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沉默之後,以西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大家對以西的迴答都感到不滿意,他似是而非地說了很多內容,卻又像什麽都沒說。就像一陣風穿過森林,樹木期待能帶來雨水和更多的離子,可風裏啥也沒有,隻是刮掉了幾片樹葉。


    大家都知道他和光體一起出現,而他既說不清楚他在哪裏見到光體,也說不明白光體和他之間交流的內容。


    也許不是說不明白,而是大家壓根聽不懂。


    以西沒有地球生活背景,也沒有普通人類的知識,他沒有去過地球,對地球沒有那麽深切的感情。


    現在隨著他的技能提升和視野開拓,他的認知遠遠超過了被從普通人類改造過來的超人類。


    “那是個流動的世界,沒有停歇,停下來的時候就是你的視線落在它們身上的時候,它們存在很多可能性,並且會同時演繹這些可能性。你能看到一滴水落下的無數種形態和可能。”


    “不,以西,我們聊的不是可能性,在客觀世界裏隻有一個具體的形態。”


    “比如硬幣的兩麵一樣確定?”


    “好吧,為什麽我們要這麽聊天?這不是正常的聊天。你們誰也沒聽懂對方的意思,而我們壓根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麽。”


    紮爾布討厭高深莫測的聊天內容,這讓大家都感到壓力巨大。


    “我看到的就是無數的可能性,我之所見並不一定是你看見的。”


    “那它們怎麽確定在同一個世界。”


    “它們沒有時空限製,我想是這樣,它們熱衷自己關注和喜歡的,它們隻是需要能源,而整個宇宙都有綿延不絕的能源。”


    “那它們究竟需要什麽?”


    “我不知道。建造一個星係對於它們來說就是一場試驗或者有趣的遊戲。”


    “遊戲?”紮爾布叫起來:“我們是人啊,人命關天。”


    “對不起,人類不在它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什麽意思?”


    以西知道真相讓大家都感到難受,但是他想把自己“看”到或者“感受”到的真實情況說出來。


    他真的一點也沒感受到光體把人類當作某個很小的部分規劃在內,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由拉說:“我能理解。我們一直待在地球,沒有接觸到更強大的地外生命,人類一直是地球的主宰,除了改變氣候環境,似乎無所不能。長期自負,難免什麽都以自己為主,覺得人類是非常重要的位置所在。”


    “但是在擁有更高級文明的智慧生命眼裏,地球不過如同一粒芝麻,就是消失,它們也不會關心。”


    “那它們為什麽把我們弄到這裏來?”紮爾布又激動起來。


    “你沒聽見嗎?一個遊戲需要不同的道具,一個試驗需要各種實驗品。”


    “該死!我詛咒萬惡的宇宙。”


    “人類滅絕地球上那麽多物種的時候,它們說不定也發出過這樣的詛咒。”


    “所以,我們現在隻需要抱怨和詛咒嗎?”大衛冷靜地問。


    雅琪說:“我們有人因為不理解的事物在發火。”


    以西說:“不管能不能理解,阿土阿巴恆星已經進入死亡倒計時了,說不定已經死亡,隻是光速稍微慢了些。”


    “那些東西超越了光速?”


    “比光速快很多。它們建造的通道能把人類瞬間送迴地球。”


    “真的嗎?”


    這個等待太久的答案讓每個人都興奮起來,等了那麽久,不就是為了確定一件事,迴到地球是可行的。


    然而可行和行之間還相隔更多更大的阻礙,不管怎樣,邁出去的第一步取得了階段性成功,大家渺無希望的歸期仿佛就要夢想成真了!


    “它們決定人類命運,沒什麽值得高興的。”


    由拉突然給歡唿的小夥伴們潑了一盆冷水。


    沒有什麽比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更糟糕的了。


    冷靜下來之後,自救小隊開始咀嚼以西說的話,圍著他問東問西。


    但現在的以西顛來倒去隻能說那麽幾句話,畢竟他認為自己和光體相處的時間很短,而且還有他不願意說的部分——


    他的身體開始發生一些肉眼覺察不到的變化,這種劇烈的變化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而且這種變化是不可逆,且無法阻止的。


    由拉發起呆來,小時候各種胡思亂想居然都變成了真的,還精準地發生在了他的身上,地球上將近100億人,被擄掠到阿土阿巴星球的估計也就幾千人,這是多大的概率呀,居然真的發生了。


    當所有的猜想都變成現實,由拉覺得,一點都不好玩。


    它們憑什麽去找那些高級文明生命,那些家夥又憑什麽要幫人類?


