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萬籟俱寂,煙袋胡同安靜的連聲狗叫都沒有。


    六號院裏,覃如猛然在黑暗裏睜開眼睛。


    臨睡前喝了杯水,害得她不得不起來上廁所。


    好在家裏用的不是公廁,此時也不是冬天,否則她發誓,睡覺前再口渴都不會喝一口水。


    滿月天,月光清亮,透過窗戶照進房間,將室內一切照的清清楚楚,就跟開了五瓦的燈泡似的。


    覃如沒多猶豫,推開高俊的手臂,輕輕下了床,趿拉著鞋飛快進了衛生間。


    不一會,嘩嘩嘩的流水聲響起,關掉水龍頭,她甩著手一身輕鬆的返迴。


    再次躺下,高俊似有所覺,含含糊糊的問了聲:“媳婦?”


    覃如低聲迴:“沒事兒,睡吧。”


    高俊含糊不清的應了聲,再次陷入沉睡。


    反倒是覃如,一時竟然睡不著了。


    她摸到手表,看了看時間,三點過七分。


    這是人體最困的時刻。


    如果不是尿急,她絕對跟大多數人一樣,睡得正香。


    閉上眼睛,醞釀了好一會,睡意才再次降臨。


    半夢半醒間,屋外響起“啪嗒”一聲。


    這聲音似有魔力,直直鑽進耳朵。


    “哪家熊孩子往院裏亂丟石子呢?萬一砸到人……”


    覃如迷迷糊糊的想,發誓非逮到人,讓他父母喂竹筍炒肉不可。


    可惜,如同陷入夢魘,思想完全控製不了身體,也清醒不過來。


    掙了幾下,身體都沒有動作,她索性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抓賊啊,有小偷!”


    尖厲的喊叫聲刺破夜的靜寂,也差點刺破覃如的耳膜。


    還沒迴過神來,身邊高俊已經一個鯉魚打挺,嗖一下沒影了。


    “我草啊,惹到哪路神仙了,怎麽三天兩頭鬧賊?!”


    “治安太不堪了!”


    打了個嗬欠,她翻了個身,繼續睡,嘴裏喃喃道,“高俊同誌可真夠積極的。”


    胡同抓賊的主力,奮鬥在第一線。


    賊也夠笨的,就不踩點打聽打聽情況麽。


    雖說煙袋胡同青壯不多,但個個是精英,有像高俊的轉業軍人,有像小洪的警察,還有解散了的前民兵。


    也就運動結束了,前些年夜裏三天兩頭巡邏呢。


    “一天天的,真夠煩人的。”


    好不容易一個休息日,哎。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根本沒法繼續睡了,因為胡同裏已經傳來熱鬧的嘈雜聲。


    不用問,附近愛看熱鬧的熱心居民已經起來圍觀了。


    煩躁的抓了抓頭發,放心不下高俊的她還是下了床,打算去看看情況。


    月亮還在,不過離消失已經不遠,這也意味著,天色即將大亮。


    拉開院子裏的燈,視野裏一覽無餘,絕對不存在小賊藏在陰影裏的情況發生。


    覃如是個小心謹慎的。


    誰能確定小賊沒有同夥?


    說不定人家有組織呢。


    就說小偷,又稱佛爺,基本沒幾個單幹的,都是有組織有團夥有領頭的,為了安全,甚至不惜花錢請武力值高有威懾力的流氓混混當供奉。


    就連業務區域都有劃分,哪個區哪條大街哪條公交路線歸誰,都是領頭的私下商定好的,絕對不越界。


    雖說乍看入戶偷盜的與小偷路子不同,但無法否認,不像一個人的事兒。


    別忘了,不久前,剛抓了一個送進公安局呢。


    雖然沒到案發現場,但是覃如還是直覺小賊的目標是三號院的葉家。


    果不其然,還沒拉開大門,胡同裏就有人嚷嚷:“又是老葉家?!”


    “明顯有問題啊。”


    “要我說,肯定是哪位盯上老葉家退迴的什麽東西了。”


    補發工資加退迴房產及收藏是政策,問題是算得上珍藏的好東西基本都追不迴來。


    大家都是明白人,對此心知肚明。


    然而,就這,老葉家還三天兩頭遭賊。


    這無疑表明一點,退迴的收藏裏有別人看上的東西。


    那東西很可能價值並不很大,卻對某人意義非凡。


    眾人很難不去猜測有什麽特別的。


    “賊抓到了嗎?”


