迴,所種之花可逆輪迴因果,冥靈族現任神女塵霜在此求此岸之花,變換宿命,逆轉輪迴。”


    “冥靈一族神女,為你自己所求?”


    “是也不是,所為乃我在意之人。”


    “冥靈一族 ,死亡就是魂飛魄散,何來魂魄,”


    “罪人祭塵霜曾造一鎖魂鐲,上古禁咒加持,可養魂,固魂,甚至鎖魂。”


    倒是有趣,那人在幕後似是有些低笑。


    “為冥靈一族的人保留魂魄,你也知道自己是罪人。”


    “塵霜知罪,我曾聽族中大祭司說過,當地獄之花開到輞川,冥靈一族的懲罰就結束了,而今彼岸花已經出現在我的身上,那麽也就是說冥靈一族已經不再是罪人,當年的懲罰都該結束了。”


    塵霜將眉心的印記顯現,那是一朵已經盛開的彼岸花。


    “你倒是知道的多,罷了你想要救便救吧。”


    “他的魂魄不全,不能入輪迴。想要讓他再入輪迴的代價你付不起。”


    “您總要說出來代價是什麽,塵霜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辭。”


    “用你的魂魄去彌補他的魂魄上的缺漏,自此之後,你將再沒有人的感情,山川河流,歲月交替,再與你無關。至於你要付給我的代價,我要你們之間的記憶,所有記憶。”


    “好,隻要能送他輪迴,我什麽都能給出去。”羽燼,她或許是喜歡的吧,隻是,沒有人教過她什麽是喜歡。


    “剝離魂魄後,你還能記住他三年,三年之後,所有有關於他的記憶都會被剝離,自此之後,天上地下用盡何法,你都不會再記起他。即便是擦肩而過依舊不會再記起有關他的隻字片語。”


    “好。”我隻想他有來生,哪怕來世與我再無關係。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撕裂神魂的痛苦她生生承受住了,原來撕裂魂魄那麽疼啊,那,魂飛魄散豈不是更疼。


    “迴去吧,這是第七天了,你倒是硬氣,一聲不吭。”


    可是,再等她抬頭,滿麵的血色。疼痛或許可以留下,但是剝離傷到的是魂魄,那麽肉體上怎麽可能沒有傷痕。


    五髒六腑隻覺得被絞在一起,隻有疼痛不曾緩解。


    她再一次踏過忘川河,逆行而去,走出了那個亡靈存在的冥府。


    她要迴去,去打掃戰場,族人都不見了,他們解脫了,可是她呢。


    冥靈羽燼就站在那裏,那是活生生的人,他就那麽站在那裏,望著她,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為每一個人立了衣冠塚,親手填上一捧一捧的土。裏麵沒有冥靈羽燼的。


    她站在啟靈台上,跳了這一生最後一支祭祀之舞。其實那個舞沒有什麽用處,但是她天生就會,或者說每一個神女天生都會。


    他們的魂魄解脫了,都解脫了。現在隻剩下自己了。


    自此之後,冥靈一族葬於歲月長河。終究是會被湮滅在歲月之中。


    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在禁宮,隻剩她了。


    隻是她的發間,多了一隻梨花簪,頸間多了一個彼岸花的墜子。


    那三年。冥靈羽燼就在她身邊陪著她,他會給她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那都是她從前不能吃的。她住在他的家裏,他一天又一天的陪著她。


    塵霜就像忘記了三年之期,他們就那樣坐在山頂看了很久很久的日升日落,如同人間夫妻一般,一切都是那麽平常,冥靈羽燼的雕刻手藝很好,他雕了很多很多的木偶,是他們的樣子。


    他們會一起看日升日落,會一起等待著新年的到來,他們兩個人去了人間,感受著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光。


    三年太短了。


    第三年中元節,相傳人間有對亡靈放水燈的傳統,塵霜帶著冥靈羽燼到了河邊,九百八十一盞水燈入水。“你們解脫了。”


    “阿羽,明年我們再來放水燈。”


    “姐姐,明年記得給我也放一盞水燈好不好。”


    他們同時開口,卻在對視的那一刻,一切怔住了。


    是啊,他們沒有明年了,三年之期已經快到了盡頭。


    “姐姐,我們迴家吧。”


    他牽起塵霜的手。將她的手放進袖子裏,她的手是徹骨的寒涼。


    “姐姐,送我去冥府吧。”


    “你不想再陪陪我了嗎?”


    “姐姐,其實你忘了,今夜,就是三年之期的最後一天。”


    冥靈羽燼看著她,笑著拉著她“姐姐睡一覺吧,睡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姐姐忘了我吧。”


    “什麽?”塵霜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


    冥靈羽燼將塵霜打橫抱起,隻是這一次不是去他的家而是去了後山的那處禁宮。將塵霜放在她的床上又細心的為她蓋好被子。“姐姐,阿羽隻願你餘生喜樂安康。”


    冥靈羽燼走到了後院,見到了那棵他們最開始遇見的梨花樹。旁邊是他偷偷送來的桂花樹種子,如今已經是繁花如織。


    當年自己在梨花樹上第一次看見她的驚鴻一瞥,那一眼,便是一生。


    “姐姐,你忘了,我的屍體是你親手埋在梨花樹下。不對,不是你忘了,是我刪除了你的記憶。”


    其實三年裏,陪著塵霜的隻有冥靈羽燼的魂魄。


    “再見了,我的愛人。姐姐,對不起,我不想看見你哭。”


    冥靈羽燼化作一道流光,飛向了冥府。


    或許他沒有看見,就在他推門離開的那時間,塵霜的眼角滑過的淚。


    翌日太陽再一次照在那座院落之時,塵霜終於醒來。


    “我怎麽哭了?”塵霜抬手抹了一把臉,隻覺得滿手潮濕。


    她忘記了冥靈羽燼,忘記了那個有著如太陽般溫暖的微笑的孩子,忘記了有關於他的一切,從此往後,他隻是和冥靈一族並未差別的一人。又或許他連名字都未曾留下,衣冠塚裏沒有他的名字。


    再後來,她的心冷了下去,從前鮮活的生命,終是隨著冥靈羽燼的消逝,再一次歸入沉寂······


    原來,她也有過人的情感,原來她那麽喜歡那個人,哪怕是碎魂也要助他輪迴轉世。


    夙未罹嫉妒了,那是他從未得到過得。從未親身經曆過的。


    夢境結束了。


    天地又迴到了最開始的模樣。


    白牆上的梅花,是她族人的血。


    “師父。”他開口輕喃“阿罹代你迴家了。”


    你的家鄉,你幾度夢迴的地方。阿罹帶你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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