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軋鋼廠一食堂。


    幾個打菜窗口如往日一般,排著幾十米的長隊,排隊的職工正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看見公告了嗎?”


    “什麽公告?沒注意呀。”


    “連環兇案的公告。”


    “喲,那還真不知道,吃完飯我去瞧瞧。都說的啥呀?”


    “死者不是咱們廠的,都罪有應得!”


    “哦?怎麽說?”


    有人吧啦吧啦把高俊向上級匯報真相的簡化版說了一遍。


    “我就知道王紅兵罪有應得,那就不是個好人。”


    “你這迴還真說對了,那家夥五毒俱全,沒想到會死在當帶路黨上。”


    “要是革命年代,這家夥妥妥的叛徒,內奸,沾滿老百姓鮮血的反動派。”


    “對,死有餘辜。”


    “都是報應。”


    “老天有眼。”


    “就是可惜了那對兄妹。”


    “哎,都是命。”


    “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覃如也是漫長隊伍中的一員。


    聽到工友們的議論,同樣義憤填膺。


    既同情關海兄妹,又覺得倆人報複手段過於低級,妥妥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把自個全賠進去了,一個身死,一個流亡,得不償失。


    尤其關珊,居然會在王紅兵家大門口上吊,簡直太……天真,愚蠢?


    你說你死都不怕,還怕活著?


    搬家改個名,哪怕不離開四九城也沒幾個抓著不放。


    風聲過去,日子照過,活著就要厚臉皮。


    實在不行,還能離開四九城,那樣知道的更少。


    非極端的用死來懲罰別人,有良心的人也不會那麽幹,死了傷害的是唯一親人。


    這下好了,自己不得好死不說,還連累了哥哥的下半輩子。


    好在戶籍管的沒後世通網,無比嚴格,找個偏僻的地方頂替他人,或者重新辦戶口都不成問題,關海還能搞個合法身份。


    就看這人守不守得住底線,不再違法犯罪。


    後世新聞有報道,殺人犯潛逃十幾年,當群演出名後,才被人在熒屏上認出。


    可見,隻要苟起來,潛伏的深些,基本沒人能找出來,哪怕警察也不行。


    這是在國內隱藏。


    要是遊水去了港城,換了身份,說不定改開後還能以愛國商人的身份,在深圳投資買地建廠什麽的。


    總之,天無絕人之路,人隻要別自己想不開,往死路上走,就有走出低穀的一天。


    活著,一切才有希望。


    死了,基本是白死,啥也不知道了。


    就跟關珊似的,哥哥報了仇又如何?


    她又不可能知道。


    覃如暗暗發誓,一定要活著,好好活著,活得越長越好。


    如果仇人登門,實力不夠的時候,哪怕唾麵自幹,也要忍耐,隻要熬死對方,墳頭蹦迪就可以安排上。


    低調,一定要足夠低調。


    風雨飄搖的時代,最好的辦法就是大隱隱於市,把自己隱藏在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不顯山不露水。


    不當能出頭鳥,也不能當露頭的椽子。


    老祖宗說的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覃如接過打菜員遞迴來的飯盒,今天吃白麵饅頭,芹菜炒肉絲。


    看到這道菜,她想起看過的一個七十年代視頻,講的是大師傅教人如何做青椒炒肉絲。


    那家夥,跟做國宴似的,別提多鄭重其事了。


    步驟都給你整十幾個。


    到了這個時代,才知道為何會如此,感情吃肉太難。


    還有那些有關老百姓吃飯的視頻,有魚有肉外加大米飯,根本就是擺拍,跟2020看朝鮮老百姓的生活,有的一拚。


    軋鋼廠全廠上下都該感謝李家成。


    沒有這小子,附屬農場就不會提供這麽多食材,也就吃不上這麽多,在其他地方,堪比過年的好菜。


    年底高低得給評個優秀,覃如表示,得向領導建議一下。


    正是吃飯高峰期,座位上幾乎都坐滿了人,端著飯盒剛想找地方擠一擠,遠處有人朝她揮手。


    定睛一看,喲,高科長!


