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百裏俾悄然來到岩巴山,見到了這位相王天子,並與之詳談,答應給予他豐厚資助,但提出了唯一條件,那便是要與裘千羽決裂,此後不許再有任何往來。


    而這一切,裘千羽被蒙在鼓裏。他今日之行,表麵上是為借兵,實際上是為了試探袁廷奕對自己是否忠心,沒想竟得到如此結局。他更沒想到的是自己此行去岩巴山,早就被百裏俾派去的探子迴報。


    “夫人,你這一手實在高明,裘千羽此時恐怕正發著無明業火,卻又無可奈何。”百裏俾一臉高深莫測,背著雙手在殿內走來走去。


    秦彩鳳麵色冷靜,端坐於桌前,細細品著香茗,放下茶杯後,嫣然一笑:“袁廷奕還算是識相,懂得見風使舵。此人雖不及裘千羽這般狡詐,但暫且留著他吧,偶爾也可用之。”


    百裏俾不屑:“區區朝廷叛黨,如今淪落為山賊,竟敢自唿為天子,此乃大逆不道。待本爵處理好眼下之事,騰出手後,便再去收拾他。”


    “當務之急,要先穩住姓裘的。他此次在岩巴山丟了臉麵,必定會慢慢思忖原委,一旦被他猜到是老爺從中作梗……老爺,屆時您須先想好對策,切不可拖泥帶水,以免釀成大禍。”秦彩鳳如此這般一說,百裏俾不禁大笑:“夫人聰慧過人,裘千羽縱然魔高一尺,也高不過您道高一丈。”


    雁南飛與墨月辭別眾人時,墨白也要堅持同往,三人於是悄然踏上前往容美的路途,因後日才是雁雲的壽辰,故也不太心急,一路不緊不慢,到達容美時剛好是前一日的傍晚時分。


    被燒成灰燼的房屋,像是在與他們訴說著當日發生之事。墨月與墨白附身跪地,嚎啕大哭。雁南飛也跪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阿爸,您安息吧。裘千羽與百裏俾是害死您的兇手,月兒不會放過他們。”墨月起身後,眼前似浮現出墨什鬆用當日被大火燒死的情景,一時心痛不已,淚水又如雨水般嘩嘩落下。


    雁南飛極力隱忍著不讓淚水流出,可眼圈也紅了。他麵色肅穆,緊握著刀柄,在心裏默默發誓,有朝一日定要砍下那兩顆頭顱來此祭奠墨什鬆用。


    夜色沉沉落幕,三人忽驚覺背後有人,立即迴身,卻沒料到竟是旗長。旗長晃眼之間也認出了他們,遂老淚縱橫,痛心疾首道:“你們總算是迴來了。”


    “您……怎會在此?”墨月扶住旗長,旗長抬眼望著滿地灰燼,哽咽道:“我每日都會過來看一眼,盼望可碰到你們,今日總算是盼到了。”


    墨月深知旗長看著她長大,與阿爸也是故友,絕不會出賣他們,於是便將實情道了出來。旗長歎道:“你阿爸他出事後,少土司來過好幾迴。後來,也是少土司私下囑我將你阿爸骨灰安葬……”


    那個平日裏吊兒郎當的少土司,竟然……墨月聞聽此言,內心不禁一陣抽搐,立即朝旗長作揖,謝他安葬父親之恩情。旗長眼神渾濁,沉痛說道:“要謝便去謝少土司吧。若不是少土司發話,我哪敢……”


    隨後,旗長便帶他們仨前去祭奠墨什鬆用,墳墓離雁雲不遠,墳頭的土壤還是新的。


    墨月附身跪地,嗚嗚地抽泣著,已悲傷的說不出話來。她想起阿爸打小對她的疼愛,音容笑貌如同猶在眼前。


    墨白雖不發一言,可他眼裏藏著深深的陰霾,親手給墳墓澆上一抔新土之後,又定定地立在墳墓前,心底的仇恨宛若這深不可測的夜幕,正一點一點地泛濫開去。


    “父親大人,明日便是您七十大壽,孩兒迴來看您啦,請受孩兒一拜。”雁南飛深深地跪拜三次之後,已淚如泉湧。他抹去滿眼的淚水,“父親,您泉下有知,定要親眼看到孩兒手刃仇敵,為您報仇。”


    三人各自深深跪拜家父之後,再次拜謝旗長。旗長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三人此次迴來既已完成祭拜,還請連夜速速離去吧。”


    三人似是理解旗長心意,卻又遲遲沒有要離去的樣子。旗長麵色十分為難,卻又不得不明說:“雁公子的事,我也略聽說了一二。聽說朝廷派來的人目前仍在王府,若是知曉你們迴了容美,恐怕……”


    “多謝您善意。”墨月對旗長感激不盡,“我們迴來祭拜阿爸過後,這便又要離去了。我們今日迴來之事,還請您務必幫忙保守。”


    “我明白,你們不用替我擔心。”旗長拱手,目送三人上馬離去,“各自保重!”


    他們趁著夜色,踏上了去桑植的道路,但行了不遠,雁南飛與墨白忽又不約而同地慢了下來,雙雙轉身望著容美方向,眼裏像正在燃著明亮的火焰,可他們隻是靜默著,誰也沒有言語。


    墨月不解地看著二人,不知他們在想何事,直到雁南飛啟口:“既然好不容易迴來,是否應該多留幾日?”


