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賀林帶領親兵,趁著夜色,將劉府圍了個嚴嚴實實,就連一隻蒼蠅都休想飛出去。此時,他雙目之中飄浮著一層濃濃的陰霾,想著馬上可能將有一場激戰,門上“劉府”二字便似越放越大。


    雁南飛並立於許賀林身邊,表麵不動如山,內心實則早已翻江倒海。寒鐵寶刀在他手中似乎已在微微顫抖,就像已搭在彎弓上的利箭,蓄勢待發。


    “阿哥,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墨月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驚得雁南飛竟有些不知所措。墨月提著彎弓,笑道:“別擔心,你隻管對付劉瑾,我會保護好自己。”


    許賀林命人敲門,咚咚咚的敲門聲在這暗夜裏驟然響起,顯得格外刺耳。不多時,宅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大門洞開。這人是劉府值夜下人,一見門外陣勢,頓時便被嚇得臉都綠了,驚恐萬狀,連滾帶爬地往迴逃去。


    雁南飛身先士卒,破門而入,帶頭衝進劉府,眾親兵緊隨其後,魚貫而入。隨後,許賀林現身,厲聲問道:“劉大人可在啊?”他話音剛落,便從屋內湧出好些手握兵器的內行廠侍衛,與親兵形成對峙局麵,劍拔弩張。


    “大人,小心!”雁南飛冷眼掃視著宅院裏的動靜,又沉聲提醒許賀林,且將他護於身後。許賀林不屑一笑,展開聖旨,且又大聲宣道:“我乃兵部尚書許賀林,奉旨前來捉拿逆黨劉瑾歸案,若敢阻攔,殺無赦。”


    可是,並無人吱聲,也無人退下。


    許賀林見狀,再次大聲宣道:“眾親兵聽令,即刻搜尋逆黨劉瑾,若遇反抗,格殺勿論。”他話音剛落,屋內傳來一陣狂笑之聲,緊接著劉瑾便從侍衛身後現身了,護在他身邊的,乃是內行廠指揮使劉昭。


    雁南飛此前倒是在雁家被抄那日見過此人,當時劉瑾帶著聖旨闖入雁家,是奉了皇命,故他心中雖充滿仇恨,卻從未想過要反抗。不過今日再見,心裏想的全是替父報仇一事,眼裏的怒火似要將這厚厚的夜色焚燒,手中寒鐵寶刀也在微微顫抖。


    許賀林還擔心劉瑾事先可能收到風聲逃走,此時見他竟然麵不改色心不跳,不免大笑道:“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劉大人,今日此種陣勢想必已見怪不怪了吧?不過,此前是劉大人耀武揚威,專門對付他人。而今日算是反了過來,不如束手就擒,讓許某也好盡快迴複皇命。”


    劉瑾此時身著睡袍,扯著公鴨般的嗓子奸笑道:“許大人,你這假傳聖旨的本事,也太過敷衍了吧?”許賀林將聖旨展開於眾人眼前:“此乃聖上親筆撰寫,還能有假?”


    劉瑾抖了抖長袖,幹笑道:“你說聖旨是聖上親手撰寫,我倒想問問你,聖上如今龍體欠安,拒絕任何人參見,你又是如何見到聖上?”


    許賀林不緊不慢地說:“許某如何見到聖上,那便勿用劉大人操心了。不過,我可提醒大人一言,朝廷之上,除了與虎謀皮之人,尚有不少清廉之士,他們怎可與你同流合汙?罷了,倘若大人不信聖旨是真的,那便隨許某一同去參見聖上,是真是假皆可明明白白。”


    “許大人,你當劉某是三歲小孩嗎?在你身邊的年輕人,應當便是逆黨雁雲之子雁南飛吧?父子二人被聖上流放石門,我沒記錯的話,應是判罰終生不可迴京吧?大膽雁南飛,你竟敢違抗聖旨,該當何罪。”


    雁南飛早已按捺不住,見他總算是將話題引至自己身上,不免怒怒火中燒,拿刀指著他罵道:“惡賊劉瑾,誣陷我雁家謀逆之罪,途中勾結叛黨寧王殘部截殺父親,這筆血賬,今日便要與你算得清清楚楚。”


