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醜時剛過,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雁南飛趁墨月熟睡之後,打算獨自離開客棧。他立於床前,靜靜地望著熟睡中的墨月,沉沉地歎了口氣,默默地說道:“月兒,你本就與此事無關。對不住了,此事我必須一人去做。倘若我無法迴來,你定要好好活著。”


    隨後,他離開客棧,隻身一人悄然來到平山王府之外,藏匿於夜色中,遠遠地看見一支五人巡邏小隊在周圍遊蕩。


    以防夜長夢多,雁南飛實則早便想好今晚動手。他在黑暗中靜候了片刻,摸準巡邏小隊的路線後,在夜色的掩護下,在城牆拐角處冷不丁出手,將最後一人悄無聲息地幹掉,而後混入其中,頂替了上去。


    他跟著巡邏隊伍在細雨中走了兩個來迴,總算是等到換班,便順理成章地跟著進了王府。


    王府裏寂靜無聲,唯有昏黃燈火將這夜色映襯得如此濃烈,卻又讓人有種置身於深宮大院的錯覺。


    雁南飛趁人不備,佯裝肚子疼痛,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巡邏小隊,隨後穿過長廊,前往後堂。前方忽又過來一支巡邏小隊。他閃身藏到粗壯立柱之後,待巡邏小隊遠去之後,方才現身繼續朝後堂而去。


    後堂便是百裏俾的行宮,但門口並未設置侍衛。


    雁南飛盯著那扇朱漆大門,想象著此時身在其內的百裏俾,身體裏的血液已開始沸騰。他在此警覺地朝四周觀望了一番,隨後躡手躡腳地向門口摸了過去。可他萬萬未想到的是,大門忽然緩緩打開,百裏俾也竟然現身於大門之後,麵帶笑容望著他,像正在等候他似的。


    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雁南飛提著寒鐵寶刀,雖未見血,卻已真切地嗅到了血腥味。他明白自己此刻已陷入狼窩,被一群餓狼圍困著,也許很快就會便會被撕成碎片。


    果然,百裏俾一揮手,藏匿於暗處的無數侍衛便氣勢洶洶地從三麵圍了上來。雁南飛將寒鐵寶刀橫於眼前,冷眼掃視著這些虎視眈眈的侍衛,正要出手,裘千羽忽然也現身於百裏俾身邊,狂笑道:“雁公子,等你許久了,別來無恙啊!”


    原來,百裏俾做賊心虛,似乎早就料到會有今日,故從桑植迴來之後,便加強了對王府的警戒。


    雁南飛冷冷一笑,不屑道:“卑鄙小人,果然是狼狽為奸。”


    “我本不想殺你,你卻偏要自己送上門來。隨本官迴京麵見聖上,便饒你不死。”裘千羽狂妄不已,“否則今日便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死無葬身之地的或許是你。”雁南飛不慌不忙,暗自將全身之力聚集到雙手之間,寒鐵寶刀刀刃寒光閃閃,似要飲血。


    百裏俾不屑道:“向思安應是恨本爵入骨吧?你今日前來,本是為取本爵性命。可如今這情勢,你將如何打算?”


    “今日前來,本就未打算活著離去。老賊,拿命來!”雁南飛言罷,寒鐵寶刀已破開眼前陰霾,刀鋒所向,鮮血橫流。在他刀下,頃刻間便已丟下無數條亡魂。可他目標是百裏俾和裘千羽,好不容易掃清周圍障礙,提刀便朝著二人縱身奔了過去,可很快又被侍衛擋住去路。


    一時間,王府裏殺聲震天,猶如驚雷滾滾。


    雁南飛早已殺紅了眼,鮮血在眼前飛濺,雙眼也被鮮血蒙蔽,直殺得那些侍衛不敢近身,可他自己也已消耗太多體力,漸漸有些吃力。


    此時,百裏俾與裘千羽依然一動不動。在二人眼裏,雁南飛已是困獸,故便像在靜靜欣賞一場與己無關的困獸之鬥。


    雁南飛總算殺開血路,終於提刀便到了百裏俾和裘千羽麵前,誰知裘千羽忽然出手。早已精疲力竭的雁南飛被他一劍刺中胳膊,卻並未收刀,而是順勢而進,刀鋒擦著百裏俾麵部掠過。


    百裏俾眯縫著眼,巋然未動,如同王府裏冰冷的立柱。不過,剛才雁南飛衝他殺過來時,內心也隱隱一驚,隻不過被他將恐懼壓在了心底。


    雁南飛剛站穩腳跟,侍衛又將他團團圍困起來,可無人敢接近。他拿刀支撐著身體,輕蔑地環視四周,用盡全力怒喝道:“老賊,今日既無力取你等性命,我這條命,便來取走吧。”


    這時,百裏俾一揮手,侍衛紛紛揮劍便刺,雁南飛提刀又殺,誰知被裘千羽一劍刺來,徑直便要取他性命。他翻身躲了過去,又一刀砍翻近前的侍衛,而後再次襲向裘千羽,刀鋒再次貼著他耳根掠過,留下一道血痕。


    裘千羽本來認為勝負已定,沒料到差點被雁南飛反殺。他摸了摸受傷的耳根,咬牙切齒地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既是找死,本官便成全你。”


    雁南飛與裘千羽糾纏在了一起,刀劍嗜血,招招致命,侍衛均不敢再近身。


    “今日我便用雁家刀法取你性命!”雁南飛將寒鐵寶刀使得唿唿作響,每一次揮下,如有千鈞之重,與裘千羽手中利劍碰撞一起,火星四濺。


    百裏俾此時被一群侍衛護著,屏住唿吸,冷眼盯著二人。此時在他心裏,這二人若是兩敗俱傷,才是最理想結局。若是雁南飛殺了裘千羽,他正好借此機會再鏟除雁南飛。若是裘千羽殺了雁南飛,於他而言也沒有任何壞處。