    覃如隻覺得煩躁,一點探究的心思都沒有了。


    要是東西不能成功偷走,會不會天天大半夜裏鬧賊?


    那可就煩透了。


    老葉家也奇怪,為什麽迴迴都能知道有賊上門,還完美配合把賊抓到。


    要知道,葉家就老葉和小兒子兩人,一個六十多像七八十老大爺,一個二十出頭滿臉病色不時咳幾聲,老弱病殘直接占了仨。


    怪讓人同情的,據說當年也是枝繁葉茂的一大家子呢。


    不過同情歸同情,不妨礙街坊鄰居埋怨他家招災。


    “這迴是兩個人,帶了刀子,見血了!”


    覃如心裏咯噔一下,別是高俊吧?


    “快讓讓,高俊媳婦來了。”


    不知道誰看見覃如,大喊一聲,人群跟摩西分海似的分開,讓出一條道。


    覃如嘴裏喊著“謝謝”,腳下飛快,進了葉家。


    這迴按住小偷的不是高俊而是兩個青壯。


    看動作,應該是公安局的便衣。


    不過,她也就掃了一眼,注意力很快放在了高俊身上。


    這廝正捂著胳膊,血腥味就是從上麵傳出來的。


    “高俊!”


    她氣急敗壞的大喊一聲。


    高俊跟兔子似的竄到跟前,伸手捂住覃如的嘴:“媳婦,迴去說。”


    覃如看到他懇求的眼神,冷靜下來,重重哼了聲。


    兩人有約定,不管什麽時候都要以自身安全為第一,今天高俊很明顯踩了線。


    “高同誌,這裏有我們,你趕緊迴去處理傷口吧。”


    便衣裏年齡較長的看到情況不妙趕緊開口。


    “誰,哪一個動的刀子?”


    覃如深吸一口氣,推開高俊,冷冷看向兩個低眉耷拉眼的小賊。


    說小賊並不誇張,都是二十出頭。


    看體型,也不如何健壯,她能一個打五個。


    聽到覃如發問,其中一個飛快抬頭看了她一眼。


    “是你小子傷的我男人?”


    便衣點點頭:“是他!”


    覃如走近兩步:“怎麽就不學好呢,非得品嚐一下人民民主專政的鐵拳是吧?”


    小子還挺兇的,抬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吐了口唾沫,滿臉寫著“不服想幹”四個字。


    這可把覃如給氣樂了。


    她一把推開便衣,抓住動刀小賊,左右開弓,劈裏啪啦幾個大逼鬥下去,立刻扇的對方牙齒紛飛,鼻血橫流,媽都認不出。


    被推了個趔趄的便衣還沒迴過神來正發懵,另一個迴過神來的連忙大喊:“大姐,別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高俊也被喊聲驚醒,顧不上傷口,連忙上前抱住激動的覃如:“媳婦,別打了,快停下,要出人命了!”


    覃如這才停下動作。


    事情發生的太快,前後沒兩分鍾,在場的全被震住了。


    一時間,原本嘈雜的環境安靜的掉一根針都能聽清。


    認識覃如的都知道她是鉗工,但沒人知道她力氣這麽大,也沒人知道整天掛著微笑斯斯文文的她這麽兇悍,一個個頓時目瞪口呆。


    看著麵目全非的小賊,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發自心底的同情。


    “這位同誌,立刻後退!”


    被推開的便衣總算從震驚中迴過神來,厲聲喊道。


    人打了,氣也出了,覃如本來就不打算繼續糾纏,冷哼一聲,拉著高俊:“走,咱們迴家。”


    高俊連忙衝倆便衣點點頭,跟著媳婦離開了。


    等倆人走遠,圍觀群眾頓時沸騰起來。


    “沒想到小秦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實際上這麽兇殘!”


    “高科長品味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很特別。”


    “什麽高科長,人家早升副廠長了。不了解情況就別亂喊,得罪人不自知。”


    “副廠長?那不就是副部級?年輕有為啊。”


    “小賊剛剛還滿臉不服氣,瞧瞧現在,別是腦震蕩了吧,嘖。”


    “人民民主專政的鐵拳還沒品嚐,熱心群眾的鐵拳他倒是先嚐到了。”


    兩位便衣無奈的對視一眼,押著兩個小賊趕緊出了葉家,往分局而去。


    覃如絕對不會想到,有一天會因為濫用暴力再次聲名大噪。


    “要不要去醫院?需要縫合嗎?”