    昨晚,這爺們兒沒迴家睡,也沒打電話,她以為七年還沒到就癢了呢,今天這一瞧,似乎不像啊。


    點點頭,端著飯盒大步走了過去。


    “今天吃飯挺早呀。”


    走到座位還沒坐下,對麵高俊就衝她獻殷勤。


    “來,快看我在小食堂買的菜,都是你愛吃的。”


    兩個大飯盒,裝的滿滿的,全是肉,醬肘子,冷吃兔。


    “不錯啊。”


    覃如笑了。


    這個時代,驗證感情的深厚,就要驗證對方給你吃了多少肉,不說十成十的靈吧,十之八九還是有的。


    就說高俊,做的最多的就是投喂,三天兩頭的拿好吃的給她,即便有了孩子也沒變。


    “上迴你想吃天福居的醬肘子沒買著,我今兒去小食堂一看,嗬,剛好陳師傅在做,那我還不得趕緊要一個啊。”


    高俊顯擺道,“還有這個冷吃兔,你看,全是肉,頭一茬。”


    農場雖說養了不少豬,並不夠分,除了上供的,兄弟單位也得給。


    如此一來,就養起了繁殖量大出欄快的兔子。


    養的好,四五個月,一隻兔子能長到五六斤,除了鵪鶉,沒有長得這麽快的。


    覃如早看見了,笑道:“你不早說,早知道不打菜了。”


    “沒事兒,晚上吃,不用做菜了。”


    高俊安慰道,“芹菜炒肉可不常吃。”


    芹菜要搭暖棚,成本較高,農場種的並不多,還是實驗性質,算這個季節的稀罕菜。


    覃如看了看高俊的兩個飯盒,又看了看自己的飯盒,遲疑道:“要不你的倆留著晚上吃?下班去大院,給孩子吃。”


    高俊聽了,眉毛一揚,拿筷子“哢哢”夾了一大塊醬肘子放覃如飯盒裏,又“哢哢”夾了幾塊兔肉:“吃。”


    覃如見此,忍笑道:“好好,我吃。”


    夾起肉嚐了嚐,她就讚不絕口:“陳師傅不愧是禦廚傳人,這味兒,太好吃了。”


    說著,也給高俊夾了幾塊,“你也嚐嚐啊。”


    高俊買了一口沒吃,醬肘子還是完整的。


    高俊點點頭,吃了起來。


    這家夥從小就跟著外公外婆吃香的喝辣的,一張嘴最會吃。


    雖說不挑食,遇到合胃口的,筷子舞動的頻率不一樣。


    不過,醬肘子他沒多吃,打算帶迴去給孩子爹媽嚐嚐呢。


    兩斤的大肘子,擱三大爺家,能吃一個月。


    夫妻倆你給我夾菜我給你夾菜,你勸我多吃我勸你多吃,讓坐在旁邊的工友樂不可支。


    迴頭,他就跟別人說:“高科長和秦組長可真夠恩愛的。”


    別人問他怎麽恩愛了,他卻笑而不語。


    這反倒搞得不少人心裏癢癢,時不時的盯著高俊和覃如看,尤其倆人在食堂一塊吃飯的時候。


    不過,一般情況下,高俊是不和覃如一塊吃午飯的,這是覃如竭力要求的。


    至於原因?


    不想顯擺算一個。


    怕人嫉妒使壞算一個。


    沒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但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壞,嫉妒就是最大的理由。


    它破壞力很大,要不然不會成為七宗罪之一。


    吃過午飯,覃如急匆匆迴了車間,又有新學徒進廠了,她剛把整理出來的【鉗工基礎操作手冊】交上去,正等著廠裏批準印刷。


    有了操作手冊,培訓學徒工就容易多了。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學徒工的學曆也提高了,初中的不說,就是高中的也有不少。


    這可比一大爺五幾年定級的時候普工的知識基礎強,學起來相應的也更快。


    忙忙碌碌的一個下午又過去了。


    時間總在不經意間飛逝。


    一抬頭,下班時間到了,工友走的差不多了。


    覃如放下工具,伸了個懶腰,活動下僵硬的身體,這才收拾好工作台,換衣服下班。


    推著自行車走到門口,看到值班的猴子侯衛民,她笑著問:“高科長走了嗎?”


