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個執拗少年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趙一凡默默看著,沒來由的虛無感湧上心頭。身份地位、角度經曆,這一切令人的關係越發複雜。信任,不知不覺可望而不可及。即使在逍遙門這樣的秘密組織,兄弟情義、人生理想、榮辱責任都高度相似的情境下,仍是不能突破信任危機。


    這似乎是一場博弈。有輸有贏,相反的,有贏,也必有輸。如今的逍遙門,像極了一個裝滿水的木桶。因其中一塊板的滿目瘡痍,水汩汩而出。他想要去修補,奈何這塊板已經病入膏肓,又自暴自棄,即便是魯班在世,也需大費周章。


    “七郎,此人怨念已深,你要小心才是。”


    耳邊傳來林風兒關切的話語,他點點頭,迴過神起身而去。


    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才的背影再次出現。


    皎潔的月光下,楚玉迎風而立,散亂的頭發仍是張牙舞爪,兩手背在身後,衣襟隨風舞動。


    這個情景,有點看破紅塵欲要遁入空門的意味。


    趙一凡沉著腳步走過去,站在身側,目光望向他所看的遠方。


    臨近破曉,隱隱地白光在天盡頭召喚著黎明。冬日裏長夜漫漫,夜晚似乎就要過去,但白天卻遠遠沒有到來。


    禿樹荒草,大地一片沉寂。唯有刷拉拉的風聲,像是在抗議著什麽。


    曙光,並非一蹴而就。


    兩個人眺望著遠方,誰也不肯輕易打破平靜。各有所思,各自感慨。


    這樣的沉默,令趙一凡十分愜意。它並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拒人以千裏之外,相反的,一種淡淡的平靜油然而生。


    “你真的是金刀郎?”終於,楚玉開口了。語氣,是從未聽過的舒緩平和。


    “是。”


    趙一凡決定順著他的話說,不再刻意挑撥他的情緒。


    “憑你的武藝,的確可擔得起金刀郎的名號。若說你能有辦法救我爹,我隻能說你是口出狂言,無非是虛張聲勢,騙我放了你。我今年二十,看你也不過虛長幾歲,兩年來,我拚盡全力也不能有所作為,就憑你,一個初來乍到之人,又有何指望?!”說著說著,楚玉的聲音不自覺地抬高,憤怒壓抑的情感極容易衝擊他的理性。


    “那麽,你打算怎麽做?”


    “這不關你的事!我們自會有行動。算你運氣好,我不再為難你。今日,我不妨直言相告,從此刻起,我不會再往京都發任何的消息。逍遙門與我們再無任何幹係!從此,井水不犯河水,金刀郎對我而言,什麽都不是!”


    看他如此決絕,趙一凡幽暗的希望徹底零落。


    沉默半晌,他擠出笑容,鎮定自若道:“一切隨你。我從不強求任何人。你找我,就是為了此事?”


    “不!是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你可以迴答,也可以不迴答。我並不抱任何希望。”


    “說罷……”


    二人如君子般淡淡如水,保持著適合的距離。


    楚玉仰天長籲了口氣,咬咬牙,問道:“李豐澤在何處?”


    突然提到李豐澤,令趙一凡大吃一驚。此人早已被恩師殺死,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麽仇怨?


    “兩年前,他帶了一批人來京都,被師父一道殺死了。”趙一凡簡短迴道。


    “死了?!”楚玉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一種失落感過後,在他體內迅速升騰起無比的快意,瘋瘋癲癲道,“死了好!死得太好了!便宜他了!……”


    看他的情緒如此激烈,趙一凡似有所悟。不過,他仍是謹慎問道:“莫非六郎……”


    “沒錯!我爹就是被他所害!”


    趙一凡沉思片刻,仍是疑惑。這李豐澤已死的消息為何他會不知?還有,大胡子到底緣何被擒也是諱莫如深。似乎其中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前者,倒也尋常。一般情況下,京都的情況不會反饋給西夏。這麽做,自然是以防萬一。而後者,恩師一道顯然是知道為何,卻故意隱瞞了下來。


    想了想,他好奇心使然,索性直言相問:“據恩師所言,大胡子武藝高超,與他不相上下。不知何以會落到敵人之手?”


    楚玉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空洞:“既然你不知,又何必相問。一道視我如親生兒子,你又算得了什麽!趙公子,就此告辭!”說罷,他扭頭便走。


    “慢著!”趙一凡腦中閃過一念,脫口喝道。


    這話傳至楚玉耳中,隻當耳旁風,腳步絲毫未停。


    不得已,他飛身而起,旋即擋在他的身前,怒道:“你可知一道因何而死?!莫不是李豐澤,令他身受重傷,否則又怎會陷入此後的波瀾之中?這中間到底有何隱情?!”


    “是!沒錯!”楚玉突然發瘋似得叫喊了起來,“你的猜想是對的!就是因為我,李豐澤才去的京都!怎樣?你為你師父不平,盡可來殺了我!我整日愧疚自責,我害了這麽多人,你們來殺了我啊!我早已不願在這世間多留一日!你就了卻我這番心願吧!”


    當這一番話噴薄而出,完全契合心中的想法,趙一凡還是不敢相信。沒想到,一切的源頭,竟然是楚玉!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身體的每個細胞迅速膨脹,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是的,這一切,的確是從六郎被擒之後才發生的。逍遙門,如此隱秘的組織,西夏人又怎會知曉?竟想著去中原腹地徹底消滅它!先是李豐澤等人,後是李雲崢等人。


    “我不會殺你,一切都已成定局。我隻是想解開心中的疑惑。”趙一凡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緩和這血脈噴張的氣氛。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既說一切都成定局,那就更不必說了。告辭!”


    這一次,趙一凡沒有阻攔。


    隻是輕輕地說了一句:“隨你去吧。”


    在此刻,他才明白這個小夥子內心的痛苦。這些痛苦,沒日沒夜地煎熬著他,讓他的脾氣暴烈,心神扭曲。而且,他更願意相信,這一切的定局,都非他所願。這其中,一定有著曲曲折折的過程,令他不敢去迴望,隻得將目光投向渺茫的未來。


    猛然間,他又迴想到一件事,難怪那日初見之時,他那般言辭強烈地質問為何朝廷不發兵。那封傳到京都的信,看來也是他的自作主張。


    想到此處,趙一凡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


    也罷!從零開始,一切不快都讓它過去吧!


    方要離開,隻見楚玉又折返迴來,撂下一言:“那個林風兒,你還是小心為是!切莫中了她的奸計!”


    趙一凡隻覺一頭霧水,瞬間想到林風兒也有此囑咐,不禁撇嘴笑了。


    不知不覺,天已微亮。


    當他迴到篝火旁時,阿月與三兒已唿唿大睡。獨獨林風兒,兩手撐著下巴,眼睛盯著火苗,似乎在等他歸來。


    他加了些柴火,不打算理會她,準備眯一會兒。不想,卻見她輕手輕腳湊了過來,衝自己莞爾一笑,道:“七郎,你可還生我的氣?”


    趙一凡此時才留意到她嘴唇上的胡須,隨著這笑容,顫動了兩下,實在忍俊不禁。他順手微微扯了扯,打趣道:“你倒還真有些本事!也拉得下麵子!”


    “我的本事,還多著呢!你日後便知。”說著,林風兒的胳膊自然地環住了趙一凡的臂膀,“七郎,方才多謝你救我。”


    這個動作,令趙一凡的心猛烈地一顫,想要將手臂抽迴來,無奈被她抓得緊,兩個人暗中較勁了一瞬,他束手就擒,心中不由起了個可怕的念頭: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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