    “哈哈……”劉瑾又大笑,“乳臭未幹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對本官大不敬。今日本官便要替聖上將你捉拿歸案。許大人,雁家乃逆黨,你若敢繼續與他為伍,休怪劉某連你一同誅殺。”


    “好啊,那便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許賀林當即再次傳達聖旨,“我乃兵部尚書許賀林,今日奉旨前來捉拿逆黨劉瑾歸案。聖上有令,若敢阻攔,殺無赦。”


    今夜對於雁南飛而言,已在腦海裏幻想過無數次,此時夢想成真,所有仇恨都聚集到了寒鐵寶刀上。她衝墨月說道:“替我保護好許大人。”而後提刀衝了出去,隨著一陣喊殺之聲驟起,雙方人馬也隨即衝撞在了一起,刹那間刀光劍影如夢似幻,血肉橫飛。


    雁南飛雙目死死地盯著劉瑾,今夜他唯一的目標也是劉瑾,故一邊殺開血路,一邊朝著劉瑾步步靠近。此刻,寒鐵寶刀在他手上靈活自如,上下翻飛。


    內行廠的侍衛緊緊地護著劉瑾,劉瑾臉色冷酷地盯著正在發生的一切,如同正在欣賞一場與己無關的惡戰。


    雁南飛對劉瑾起了殺心之後,手中的寒鐵寶刀顯得越發銳利,在空中劃過一道道亮麗的弧線,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寒光,仿佛要把整個夜空都照亮。他的眼神與寒鐵寶刀融為一體,每劃過一刀,眼中的寒意也便又添了一分。


    許賀林立於原地,麵帶微笑,心如止水,一動也不動。墨月此時守在他身邊,手中緊握著彎弓,隨時準備保護他。


    刀劍激烈碰撞,血液四濺,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朵朵妖豔的花朵,更增添了一份殘酷的美。頃刻間,地上已留下數具屍體,其中有內行廠的侍衛,自然也有皇帝的親兵。


    劉瑾依然穩穩地站在原地,麵對著雁南飛凜冽的進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深不可測的寒意。此時,劉昭見雁南飛如入無人之境,終於按捺不住,決定出手了。他手中的武器,是一把窄長的匕首,在他的掌控之下靈活地舞動,每一次揮舞都帶著一種致命的威脅。


    雁南飛掃清了抵達劉瑾的絕大部分障礙,此時已隻剩下劉昭。他雖還未與此人交手,但此前早已聽聞過此人身手,且得知此人有個煞是嚇人的綽號,叫做“劉一刀”,意為殺人僅需一刀。


    二人糾纏在一起後,不斷翻飛的身影在夜空中交錯,寒鐵寶刀和匕首的交擊發出清脆的聲音,仿佛是在演奏一首死亡交響曲。


    許賀林的目光停留在雁南飛身上,暗自驚歎於數月不見,他的身手竟然大為長進。忽然,一名內行廠的侍衛衝他而來,墨月抬手便一箭射去,正中此人胸口,當即一命嗚唿。


    “好箭!”許賀林發自肺腑的讚道,墨月不動聲色,繼續謹慎地注視著四周,打算隨時應對來犯之敵。


    雁南飛和劉昭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縮短,他們的身影在夜空中越來越接近。劉昭不愧被喚作“劉一刀”,雁南飛每一次的攻擊,都被他巧妙化解。雁南飛始終找不到機會,劉昭的匕首忽然如同毒蛇一般,迅速地迎麵刺了過來。雁南飛措手不及,被匕首劃傷了一道口子。鮮血從他的傷口中湧出,但他卻全然感覺不到疼痛。


    劉瑾此時看到雁南飛被刺傷,眼裏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冷笑。


    墨月和許賀林皆親眼所見了這一幕,都替他緊緊地捏了把汗。可他隻是看了一眼傷口,又將寒鐵寶刀用力一晃,繼而再次全力出擊。這一刻,他的刀法變得更加猛烈,每一次揮刀都帶著一股拚命勁兒。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在常人皆練長兵器的時代,劉昭苦練短刀數載,如今已是大有所成,一般人絕非他對手。可是,雁南飛的寒鐵寶刀卻讓他暗自吃驚,剛才雖然險中求勝刺了雁南飛一刀,但也險些被對方刀鋒劃破喉嚨,此刻仍覺後怕,故在與他交手時,更顯得萬分謹慎,不敢有絲毫大意。


