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軒,是興州城最為有名的酒館。


    來了這一兩日,趙一凡的眼睛耳朵內自然長了不少見識。據說,這賀蘭軒真正的主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衛慕山喜。此人,是李元昊的舅父,也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大臣。地位顯赫,家族榮耀。


    不知六郎將見麵地點約至此處,可是有別的用意?趙一凡暗下揣摩著,目光些許狐疑:“三兒,昨夜可有不妥?”


    見主子的臉色突然暗沉下來,三兒不由心慌,聲音略微發抖:“主子,我到時,已經有人守候。我按照規矩,打了手語,對方全然能夠對上。想必,不會有所差池。”


    趙一凡點點頭,追問一句:“對方可有打聽什麽?”


    “不曾。”三兒極為肯定,“他隻說,已經收到東京的來信。別的,並未多言。”


    趙一凡的頭腦,迅速地將三兒所言推敲了一遍,未發覺有何異常,笑歎自己太過謹小慎微。馬上就要見到遠隔千裏的同門弟兄,他的心猶如微風吹過的湖麵,微波蕩漾,泛起層層漣漪。


    人稱“大胡子”的六郎,究竟是何模樣?他是如何在敵人的眼皮底下獲取情報,又是如何隱姓埋名同逍遙門結緣……這些疑問,很快便會揭曉答案。


    二人稍作休息養精蓄銳,隻等時間一到,便出門訪友。


    林風兒自從得知暴露了身份,便一直懊悔不已,在房中生悶氣。自言自語,長籲短歎。阿月隨意搭腔,無不順著她的話。悶了半日,又有趙一凡的禁足令,林風兒靈機一動,索性找了個差事,自告奮勇在廚房大展拳腳。


    阿月皺皺眉頭,不動聲色。她知道姑娘若是不找個事情來排解,遲早會悶出病來,便由著她想當然施展廚藝。折騰了半宿,終於大功告成。


    林風兒打得什麽主意,阿月心知肚明。隻是實在不巧,想要賠罪,卻逮不到合適的時機。跑了幾趟,趙一凡都不在屋中。


    此時,她再一次叩響了他的房門。


    三兒剛迷迷糊糊睡著,聽見一陣敲門聲,滿心煩躁,不假思索嘟囔道:“是誰?不便見客。”


    話音方落,門外一陣銅鈴般的笑聲傳來:“三兒,我們家姑娘拜訪。你若不開門,隻怕她一番心思就要白費了。”


    是阿月!三兒一個激靈從床上蹦起來,如打了雞血一般。一雙眼迫切地望向主子,隻等他的示下。


    趙一凡不緊不慢起身,整理好裝束,這才會意他開門。


    林風兒笑吟吟一陣風進來,手捧著一個陶罐,蓋得嚴嚴實實,在趙一凡麵前虛晃一下,虔誠笑道:“七郎,看在我為你親自下廚的份上,昨日之事,就此作罷,如何?”


    阿月跟在其後,頗為識趣地行了個大禮。


    趙一凡的目光,一直定格在林風兒的打扮上,至於她說了什麽,倒在其次。這是他第二次見她著男兒裝。與當時在洛陽時相比,她清瘦了些。北寒之地,厚重的棉袍壓抑著她纖細的身軀。細細留意之下,腰間的束帶還可窺出幾分女兒的嬌美來。


    目光遊移至她的麵容,他不禁一驚。紅通通的臉頰,已是敲響了警鍾。這個江南的女子,並不適合在這裏生存。消雪時最冷。若是再不加以防護,她的臉遲早會被凍傷。


    林風兒看他麵色冷淡,隻當是仍為昨日之事氣惱,嘴巴微微撅著,嗔怪道:“怎麽?林公子還要跟我這個小女子置氣不成?”


    小女子?!趙一凡心中冷笑著:“那好吧。讓我看看你這個小女子能做出什麽美味佳肴來?”


    說著,他一抬手,將麵前的陶罐打開。一股熱氣伴隨著濃重的羊膻味撲麵而來。他深吸一口氣,頓時胃裏翻江倒海,隻覺不適。定睛一看,陶罐之內隻有黑白兩色,湯湯水水,冷不丁會認為是泔水。


    三兒打眼一看,脫口而出:“這是吃的?!”


    阿月忙給他使了個眼色,他才恍然覺得失言,不再言語。


    幾人的目光同時看向趙一凡。尤其是林風兒,她是多麽期盼得到他的肯定。


    感受到各方的壓力,趙一凡將不知不覺皺起的眉頭稍微舒緩,哼哼哈哈道:“這個……這個應該不錯。林姑娘一番心意,我定會好好品嚐。隻是,你著男裝,可是又想出去惹禍?”