    他們之間如此的不對等,拿什麽來實現迴家的夢想。


    讓一群螞蟻去找人類小孩談判,不要把滾燙的開水注入螞蟻巢穴,不要殺死它們的骨肉同胞,把它們帶到河那邊的故鄉去,這能夠辦到嗎?


    目前,自救小隊裏隻有以西和高級文明生命短暫接觸了一會兒,別的人連這種入門級殊榮都沒有。


    “磁場正在變弱。”


    雅琪說,她開始還以為自己吃錯了東西,腸胃不舒服,現在她有點明白了。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大衛好奇地問。


    以西看了他一眼,說:“我不知道,我想這麽完整的星係,這麽長時間的生命匯集,不是哪一點出錯的問題。”


    這一點大家都讚同,星係運行了這麽久,不會是因為某一個瑕疵造成,可能出現的意外大概率也被預想過,也許是星係的造物主有意想要把它毀滅。


    這樣一分析,大家的心又是哇涼哇涼的了,既然人家有意要毀滅這個星係,求助有什麽用呢?


    必然有點作用。


    為什麽?


    這和會叫的娃娃有奶喝一樣的道理,至少能引起注意,不過是好的注意還是壞的注意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麽樣,都要去試一試。不然隻能等死了,我們再努力,也沒辦法衝出這顆行星,更不要說出星係,或者迴地球。”由拉說。


    雅琪偷偷哭泣起來,以前懵懵懂懂不知道前路漫漫,渾渾噩噩的也就過了,不知道害怕,擔心也沒用,憂傷總是沒來由的。


    現在一切都明晰了,困難也說得明明白白,那是對於所有人類來說都無法逾越的困難,更別說他們貓三兩個自救小隊的人。


    “光靠我們自己是不行的。”大衛說。


    莉娜說:“光靠我們這一段時間去號召的碳基生物也是不行的,在高級智慧生命麵前,低等生物的數量並不會對他們構成一丁點威脅。”


    “我們能選擇同盟嗎?也沒有其他同盟可以交好。”


    紮爾布說:“那我們一直所做的都是無用功了?我們做什麽都改變不了毀滅的結局。”


    “恆星也會死,星係會毀滅,那宇宙呢?如果一切都是能量轉變,生死循環,那死去的我們一定也在影響著未來的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說,沒有什麽是無用的,隻要努力過就會有影響,隻不過我們看不到而已。”由拉淡淡地說。


    大衛說:“我讚同由拉的思考。文明的產生和存在時間長短無關,恐龍存在地球兩億年也沒有產生社會文明,生命的質量也和壽命長短沒有太大關係,莫紮特隻活了35歲,卻創作出了那麽多天花板級的音樂。所以,我們還是要通過以西接觸光體夏馬布林。”


    雅琪提醒大家:“別忘了還有百合子,她說不定就被光體接走了。”


    “那又怎麽樣?高於我們很多維度的生命體為什麽要聽我們的?”紮爾布還是沒信心。


    “也許出於同情呢。高級智慧生命應該更能關照生命、尊重生命,而不是野蠻地摧殘生命。”莉娜懷著理想主義的善念說。


    “嗬嗬,不敢苟同。”羅斯和保羅異口同聲地說。


    不管怎麽說,以前向下尋找聯盟的方略受到了質疑和顛覆,數量可以在一定條件下取勝的特例也被降維打擊的厲害徹底否定了。


    現在的一切情況都跟地球上發生過的戰爭或者任何案例不同,沒有先例和經驗可循,不是一個量級的戰鬥,毫無獲勝的希望可言。


    自救小隊麵臨的問題並非自己能夠解決得了的,能夠走到這一步,一半是因為運氣,一半才是不屈不撓的勇氣。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以西身上,以西的心思並不在自救小隊和普通人類身上,他的疏離感顯得越來越濃烈。


    他總是習慣性地與大家保持一定的距離,如果他去了哪裏再也不迴來也沒有人會感到吃驚。


    雅琪扯了扯由拉的衣袖,由拉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說以前知道前方困難重重,就像被雲霧籠罩的小徑,看不到前路,腳下就一點點挪動。


    那麽,現在已經清楚地看到前路崎嶇漫長,而腳下貼著懸崖,停不下來,也走不出去。


    人類都習慣選擇不同的同盟應對困難時期,共度時艱。


    現在人類淪為被其他高級生命選擇的境地,怎麽辦?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會被誰來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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