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天空又飄起了鵝毛般大雪。眾人沉沉睡去,向懷光無法合眼,於是起身,打算出門透口氣,誰知無意中竟看到一人在院中伴隨著紛飛的雪花練劍,定睛一看,頓時又驚又喜。


    原來,練劍者正是歐陽靖,隻見她手持利劍,溫婉柔美。時而一劍橫空,時而又飛身躍起。明明將劍耍得唿唿作響,卻又像是在伴雪而舞。


    向懷光看得呆了,忍不住叫了一聲好。歐陽靖慌忙收劍,轉向向懷光。向懷光忙走上前去,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你練劍了。”


    歐陽靖道:“睡不著,出來看見這一場雪,便沒忍住!”此時 她身上落滿了雪,仰天望著天空,雪花落在她眼裏。向懷光望著她的眼睛,感慨道:“真美!”她似乎並未聽見他言語,又伸出手去,任憑雪花落在掌心,又緩緩化成水滴。


    向懷光取下披肩替她披上,她並未拒絕,幽幽地說:“當年在北疆時,常年大雪紛飛。我練劍時,阿媽便坐在門前靜靜地看著我……一晃,已多年未見如此好雪了。”


    向懷光明白,她是在思念阿媽了,於是安慰道:“何時有機會,我陪你迴北疆,也想看看那裏的雪,是否除了白色,還有別的顏色。”


    歐陽靖笑道:“北疆的雪,與此地的雪無異,也都是白色的。隻不過雪片更大,落在地上也積得更厚。莫說出行,就連移步都難。”


    “如此說來,我更要去看上一眼。”向懷光的聲音,此時聽起來也如同這紛飛的飄雪,軟綿綿的。


    夜色漸深,雪也越下越大,向懷光擔心外麵天寒地凍令她感染風寒,於是打算將她勸進屋去,誰知一轉身,雁南飛不知何時立於身後,正一臉笑意地望著二人。


    雁南飛嘖嘖地說:“少土司與歐陽姑娘好雅興,如此好雪,竟也不叫我一道。唉,可惜沒有美酒,要不就更美了。”向懷光知道他此言又是在故意打趣,故與歐陽靖從他身邊過去時,也故意不與他搭腔。


    “喂,我說少土司、歐陽姑娘,你們二人太過分啦,我在與你們說話呢,竟未看見我嗎?”雁南飛緊跟於二人身後,又大聲歎道,“哎,對不住,我就多餘出現。你們繼續,就當我未來過。”


    歐陽靖噗嗤一笑,徑直歇息去了。向懷光這才轉身盯著雁南飛,壓低聲音,故意拉長個臉,憤然道:“我說雁兄啊,你早不來晚不來,為何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了?我與歐陽姑娘聊得正好,你出來作甚?就沒點眼力勁兒嗎?”


    “少土司,對不住,突然換了個地方歇息,我一時也無法入睡,這才打算起身出門透口氣,誰知就看到你們二人……卿卿我我,膩膩歪歪。”雁南飛說著說著便忍不住大笑起來,惹得向懷光衝他一掌打了過去。


    二人在風雪中你追我趕,你來我往,拳腳相加,攪得雪片紛紛飛濺,如同萬花飄落。


    翌日一早,雪不知何時已停,天空竟還現出一絲陽光。陽光落在雪上,刺得眼睛生痛。此時,百裏奚仍未醒來。薛文貴去看了一眼,出來後對眾人說道:“無礙,讓他好好歇息吧。姝兒姑娘,既已提前到了,從今日起,便為你做最後一次治療。”


    “當真隻用最後一次了嗎?”墨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薛文貴道:“做完這次,之後便不用再來。但要完全恢複,還得靠你自己。”


    薛文貴對姝兒的治療,從此時開始,一直持續到申時。


    雁南飛與墨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叢林的雪地上,腳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阿哥,你在京城見過雪嗎?”墨月問,雁南飛笑道:“何止見過。每年冬日裏,那雪便裹著寒風唿唿地打著卷兒,就差沒把人給卷走。”


    他迴憶起自己還是孩童時,每年大雪紛飛時,父親但凡在家,皆會陪他在院落裏玩雪,有時是打雪仗,有時還會堆雪人……


    墨月忍俊不禁,又問他覺得哪兒的雪更好看。雁南飛此時正沉浸於當年的情景,一時未聽見她說話。她又唿喚了他兩聲,他方才應了一聲。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二人側目,隻見兩匹快馬正朝著這邊飛奔而來,寧靜的叢林瞬間被驚擾,樹梢之上的雪花紛紛揚起,又唿唿啦啦地飄落……緊隨其後的是一輛馬車,車軲轆碾壓在雪地裏,留下兩道又寬又深的印子。


    雁南飛與墨月僅對了一下眼神,隨即轉身朝著百草穀飛奔而去,將事情一說,眾人皆警覺起來。


    而此時,薛文貴仍在替姝兒治療,不好去打擾。向懷光沉吟道:“莫慌,待看看情況再說,待會兒以不變應萬變。還要多久?”