    “嫂子好!科長還沒走,正等著您下班呢。”


    他笑嘻嘻的說。


    覃如點點頭:“麻煩您喊一聲。”


    她還記得猴子剛進廠的時候。


    作為與高俊一同空降的保衛科成員,他是高俊的心腹,又黑又瘦,尖嘴猴腮,和猴子不要太像。


    這才幾年過去,變胖了也變白了,相貌三級跳,也算得上儀表堂堂,一表人才了。


    生活上,更是順利分了房,娶了媳婦,還快當爸爸了。


    工作,結婚,生孩子,這些是這個時代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完全不用父母長輩多操心。


    哪像九零後零零後,上了大學也不肯戀愛找對象,嚷嚷著畢業後不工作不結婚不生育,呆家裏一輩子啃老。


    “走了。”


    高俊伸手剛要揉覃如的頭,被她一巴掌拍掉:“我不是孩子。”


    高俊啞然失笑。


    兩人推著自行車走出軋鋼廠大門。


    天雖然也暗下來了,但是明顯比過年前黑的晚了,連帶著下班的人迴家也晚了些。


    都主動加班呢。


    一顆紅心,兩手準備,滿腔熱血,都想著為建設祖國,實現四個現代化做貢獻呢。


    這可不是口號,不管年輕人還是中老年人,多數都有犧牲小家為了大家的奉獻精神。


    覃如和高俊滑入自行車的海洋,人在其中,像是兩條遊魚。


    “媳婦,今天太晚,不去大院了,明天再過去吧。”


    高俊忽然道。


    覃如愣了愣,她總是習慣性忘記這會的休息日隻有一天。


    一天真的不夠用,隻打掃衛生,洗洗刷刷,收拾收拾都要一天,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


    像她,都沒機會帶孩子去公園走走。


    什麽接近大自然,親近大自然,培養孩子的觀察力,想象力,注意力,完全不可能。


    社會對孩子的培養多數還處於放養的階段,能養活能供上學就很不錯了。


    更細致更有針對性的培養,連意識都沒有,更別提具體執行了。


    “哎。”


    覃如一聲輕歎,不知該同情這會的孩子學業負擔輕還是該同情這會的孩子麵臨人生的巨大轉變。


    “怎麽了?你要想孩子,非去也不是不行。”


    高俊見媳婦唉聲歎氣,以為她想孩子想得一天都不能等。


    “算了,騎過去太晚了,還是明天上午再過去吧。”


    覃如如是說,“我就是覺得休息日一天太少,歇不過來,要是兩三天就好了。”


    “你想什麽呢,還休息兩三天。”


    高俊先是失笑搖頭,接著若有所思好一會,又道,“也未必不可能。不過不會是現在。”


    覃如扭頭看了看他,眼睛裏有驚訝。


    “如果實現四個現代化,機器代替了人工,自然就不需要上六天班。”


    高俊道,“生產工具的進步會帶來生產關係的進步,我讀馬哲的。”


    穿過來前,覃如是知道歐洲好幾個國家試行一周休三天的工作機製的。


    ai的出現,甚至代替了不少基礎性工種,比如簡單的文字,計數,播音等工作。


    勞動者的價值大幅度下降。


    科幻故事裏描述未來世界,底層勞動者被當成豬養,她覺得不是不可能實現。


    沒有一技之長,沒有ai無法替代的能力,也就隻能靠政府提供的基礎衣食住行混日子。


    覃如笑笑,高俊再如何有遠見,也想不到智能手機的出現,ai 的出現。


    身處六零年代,很難想象後世十幾年裏智能手機的強悍登場以及日新月異,科技支持仿佛從天而降。


    有時候,她懷疑老美真找到了外星人飛船又或者墜毀的ufo。


    要不,他丫的技術怎麽進步那麽快?


    完全是劃時代的,前所未有。


    “笑什麽?”


    高俊見覃如笑的一臉高深莫測,有些好奇,“我說的不對?”


    秦瑞未置可否,反倒問:“你覺得五十年後會是什麽樣子?”


    “不缺吃的,非但不缺,還五花八門,普通老百姓也買得起。”


    高俊脫口道。


    覃如歎氣,吃,這可真是刻在中國人的基因裏。


    難怪有人說滿足溫飽是豬權。


    “穿,衣料種類,衣服款式各式各樣,滿足不同人的不同需要。”


    “住,家家大房子,地上蓋不了,估計會蓋高樓大廈,紐約那種摩天大樓。”


    “行,家家小汽車?又或者先進的公交係統?”


    高俊的話讓覃如驚歎不已,這也太具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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