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寶平日裏實在過於吊兒郎當,於是就連傷心時也讓人覺得好笑。


    鳳遇竹歎氣,隻能勸慰:


    “如今胡姑娘都已將話說開,你也已經應了此後不去找她,該放下就放下吧。”


    陳家寶抬起那張因酒意微醺而泛紅的臉,眼眶裏尚餘著淚光,他咧嘴一笑,仿佛要將滿心的苦澀都咽進肚子裏:“我真的從未這樣喜歡過一個女子……真的……”


    “你都不知道……她好像會妖術一樣……”他的形容總是如此獨特,“那雙眼睛……笑也好……生氣也好……就是讓人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喜歡……”


    “我陳家寶——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因為醉酒,他的吐字變得含糊不清,


    “眼高於頂,也從來沒將誰放進眼裏過……”


    “但她可是胡沁思啊……”


    “……我真的喜歡她!”


    他語無倫次,抱著酒壺趴到桌上,


    “……怎麽會有人不喜歡胡沁思呢?”


    “我以為隻要我堅持就好了……”


    “可是原來她真的不喜歡我……”他抽抽嗒嗒,“她真的不喜歡我……”


    鳳遇竹頭疼,如今看來,這兩人是半點機會也沒有了。她也隻能安慰:“胡姑娘既然已經表明了心意,你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不如就此放下,也給自己個機會。”


    陳家寶嘟嘟囔囔,根本沒有將鳳遇竹的話聽進去:“你說她為什麽不喜歡我呢?”


    “那麽多姑娘喜歡我,怎麽她不喜歡我呢?”


    鳳遇竹揉揉太陽穴,這個醉鬼此時根本什麽都聽不進去,陳家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鳳遇竹隻能盡力同他搭話:“……你當真非她不可嗎?”


    這句話不知道是怎麽觸碰到了陳家寶某根敏感的神經,他突然沉默下來。他的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帶著自嘲開口:


    “我說我喜歡她……”


    “她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嗬,”他輕笑一聲,“所有人都不信我………”


    沒有人相信他……


    “這大概就是我的報應……”


    是他多年浪蕩的報應,不配得到真心。


    鳳遇竹看著他這副模樣,想說些什麽,卻終究沒能開口。


    陳家寶抬起頭:“我知道我過去做了很多錯事,但我是真的喜歡她。我願意改變,願意朝著她喜歡的樣子改變……”


    “但子疏……人沒有那麽多可以浪子迴頭的機會……”


    “胡沁思說得對,我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


    自幼荒唐風流的陳家小少爺,也會有想要浪子迴頭的時候。


    “她為什麽不喜歡我?因為我身上的確沒有什麽可以入她的眼……”


    “我是個爛人啊……”


    他點點頭,有些淒然地笑了笑,


    “她才是對的……”


    “她才是對的……”


    說著說著,他開始東倒西歪,然後“哐”一聲趴到了桌上。


    無奈,鳳遇竹隻得認命將人送迴陳府。


    將人送迴家,鳳遇竹在陳府門前站了會兒,看著陳家寶被一群人團團圍住,心中一時思緒萬千。


    “少爺,”青淩在她身後出聲,“愛一個人,為什麽會這樣痛苦呢?”


    “不是愛一個人會痛苦,”鳳遇竹道,“而是愛一個不愛你或是不能愛你的人會痛苦。”


    “這世間,情投意合兩心相悅太過難得。”


    鳳遇竹微微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待到鳳遇竹迴府,天色已然不早,但她還是習慣性找到柳煙橋,同她說今日所見所聞。


    “沁思是個很有個性的人。”柳煙橋同她說著自己的想法,“她有自己的一套處事方法,行事之前她會考慮許多,自身,對方,環境,還有其他許多東西都在她的考量範圍。”


    “情愛這種東西,倒不是沒有,隻是在她心中的分量並不重。於她而言,喜歡,不是最重要的。或許她考慮的是能否長久走下去,他們是否合適,以及日後的生活是否如她所願。”


    柳煙橋一一羅列,然後說道:“一一考量過後,她才會做出自己認為最合適的決定。”


    “所以如今是不是喜歡都沒什麽要緊,”她緩緩道,“她既然已做出決定,就再也沒有可以改變的餘地。”


    “小竹,多勸慰一下陳家公子吧。”


    “如今不是道阻且長,而是已成定局。”


    柳煙橋說完,鳳遇竹並未立馬接話。


    “胡姑娘做事有自己的顧慮與考量,可家寶恰恰相反。”她歎氣道,“他打小就不是什麽穩重的人,又是嬌慣的少爺脾氣,想要什麽就一定要拿到,想做什麽就一定要一條路走到黑。不管什麽事先做了再說,成了之後才去考慮其他。”


    “好容易真心喜歡上一個姑娘,更是了不得了。”


    “往日胡姑娘同他說,自己進不了也不想進陳家的門,你知道他說什麽嗎?他說:‘那我入贅醉春閣便是’。”


    鳳遇竹扶額:“聽著像是吊兒郎當的玩笑話,可我畢竟同他相處這麽多年,我清楚他是什麽脾性,他跟我說這話時,我看得出,他是真想。”


    柳煙橋:“……”


    他們兩人的性格截然相反,胡沁思沉穩內斂,考慮周全,而陳家寶則是衝動直率,行事不計後果。性格的差異與身份的差異,注定讓他們沒有一個和美的結果。


    “他一時半會兒放不下的,”鳳遇竹歎氣,“指不定日後整出什麽幺蛾子。”


    “不然就是折騰自己,不然就是折騰別人。”


    自小順風順水的小少爺終於也是吃了苦頭。


    “期望他能自己想通吧,”鳳遇竹對於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好朋友是沒有什麽太高的期許,“旁人再怎麽說,他也是聽不進去的。”


    “世間之事繁雜,哪裏是一條路走到黑就能行的。”


    柳煙橋看著鳳遇竹一臉無奈的樣子,淺淺笑了笑,她明白鳳遇竹的擔憂。他安慰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陳公子隻是需要一些時間。”


    “或許吧。”鳳遇竹長舒出一口氣,說道。


    柳煙橋沉默了片刻,輕聲開口:“沁思與陳公子是我們的朋友。作為朋友,為彼此擔憂是自然。但這終究是他們二人之間的事,也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怎樣的抉擇於自己而言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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