    “七郎,你讓我一直悶著,我會生不如死。”林風兒沒想到這麽快就談到了實質性問題,幹脆道,“換了裝,沒人會認出我來。我再粘上胡子,保準不會有失。”


    一聽這話,趙一凡直起身子,緊走幾步,旋即在她麵前站定,放出狠話:“林姑娘,你聰慧過人。但是,你又怎知這世道的兇險?我還是那句話,為保你二人的安危,不許再拋頭露麵。但若是你一意孤行,被敵人抓住,或打罵或遭人玷汙,都與我無幹。你若聽我的,我就是死,也要保護你們。你若不聽我的,即便你死了,我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說罷,不等林風兒迴話,他吩咐道:“三兒,我們走!”


    這形勢變化如此之快,令三兒慌了分寸。他看了林風兒一眼,算作安慰,趕忙跟了出去。


    看著趙一凡離去的背影,林風兒心中不是滋味。手中捧著的陶罐,已經從溫熱漸漸冷淡,如炙熱的心,被一盆冷水澆透。可是,幻化成熱氣,在胸膛中徘徊,久久揮散不去。


    “姑娘,你莫多心。趙公子雖然言語過分,但心卻是好的。”阿月低聲勸道。邊說,邊將陶罐接了過來。


    林風兒搖頭一笑:“阿月,你說趙公子這番話,是單會對我這樣說,還是對任何女子都會這樣?”


    阿月思量片刻,認真道:“趙公子乃是重情重義之人,我想——”


    “我明白。”林風兒深吸一口氣,突然打斷她,“阿月,不必說了。未來的路,我是越發看不清了。”


    “那姑娘,我們可還出去?”阿月揪著心,仍是不安。


    “我林風兒何時改變過自己的主張?!”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堅毅起來,似乎未來的迷路,就要靠不顧一切地橫衝直撞,一路披荊斬棘,才會有所突破。


    趙一凡的心,徹底被林風兒打亂了。


    她,像是一顆未定時的炸彈,正因為其不確定性,讓他覺得,這顆炸彈的威力不可估摸。或許,它永遠沉睡。或許,就在下一刻,帶來無可彌補的損傷。


    這一刻的心情,糟糕透頂。他將拳頭緊緊攥住,指甲紮進肉裏,再緊繃著張開。反複幾次,心緒終於漸漸平靜。


    “主子,你說林姑娘會不會聽你的?”三兒不失時機地忐忑問道。


    “你如何看?”趙一凡迴過頭,反問。


    三兒撓撓頭,想了想,迴道:“依我看,林姑娘向來聽不進別人勸的,隻怕你的話,也不見得會聽。”


    “嗯。好主意也罷,壞主意也罷,最怕的,便是沒注意。三兒,是時候讓你獨當一麵,以後,你不必凡事聽我的,因為,我不可能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處。”趙一凡拍了下他的肩膀,話語似是而非。


    三兒重重點頭,似乎頗有所悟。


    天,仍是陰著。


    路上,雪慢慢消融,泥濘不堪。


    一時,二人來至賀蘭軒。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


    賀蘭軒,位於城中最為繁華的街道。而它,無疑是這條繁華街道上最為閃耀的明珠。單說三層樓的規模,便是這城中的首屈一指。


    趙一凡和三兒氣定神閑步入其內,隨即相視一笑:和礬樓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二人在三樓靠窗坐下,用過飯,安心等待。


    臨近午間,三三兩兩的食客接踵而至。席間話語,多半是煞有介事之人,低聲談論著王宮秘聞。


    西夏王李德明確實已經於昨夜離世。隻是,為何不馬上昭告天下,實在耐人尋味。趙一凡凝神靜氣,耳朵搜尋著有用的信息。三兒則留意著與六郎對接。


    各種聲音蜂擁向趙一凡的耳膜。樓下二層兩個人的低語聲,慢慢引起了他的注意。


    “奪迴涼州,大王的一樁心事也算是了了。”


    “正是。隻是大王這一去,太子殿下想要穩住局勢,也並非易事。”


    “哦?此話怎講?太子殿下人心所向,且多年征戰,誰會有此膽量,可是不要腦袋了?”


    “你有所不知。麵和心不合,權勢之爭,又豈是我們這等人可以想見的?單不說別人,就說這一位,你又怎知他的心是如何長的?還是少議論些,小心禍從口出。”


    這一位?指的是誰?趙一凡挑了挑眉毛,隻覺大有文章。帝王,多半對於有功之臣心生忌憚,懼其功高蓋主。哪怕是猜忌,並無實情。


    正胡亂想著,隻見一位容貌幹淨的半大小夥子走來,扔下一張紙條便走。


    三兒迅速撿起,打量著四周,並無異常,隨後交與主子。


    趙一凡凝眉打開,三個字躍上眼簾:隨我來。


    六郎搞什麽鬼?趙一凡在心中暗罵著,抬眼示意三兒:昨夜可是他?


    三兒揣摩出意思,搖搖頭,亦是一頭霧水。


    是吉是兇?趙一凡一時拿不定主意。眼看著小夥子即刻就要走出視線,他狠下心來,決定走這一遭。


    那張字條,被他攥在掌心,稍加用力,化成碎末。攤開來,飄灑在泥地中,消失不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超級宋朝特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癡並收藏重生之超級宋朝特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