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比想象的可怕。


    建造一個帝國需要幾百年,一個基地需要地球日幾年,吃喝拉撒睡和社交,基地裏什麽都有,還是無法滿足人類的欲望。


    他們正在群毆,死傷者橫七豎八,處處髒亂差,血漬就像灑落的番茄汁,到處是。


    “死者不會消失了。”由拉嘀咕一句。


    眼睜睜看著一具具橫亙在麵前的屍體,和以前望著人類沙化、氣化、羽化,完全消失,感受是不一樣的。


    走著走著,由拉就抱著頭蹲在原地大哭起來。


    莉娜理解他的心情,說到底誰不會被嚇傻?


    一具具死難者大多是婦女和未成年、剛成年的青壯男子,如果在地球上,他們應該還在過著忙碌平淡的生活,卻死在了陌生的星球上。


    然而這個時候,哭泣有什麽用?


    死則死矣,活著的人怎麽辦呢?


    百合子飛過來催促他們:“快去!他們在砍蘋果樹呢!”


    “啊?!”


    那棵承載了他們許多快樂和期待的蘋果樹,結著五顏六色的果實,是魔方島最為豐富多彩和有故事的地方。


    由拉急忙站起身來,撒開腿就跑,連臉上的淚水都來不及抹去。


    砍伐者手持大多用木頭、石塊、鐵器磨製的鋸子和砍刀,砍伐進度很慢,沒有給蘋果樹造成大的創傷。


    而且他們已經被紮爾布和大衛控製起來了,雅琪抱著滿懷的五彩蘋果,眼睛裏淚光點點,想來也是受了什麽不好的刺激剛痛哭過。


    見到由拉,雅琪撲向他的懷抱。


    “怎麽了,雅琪?”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一個人怎麽可以壞到這種地步?他們居然殺了自己的朋友。”


    雅琪突然嚎啕大哭,蘋果從懷裏掉出來,滾落一地。


    幾個砍伐者湧上來哄搶蘋果,搶到一個的還想要兩個,有的搶到就直接塞進自己嘴裏,沒搶到的就開始搶奪,十幾個人打成一團,場麵非常火爆。


    生而為人,此時都有點羞愧,一直標榜為萬靈之首,哪裏有半點文明的樣子?


    百合子和大衛都有點喪失信心了,為這樣的人類拚命,把他們帶迴去,究竟值不值得?


    由拉撿到一個紫色蘋果,在肚子上擦了擦,遞給雅琪。


    雅琪難過的勁頭還沒過去,噘著嘴,搖了搖頭。


    由拉又讓給百合子和莉娜,百合子不要,莉娜接過去,“哢嚓”兩嘴,吃得滿嘴生津。


    “對啊,想那麽多幹嘛?有些關係不論再怎麽失望,都是斬不斷的。在阿土阿巴星球,人類之間,甚至碳基生物之間就是擁有這樣密不可分的關係啊。”


    由拉微笑著望著雅琪,我們現在這樣有家不能迴的星球流浪者,還有什麽不能失去的?


    計較那麽多幹嘛,又不是商人。


    還有些話由拉沒說,一個放棄過多期望,隻專心做解決問題的人,就不會想那些亂七八糟、不著四六的計算題。


    他們隻要為著自己最初的心願去做事就可以,劃得來劃不來不是他們需要思考的。


    人生不是精準的鍾表,有許多意料之外的事和突如其來的緣分決定和改變了一個人的行進方向。


    隻要做到問心無愧,就不會留下遺憾,這樣即使做錯了,也能對自己說,至少我努力過,盡力了。


    “你們為什麽要砍樹?”由拉問。


    “有人想獨霸這棵蘋果樹,到那時我們就再也吃不到蘋果了。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蘋果樹,他們還想霸占,我們打不過他們,還不能把蘋果樹毀掉嗎?”


    “毀掉蘋果樹,大家都得餓死呀。”


    “不毀掉,我們就得死。”


    好吧,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充分的理由,爭論顯得毫無意義。


    事不關己,誰會在意你做了什麽,或者不做什麽。


    由拉不想和這些人討論蘋果樹對人類基地的重要深遠意義,誰知道阿土阿巴星係什麽時候就毀滅,到時候蘋果樹和人類基地都會化為烏有。


    縱然未來都是虛無,生存總需要不斷印證意義存在的時刻,意義對於人類來說像高等文明生物需要搜集能源一樣,是不斷前行探索和奮鬥的動力來源。


    “我們現在有更大的危機要處理,蘋果樹和魔方島的一切,他們都要摧毀。”


    “誰?”搶奪食物的人們停下來。


    “一群外星人。他們想要人類的生命,作為離開這個星球的工具。”