    “眨眼便到!”雁南飛說,“看樣子很急。”


    “來尋薛神醫的,必定是有急事相求,何況是在大雪封山時。”向懷光忖度,“薛神醫正在為姝兒醫治,不便打擾。待會兒切勿泄露身份,見機行事。”


    眾人言語之間,不遠處已傳來馬蹄聲,緊接著便是一陣嘶鳴。


    “薛神醫可在?”有人在門口問道,向懷光領著眾人到了門口,隻見那二人裝扮如此奇特,看上去既不像官,也不像匪。


    向懷光抱拳道:“薛神醫正在屋裏替人醫治。兩位若是尋醫問藥,還請靜候。”


    其中一人迴到車邊,對著車內之人耳語了一陣,隨後說:“打擾了,我家主人身染重疾,需立即治療,還請代為通傳。”


    “外麵風冷雪大,不如暫且將你家主人請進屋裏歇息。”向懷光道,而後那倆人便去打開車門,將車內之人攙扶下車,朝著屋裏緩緩走去,待他坐下之後,又在兩旁靜立。


    眾人目光均聚集於此人身上,但整個人皆被黑衣團團包裹起來,無法看清麵部,更顯得神秘莫測。


    本來祥和的氣氛,被突如其來的造訪者驚擾,屋內也變得一片冰冷。


    “來者是客,趕緊上茶呀。”雁南飛一聲招唿,墨月忙去幫忙倒茶,他親手端去此人麵前,可此人並未伸手去接。雁南飛隻好將茶水放下,還說:“天冷,喝杯熱茶暖和暖和。”


    這三人並不答話,冰冷的氣氛變得越發沉悶。


    就在這時,薛文貴與姝兒終於從屋裏出來,總算是打破了如此安靜冰冷的氣氛。墨白立即上去將姝兒扶到一邊坐下,還噓寒問暖了一番。


    姝兒從屋裏出來時,原本氣色不錯,笑容可掬。可當她看到那三位陌生來者時,臉色立即就變得凝重和局促起來。她看了墨白一眼,墨白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


    薛文貴似乎早就知曉又有人登門拜訪,徑直來到此人麵前,問他們何事來訪。此人未吱聲,他身邊之人迴複道:“我家主人身患重疾,勞煩神醫幫忙瞧瞧。”


    “隨我進來吧。”薛文貴轉身離去時,頭也不迴地說,這二人將主人攙扶起身,跟著薛文貴身後朝屋內走去。薛文貴在門口時駐足道:“你們二人在外候著吧,沒有我的允許,無論發生何事,都不可進來。”


    這二人似乎極不情願,直到主人揮了揮手,方才退後兩步,卻一左一右立於門口守護著。


    向懷光見狀,說:“二位小哥,你家主人進了百草穀,便不用如此擔心了。看樣子,你們也是遠道而來,途中舟車勞頓,不妨過來喝杯熱茶,歇息片刻。”


    二人就像未聽見這話,依然立於門口,木頭一般,動也不動。


    此人跟隨薛文貴進入屋內後,便主動卸下包裹,露出了一張猙獰的臉。一雙閃著寒光的眼睛,像是要將人魂魄給勾了過去。


    緊接著,他脫去外衣,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身體。薛文貴雖早已見慣各種血腥場麵,盯著此人身上傷口,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忽然,此人噴出一口黑色濃血,血漬飛濺一丈之遠,甚是恐怖。


    薛文貴一眼便看出此人中了劇毒,不禁歎道:“何人如此心狠手辣,應是劍上有毒,毒從背上傷口處滲入,已入心入肺。”


    “還有得救嗎?”此人聲音沙啞低沉,像是從鼻孔裏發出。薛文貴歎道:“老夫定會全力以赴,不過此毒滲入太深,恐怕……”


    “你好好救治,否則今日百草穀裏所有人等都要死。”此人冷冷說道,薛文貴卻付之一笑:“你都已自身難保,還敢口出狂言。”


    “聽聞薛神醫妙手迴春,不管好人惡人,隻管救人。”此人又道,“進了百草穀,但凡還有口氣的,你都會救治過來。”


    “好人惡人都是一條性命,救人殺人也隻是一念之間。”薛神醫拿刀將此人背上傷口劃開,黑色血液順著背夾汩汩流下。


    屋外,墨白問姝兒今日感覺如何,姝兒說:“甚好。比昨日又好了些許。”她說著,試著起身走了兩步,果然穩穩當當,幾乎與常人無異。


    “姐姐,你走過來。”墨月在一邊嚷著,姝兒於是朝她那邊一步步走了過去,墨白緊隨其後,生怕她站立不穩,誰知姝兒果真一步步走到了墨月麵前,隻不過慢了些許。


    墨月拉著她的手,激動地說:“姐姐,你如今已算是全好了,豈不是立即便可迴去了。”


    “薛神醫說了,還得治療一次,過了明日才可離去。”姝兒道,向懷光此時在一邊說道:“我聽說途中有座尼姑庵,喚作慈文閣,香火極為旺盛,若是風雪小了,便可順道前去拜拜,也算替姝兒還願。”


    此言一出,姝兒與墨月立馬呆住了,尤其是姝兒,垂著眼皮,臉上的笑容也消失殆盡。


    向懷光好生奇怪,正待開口問詢發生何事,雁南飛忽說道:“一定要去,一定要去的。我記得姝兒姑娘也說過要還願一事,如今正好順路,那便去一趟。”


    “姝兒姐姐,既是如此,那便順道去一趟吧。”墨月也勸道,姝兒在她的注視下,總算是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屋裏突然傳來一聲慘叫。門口的守衛正要破門而入,雁南飛忙攔著二人:“且慢!薛神醫說過,未經允許,誰也不可進去。”


    可二人全然不顧勸阻,又打算闖入,雁南飛提刀在手,寒鐵寶刀擋住門口,封住了進門之路。二人又要往裏硬闖,雁南飛一刀刺了過去,鋒刃擦臉而過,驚得他倆倒退了好幾步。


    “不想你家主人有事,便好生待著。若是敢再硬闖,我手裏這把刀可就不客氣了。”雁南飛話音剛落,那二人雖目露兇光,卻再未敢有所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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