    雁南飛一心想要取下裘千羽性命替父親報仇,故加緊了攻勢,且一刀更比一刀淩厲。裘千羽本已占據優勢,此刻在雁南飛的步步緊逼之下,漸漸的處於下風,一不小心躲閃不及,便被寒鐵寶刀架在了脖頸上。


    百裏俾本以為雁南飛會一刀劈下,誰知他忽然收刀,暗喜之心又沉了下去。


    裘千羽雖是不敢妄動,卻嘴硬道:“殺了本官,你便是罪上加罪。”


    “不殺你,我父親死不瞑目。”雁南飛手上一緊,“我們雁家世代忠良,卻被你等小人陷害,如今被逼流落外鄉,仍被你等苦苦相逼……不殺你,對不起父親,也對不住被你與百裏老賊害死的桑植無辜土民。”


    百裏俾死死地盯著二人,他在算計該何時下令才是最好時機。裘千羽感覺到冰冷的刀鋒已刺進肉裏,忽一鬆手,劍掉落在地。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又不屑道:“你若是殺了本官,便是與劉公公為敵,與朝廷為敵。屆時朝廷大軍壓境,直逼桑植而去,所有人都得給你陪葬。你好好想想,這買賣劃算嗎?”


    “若是真有那一日,你也見不著了。”雁南飛可不受他威脅,當即便將寒鐵寶刀砍了下去,削掉了他一隻耳朵,頓時痛得他是殺豬般慘叫起來。


    “這一刀是替我父親砍的,下一刀便是替桑植的死難者……”雁南飛話未說完,裘千羽大叫一聲:“等等!”雁南飛停手,質問他死到臨頭還有何事。


    裘千羽捂著流血的耳朵,喘息著怒吼道:“害死雁將軍的並非本官,而是袁廷奕那個狗賊。”雁南飛頭皮一麻,自是不信他這套鬼話,他繼續訴道,“當初是劉公公要取雁將軍性命,這才花重金收買袁廷奕,偽裝成馬匪途中截殺……”


    “袁廷奕又是何人?”雁南飛從未聽聞過此人,裘千羽道:“逆黨寧王屬下,如今流落至此,藏匿於岩巴山自立為王。”


    雁南飛大驚,此人不就是當初擄走那些姑娘的罪魁禍首嗎?可他從未將此事與袁廷奕聯係起來,此時聽裘千羽如此一說,又驚又怒,要是早知道袁廷奕是行兇者,當初便應找到此人再一刀結果了他。可又一想,袁廷奕既是逆黨寧王屬下,劉瑾又是如何與他勾結在一起的?


    裘千羽哭喪著臉,痛苦地說:“劉公公實則早已暗中與寧王勾結在了一起……”


    此言一出,不止雁南飛大驚,就連百裏俾也瞪大了眼睛。雁南飛幡然醒悟,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遲疑道:“原來劉瑾早就與寧王勾結,怪不得父親力主剿滅寧王之後,劉瑾便編織罪狀,誣陷父親也是逆黨。”


    “你放過我吧,我隻是受命行事,且與你雁家之事並無關係。”裘千羽哀求時的樣子,與他平日裏耀武揚威時判若兩人。


    雁南飛沉吟片刻之後,緩緩搖了搖頭:“就算父親之死與你無關,桑植那些無辜死難者又該如何?今日若不殺你,我愧對天地!”話畢,便要將寒鐵寶刀砍下去,此時背後卻傳來墨月的聲音:“阿哥,快殺了他!”


    墨月被人架著,動彈不得。


    雁南飛轉身目睹這一切,頓時便呆住了。他不知墨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此時也未敢再殺裘千羽,隻用作人質,讓人趕緊將墨月放了。


    “不可放,萬萬不可!”百裏俾厲聲製止,“雁南飛,快快放開裘大人,否則這姑娘立馬便不可活命。”


    “不能放,殺了他,替雁將軍和那些無辜的死難者報仇。”墨月哭喊著哀求他,他一時間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裘千羽見狀,狂笑道:“雁公子,你若是殺了我,這位姑娘即刻便會身首異處,而你也會被亂刀砍死,最開心的自然是袁廷奕,雁將軍的大仇如何得報?”


    雁南飛何嚐不明白此道理,當然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那便是認為墨月與此事無關,不必為此搭上性命。


    眾目睽睽之下,雁南飛不得不緩緩收迴了刀,裘千羽卻迅速抓起劍來,憤怒之下,正打算將他一劍刺死,卻忽然又將劍收了迴來,捂著被血染紅的耳臉,冷笑道:“待本官押你迴京,麵見劉公公,再親手宰了你。”


    雁南飛像是未聽見他說話,隻是迎著墨月露出一絲慘笑,墨月痛哭流涕,哭喊道:“阿哥,我對不住你,是我害了你。”


    墨月沒料到自己唐突而來,竟會換來如此結局。她在雁南飛離開之後不久,忽然便醒來了。當她發現雁南飛不在客棧時,立即猜到他定然是去王府探路去了。她擔心他的安危,於是乎便跟了上去。誰知,她剛到王府外,便被巡邏的土兵給發現了……


    此時,天好像被捅了個窟窿,雨也越下越大。瓢潑大雨將天地洗得透亮。


    墨月已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一死了之,換來雁南飛活命的機會。可她此時已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目送著雁南飛被押走。


    雁南飛掙紮著,迴頭看著她,眼睛血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月照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雁將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雁將軍並收藏明月照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