    “什麽?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有些人總是這樣,啥也沒聽明白,就開始咒罵。


    由拉微微一笑,人們半信半疑的樣子就是他最想要的狀態。


    “它們說,阿土阿巴星係要崩塌了,我們居住的行星很快也會死亡。如果恆星燃燒膨脹,會吞噬掉這顆行星;如果內塌,星係的所有行星都會失去引力牽製而成為流浪行星。無論哪一種結局,對於人類來說,都非常糟糕。”


    “盡是胡說八道。我在地球上時,就被各種世界末日的預言困擾了整個童年,現在被搞到這個狗屁星球,還是這一套說辭,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內容。”


    “抱歉,太陽底下無新事。就是生存還是毀滅的破問題。”


    大家都被由拉的講話逗笑了,仿佛這不是關於生死的大事,隻是吃甜粽子還是吃鹹粽子之爭。


    “如果我們不相信你說的話呢?你拿我們怎麽辦?”


    這說法很給由拉麵子,一般來說人類會這樣表達:“我們憑什麽聽你的,你有什麽資格來教我做事?你算老幾?”


    “我不能拿你們怎麽辦?隻是在於你們是不是珍惜自己的生命。”


    “爛命一條,早就不想掙巴了。”


    人們慢慢向由拉靠近,在群龍無首,亂哄哄的時刻,人們總是懷念起曾經擁有的井然有序的太平生活。


    嘴上可以胡咧咧,身體卻很誠實。


    即使是爛命,沒有走到絕望的一步,誰也不會把命輕易拋下。


    “我們自己打自己,還有可能閃現一點點人性光輝,放你一馬。外星人跟我們可不是同一個物種,他們想操縱我們,就像我們馴養小貓咪一樣。”


    “別說那些沒用的,要我們怎麽做?!對外星人,我可從來不手軟。我就從來也沒對外星人的友善抱著一絲絲的僥幸。”


    剛才還一盤散沙的人群開始有了逐漸統一的看法,別問怎麽做到了,這其實是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別管多散的人心,隻要給出一個共同的敵人,就能組織到一支人數眾多、浩浩蕩蕩的大軍團來。


    由拉領著這支忿忿不平的隊伍返迴海邊,一路上他都在尋思一條趕走沃貢、使超人類免受控製之苦的好辦法來。


    當有的人聽說寄生外星人肉眼無法看見,而且無法阻止他們進入大腦時,悄悄離開了隊伍。


    高聲喧嘩、虛張聲勢的隊伍在憤怒和恐懼之間來迴拉扯,人心又慢慢變得渙散而怯弱起來。


    這次,由拉一改以往的散淡心態,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講,試圖再次煽動起人們對外星人的仇恨。


    雅琪看著發表演說的由拉,第一次感覺這個男孩如此陌生。


    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他的內心,一直都是他在關照著自己的生活和情緒。


    “為了我們大家能活命,由拉也是拚了。”紮爾布靠近雅琪,突然感慨地說。


    “我倒是覺得他自己挺享受這種拋頭露麵、振臂疾唿的狀態。”


    雅琪有些不以為然。


    “切,有些事,女人永遠也不會明白。由拉不是好鬥的人,現在真的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了。”


    “這幫烏合之眾能做什麽呢?”百合子冷淡地發問。


    紮爾布搖搖頭,說:“我不知道由拉怎麽想的。我也不覺得這些普通人類有多大的作用。”


    雅琪忍不住反唇相譏:“最開始大家組建自救小隊的時候,你也沒覺得有什麽作用。”


    紮爾布被雅琪既挑食又護食的矛盾糾結心情弄得一時無語,默默地摸了摸胸口,自動離她更遠一些。


    由拉的演講掀起了新一輪反對外星人入侵人類大腦的激憤,普通人類衝向以西,要驅趕他大腦裏的沃貢。


    以西雖然覺得由拉的這番操作有點畫蛇添足,還是表示支持。


    人們把以西團團圍住,然後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有個人突然大叫一聲:“用火把他大腦裏的邪惡趕出來!邪靈都害怕光和火!”


    此話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人群的各種想象。


    大家把以西五花大綁起來,巨大的火堆已經準備好。


    還有人悄悄用木頭做了木偶,有的把多年隨身攜帶的十字架也掏了出來。


    眾人拾柴火焰高。


    每個人對戰勝邪惡的想象力都是可怕的能量,累積疊加就會完全突破發動者的最初設想,猶如滔滔洪水自天而來,傾倒在每個無辜者身上。


    雅琪被憤怒亢奮的人群推擠到邊緣,不知是誰把她推進了海裏,上下其手,幾乎想把她溺死。


    若不是大衛及時出手,雅琪有可能死於這場由拉發動起來的混亂當中。


    雅琪緩過勁來,惡狠狠地問:“由拉在哪裏?”


    大衛指了指人群正中央,由拉被戴上了樹藤編織的王冠,推到了樹藤編織的王位之上。


    而與他平齊的另一個高台上,火堆已經點燃,濃煙滾滾,幾乎遮掩住一臉懵圈的以西。


    火!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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