    “是啊,這一去又不知何時能迴……”墨白沉聲附和,“這兩日趕路也累了。今日天色已晚,倒不如去客棧暫且住上一晚,待明日再走也不遲。”


    “兩位阿哥,旗長叮囑我們不得逗留……”墨月好意提醒,“還要去客棧留宿,萬一被人認出,豈不是自尋麻煩。”


    雁南飛卻望著容美的方向:“月兒,我忽然想起一事。明日才是父親七十大壽,我得去買些紙錢,明日再去燒給父親。”


    墨月這才驚覺道:“對呀,你要是不說,我也記錯了日子。”


    “那我們這便去找客棧住上一宿,等明日過後再離去也不遲。”墨白帶頭,拍馬朝容美方向奔去,找了家名為四方客棧的地方住下。


    四方客棧位於容美城區東北方向,生意尚好,幾間上房均住滿了客人。


    雁南飛剛進房不久便有人敲門,他以為是墨白,開門一看卻是墨月,於是把她讓進房裏:“趕了兩日的路,怎麽不早點歇息?”


    “阿哥,你們是否有事瞞著我?”墨月開門見山,雁南飛不解,愣道:“我們……有何事瞞你?”


    “我要是知曉,便不來尋你問了。”墨月撇嘴,望著他的眼睛,“你與阿哥很是反常。我總覺得你們像是有何事不打算跟我說。”


    雁南飛忍不住笑:“月兒,你多心了。”


    墨月卻說:“朝廷派來尋你的人仍在容美,你行事定要謹慎,萬一有事,切不可逗留。”


    “放心吧月兒,容美如此之大,也沒幾人認得我,輕易不會被人認出。”雁南飛輕描淡寫,“倒是你與墨白,認得你們的人多,最好待在客棧,請你不要去外麵閑逛,免得讓人認出。”


    二人聊了許久,墨月很晚之後才打算迴房歇息,誰知剛推門出來,恰好看到墨白離開了房間。她正打算喚他,卻被雁南飛阻止。雁南飛略一沉吟,眉頭微皺,自言自語道:“這麽晚了,墨兄出門作甚……要不跟上去看看?”


    墨月也正有此想法,二人一拍即合,悄然離開四方客棧,遠遠地尾隨著墨白,一直到了清風樓外。


    墨月親眼目睹墨白進了清風樓,當即便傻了眼,一時目瞪口呆,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雁南飛自然知曉此是何地,於是開玩笑說:“大長的夜晚,墨兄可能是一個人太寂寞了才會來此地消遣。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不會的,阿哥不是那種人,從不去這些烏煙瘴氣的地方。他定然是有事瞞著我們……”墨月非常堅決,“要不,你去將他叫出來。”


    雁南飛卻忍不住笑道:“還是不要了吧,墨兄有如此雅興,打擾了他,豈不是……”


    “阿哥與姝兒姐姐情投意合,他絕對不會做出對不住姝兒姐姐的事。”墨月依然不信墨白來清風樓是為了找姑娘排解孤獨,“我要等他出來,親口問問他究竟做什麽去了。”


    “唉,反正是等,在此等著還不如迴客棧等。”雁南飛不由分說,便拉著她迴了客棧。可她的心情變得很是鬱悶,想要喝酒。雁南飛拗不過她,隻好去買了酒迴來。


    墨月猛喝了幾口,很快便有了些許醉意,但即便如此仍在替墨白開罪:“阿哥並非下作之人,他去清風樓那種齷齪地方,定是有事瞞著我們。”


    “你不用替他擔心,等迴來一問便知他作甚去了。”雁南飛勸道,“墨兄為人正直,去清風樓定然不是排解孤獨,想必是有事暫且瞞著我們……”


    墨月醉了,不知不覺已趴在桌上睡著。


    雁南飛不禁長歎一聲,而後將她攙扶到床上躺下,望著她醉意朦朧的麵孔,想著仍在清風樓裏的墨白,內心也是一陣惆悵。


    清風樓裏,應是此時此刻最鬧熱的地方。


    墨白花了銀子,點了幾個酒菜,隨意叫來兩位姑娘作陪,除了喝酒吃菜,也規規矩矩的不做其他事,倒是令兩位姑娘訝異。


    “你們可曾聽過一件奇事?”墨白飲酒之後,滿臉醉意,“近日,江湖上突然傳出有一處元代遺落的寶藏,寶藏的位置便繡在一副叫鹽水女神圖的西蘭卡普上……”


    此言一出,兩位姑娘立即興趣濃厚,纏著他打聽關於寶藏更為詳細的事宜。


    墨白趴在桌上,眯縫著眼:“據說這批寶藏,價值連城,不可估量。最先傳言,寶藏散落於武陵山區,卻無人知曉具體藏寶地址……直到近日,聽聞記載有藏寶地址的鹽水女神圖重現江湖。”


    “公子可知這幅鹽水女神圖在何地,又在何人之手呀?”一位姑娘趴在墨白肩上,墨白訕笑道:“鹽水女神圖關乎藏寶地址,可不許隨意打聽。”


    “公子,您就給我們說來聽聽吧,我們二人也就聽個有趣,不會跟人隨意去說。”另一位姑娘給墨白喂酒,墨白仰頭飲了一口,這才說道:“那便當作話本說與你們聽聽。傳言這鹽水女神圖半月前重現江湖,也有傳言稱這鹽水女神圖在容美出現,更有傳言這鹽水女神圖在……”


    他說到此處,忽然打住。兩位姑娘正豎著耳朵想聽個究竟,被他如此一頓,好奇心更是被勾了起來,又是撒嬌,又是揉肩捏背。雁南飛故意歎了口氣:“如此寶藏,豈能落於常人之手……”


    “公子之意,莫非藏寶圖在……在土司王……王府?”這位姑娘猜中墨白未說完的話,當即便大驚失色,慌忙收口。


    雁南飛示意二人千萬莫聲張,小心惹來殺身之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月照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雁將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雁將軍並收藏明月照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