    迴到家裏,邊找藥箱,覃如邊擔心的問。


    “不用,小傷。”


    高俊不在意的說。


    “你也太不小心了。”


    從藥箱裏拿出碘酒和棉球,覃如沒好氣的賞給他一個“疼痛”套餐。


    消毒全靠碘酒,而傷口沾上碘酒是非常疼的,自然比不上後世雙氧水無痛消毒。


    高俊一邊故意齜牙咧嘴一邊嬉皮笑臉:“嗐,趕巧了,放心,這樣的機會不多。”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沒發現治安在惡化嗎?”


    她擔心的說,“這還是首都呢,別的地方可想而知。”


    “有惡化嗎?沒有吧。”


    高俊放下擼起的袖子,不在意的說,“哪一年不比今年鬧騰。”


    覃如無語。


    這話想想也沒錯。


    你方唱罷我登台,四九城作為首都,的確鬧騰的很,除了滬市,比得上的還真沒幾個。


    “反正你得格外小心,免得被人報複。”


    她隻好叮囑這麽一句。


    要說十年裏高俊沒得罪過人肯定是假的。


    不管主觀上還是客觀上,得罪了人被報複很正常。


    高俊一挑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麽。手下敗將,何足言勇?杞人憂天。”


    覃如氣道:“就你會用成語。”


    “我說媳婦,你不姓秦姓諸葛吧?”


    高俊調侃道,“比諸葛亮還謹慎啊。”


    “哼,我覺得不是壞事。”


    “當然當然,媳婦都是為了我,為了這個家。”


    高俊一把摟住人,“所以,我要獎勵你。”


    說著,一擰腰,抱起覃如,就往床上去。


    “行不行,你受傷了還是下迴吧。”


    覃如遲疑道。


    “不用下迴,就現在,這迴的獎勵不可能推到下迴。”


    高俊將人平放在床上,跟著撲了過去,將人壓住……


    “就這?!”


    覃如看著手裏泛黃的灰白物體驚訝的喊出聲來。


    “對啊,這就是獎勵。”


    高俊認真道,“你不是感興趣嘛。”


    “你故意的吧?”


    覃如嗔道,眼睛緊緊盯住灰白物體上的絲絲紋路。


    “哪兒能。”


    高俊手不老實的滑動。


    “現在沒心情。”


    覃如拍掉他的手,好奇的問,“你從哪裏得來的?不會是在葉家撿到的吧?”


    “我是那樣的人麽,哼。”


    高俊氣的狠狠捏了覃如一把,“小沒良心的,一點都不願意花心思了解我。”


    “這話就過了啊,高廠長。”


    覃如翻了個白眼,“那你哪來的?不會是自己找牛骨刻的吧?我去,這是工藝品?”


    她頓時失望不已。


    “我是那樣的人麽?!”


    高俊被氣笑了,伸手奪過灰白物體,使了個泰山壓頂壓住覃如,“我看你是不想要。不想要就算了,我自己留著玩兒。”


    “別啊,還真是真的?這麽nb麽,快告訴我你哪兒來的。”


    覃如心裏好奇的跟貓抓似的,正宗甲骨片啊,上麵還刻著好幾個完整的字符呢。


    可惜沒有網絡,不然就可以拍照對照出一個個相應的文字,獲知具體含義。


    “我給你了獎勵,你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高俊傲嬌的說。


    “沒問題,你想怎麽樣,我都無條件配合。”


    覃如豁出去了。


    甲骨啊,剛想親手摸摸親眼看看,這就到手了。


    有了一片,會不會還有第二片?


    高俊哪兒得來的,能不能再搞來幾片?


    “我想這樣,再那樣,然後再那樣。”


    高俊含著她的耳垂低聲道。


    “有些挑戰極限啊。”


    覃如咬牙,“你確定?”


    高俊點點頭。


    “那你得告訴我我最想知道的。”


    “沒問題,絕對不帶一點兒含糊的,誰含糊誰是孫子。”


    “行吧。”


    覃如行動起來,從未有過的賣力。


    高俊偷樂,誰都有弱點,隻要抓住,就能任你搓圓揉扁。


    結婚多年,他感覺媳婦對他的興趣一天不如一天。


    這怎麽能行?


    下半輩子還有四五十年呢。


    他決定給喜新厭舊的滾球多一點點新鮮刺激。


    當然了,最好是對方出力。


    相信隻要將人榨幹,她就沒心思沒精力留意家庭以外的情況以及除他以外的男人。


    覃如完全不知道身邊的好男人盤算過多少次如何綁牢她,讓她插翅難逃。


    更沒想到一向自信的高俊在她這裏失去了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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