    雁南飛此時也慢慢轉變想法,他的目標是劉瑾,覺得與劉昭繼續糾纏下去,實在是沒必要,於是故意露出力不從心的樣子,邊打邊退。劉昭果然上當,緊追不舍。


    “不好,南飛要敗。”許賀林驚唿道。墨月卻看出了端倪,決定助雁南飛一臂之力,於是對著劉昭一箭射去,劉昭為躲避此箭,果然不經意間給雁南飛讓出了道來。雁南飛趁此機會,幾乎使出渾身之力,一連劈翻兩名內行廠侍衛,而後閃電般飛身而起,將刀刃架在了劉瑾脖子上。


    劉昭發現自己被騙,反應過來時已來不及。而此時,劉瑾仍全然沒有反應。雁南飛怒喝了一聲:“劉瑾已在我手上。”正在打鬥的所有人均停下手來。


    許賀林剛才虛驚一場,這會兒才總算明白雁南飛之用意,隨後說道:“所有內行廠侍衛聽著,我知你們各為其主,行為做事皆迫不得已。若是現在放下兵器,皆過往不咎。若是有人願意出麵控訴劉瑾罪行,另有重賞。”


    他話音剛落,剩餘的內行廠侍衛已蠢蠢欲動。


    劉瑾此時雖不敢動彈,嘴上卻仍舊頑固,麵對許賀林,依然笑容滿麵,輕蔑地說:“許大人以為抓了我,聖上便可高枕無憂了嗎?江彬、錢寧,哪一個不是聖上心頭大患?”


    “那便一個一個,將他們全都鏟除。”許賀林正色道,“聖上已全都作了部署,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你也未必會有好下場。”劉瑾忽然瘋了似的怒吼道,雁南飛手上一緊,咬牙切齒,冷言道:“今日我便要親手殺了你,替父親和那些被你害死之人報仇。”


    “不可!”許賀林急忙將他攔下,“將他交給聖上吧,聖上自會處置他,給雁家交代。”


    雁南飛強忍著怒火,最終還是默默地放下了寒鐵寶刀。他在心底長噓一口氣,默默地歎道:“終於結束了!”


    整個京城,今夜不眠。雁府,今夜更是難以入眠。雁南飛與墨月迴府之時,天已微亮。他來到父親房中,麵對父親生前睡過的床榻,用過的種種物件,不禁悲從心起。


    他在父親房中呆了許久,迴想起父親在世時的那些事,直到墨月進來,方才迴過神來。墨月走到他身後,輕聲說道:“從今日起,不念過去,不畏將來,我會永遠陪著你,做任何你想做之事,去任何你想去之地。”


    雁南飛一言不發,隻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不日之後,劉瑾謀逆之罪坐實,朱厚照一聲令下,被判了淩遲極刑,行刑三天,身上的肉被刑行者盡數剔完,最終變成一副光禿禿的骨架,方才停手。


    雁南飛當日並未親自到場,事後得知劉瑾被淩遲極刑而死時,隻是緩緩點了點頭,而後麵對西南,埋葬父親的方向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時,已是淚流滿麵。


    容美王府,田世爵頒布的新法令實施之後,土民歡唿雀躍,奔走相告。此時的田世爵,已漸漸習慣自己的王爺身份,更是受到治下土民愛戴。他心中更有一個信念,容美土司在自己治下,定會越發昌盛。


    可是,整日忙忙碌碌,田世爵也因此而忽略了歐陽靖,當他緩過勁來想要去多陪陪她時,她卻已不知何時離開了王府,離開了容美,去了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阿靖本以為日子久了便可安頓下來,可到最後,我發現自己可能還是更喜歡自由自在的江湖吧。阿爵,你一定會是容美最好的王爺。也希望容美在你治下,會變成你心目中最好的樣子。還記得初次見麵時的那個紅衣仙姑嗎?那才是我最真實的樣子。忘了阿靖姑娘吧,你定然會找到比她更適合的土司娘娘。後會無期!”田世爵緊握著歐陽靖留給他的隻言片語,初次見麵時那個身著紅衣的姑娘,如同仍在眼前,從未走遠,更從未離去。


    恍然間,淚水已模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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