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話落地,柳煙橋表情閃過一瞬的不自然,她沉默片刻,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我……不過是誤打誤撞,這些隻是皮毛,若要尋人,功夫還差得遠。”


    “……我隨口一提,不行便罷了。”笙莫這樣迴道,似乎並不怎麽在意,又或是早習以為常。


    “你姐姐……”柳煙橋張了張嘴,到嘴的話終究還是轉了彎,“……失蹤了嗎?”


    小姑娘唿出一口氣,眼神微微變化,仿佛是穿越了漫長歲月的迷霧,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出口。她計算著時間,然後輕聲迴答道:


    “嗯……似乎也不該說失蹤。隻是,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彼此了。”


    她一下一下翹著腳:“久到——若不是同她長著一張相像的臉,我恐怕早就將她的模樣忘記了。”


    “……柳姐姐,”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了話鋒,“其實我今天不是來找團團的。”


    “我想尋你許久了,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也沒個恰當的由頭。”


    “看起來似乎已經有答案了,但我還是想再問一句,”她看向柳煙橋,“你……真的沒有見過我姐姐嗎?”


    對上那雙幾乎與心兒一模一樣的眼睛,柳煙橋的心不受控地一顫。


    老天似乎總是給她出些難題。


    自己該怎麽做?


    告訴笙莫她的姐姐早已亡故,讓她第一次得到關於姐姐的消息卻是姐姐的死訊。還是隱下一切,讓她抱著一絲希望做一輩子的糊塗蛋?


    她是心兒的妹妹,心兒的消息不會有人比她更有資格知道。可一定要這樣殘忍嗎?


    如果她選擇告訴笙莫真相,笙莫可能會痛苦不堪;如果她選擇隱瞞,那麽笙莫可能會永遠活在對姐姐的思念之中。柳煙橋從未如此困擾過,從前哪怕她麵臨許多抉擇,但那些抉擇歸根到底影響到的不過是自己。而眼下,她卻要幫一個不明真相的人做決定。


    “……”她需要時間考慮,可眼下卻並沒有時間可以給她,她垂眸掩下並不明顯的情緒,“不曾。”


    得到迴答,笙莫嘴上說著有心理準備,眼中神色還是黯淡了下去:“那……那為何你見到我時,會一直看我?就好像……見到了某位故人一樣?”


    她那時並未怎麽在意,後來迴想,才發覺異常。


    她小時候不願承認自己同阿姐長得像,也不喜歡旁人說她們像,倒不是阿姐不好看,隻是她那時覺得,自己就要是獨一無二的,就算是跟阿姐像也不行。


    如今卻有些慶幸,因為如果她想找阿姐,隻要讓人瞧自己一眼,便能給人最直觀的線索。


    而柳煙橋那時的反應,笙莫越想越覺得她定是認得自己阿姐,不然就是在何處見過自己阿姐,所以才會找來。


    隱隱預料到她會提及此事,柳煙橋暗自穩了穩心神:“因為你生得漂亮,又無端讓人覺得親切,所以失禮看了許久。”


    “那……”笙莫似乎還有許多話想說,但不知為何,頓了頓,又將話咽了迴去,“……罷了。”


    她沉默許久後,長舒出一口氣:“天高任鳥飛,地廣任君遊。”


    “說不準……此生都見不到她了。”


    她又恢複大咧咧的模樣,似乎將此看得很開,抬頭望天:“不過,隻要我們都還活著,其餘也沒什麽要緊。”


    柳煙橋看著麵前的小姑娘,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攀上心頭。


    這便是心兒的妹妹,是那個她總掛在嘴邊的妹妹。


    早在最初見笙莫的第一眼,她就有了猜測,可卻遲遲不敢相信不敢確認,世間怎麽會有這樣巧的事?


    可世間緣分,就是如此奇妙。


    笙莫,原諒她的擅作主張,她並非惡意欺騙,隻是她實在沒想好到底哪一個才是最好的答案。隻能先將其隱下,日後再作打算。


    “笙莫……”她瞧著似乎已經從失落中恢複過來的姑娘,“你一直在尋你姐姐嗎?”


    笙莫聞言,並未立馬迴答,而是斟酌片刻後,才道:“算是吧。我來到京城,也有她的部分關係。”


    “你很思念她?”柳煙橋問道。


    “……我不知道。”笙莫又一次陷入短暫的沉默,“太久了。”


    “久到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思念,還是執念。”


    在漫長的歲月裏,許多情感都會變得模糊,甚至難以分辨。許多問題,或許都隻有在見到那個人之後,才會有一個答案。


    隻是這個答案,於笙莫而言,是注定得不到了。


    心兒會希望她怎麽做呢?柳煙橋問自己,告訴笙莫真相,還是永遠不要戳破這層泡影?


    “阿橋。”


    “你說,張公子會喜歡嗎?”


    “不……應該是……阿廉~”


    “我的苦日子,就要結束嘍~”


    “……”


    “他為什麽沒有來?”


    “他說他會來的……”


    心兒的音容笑貌如走馬燈在柳煙橋腦中一幕幕閃過。最後定格在一張白布上。


    ……她那時多大來著?十九歲?還是十八歲?


    還未過九月,應是十八歲……竟然是與如今的笙莫相差不多的年紀。


    柳煙橋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日,胡沁思與心兒非拉著她出門,三人在街頭閑逛時路過一個算命瞎子的攤子,心兒非要算算。


    人在迷茫之時總會寄期望於一些東西能給自己一個明確的指引,哪怕那指引隻是虛無縹緲的。


    那時的心兒年輕、熱情,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憧憬與好奇。


    心兒給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那先生沉默了許久,才歎息道:


    “六親緣淺,五劫相隨。”


    “你們家的女子……命中注定有一情劫。十有九兇,欲過此劫,非斷情不能。”


    他斷言心兒活不過二十歲,被胡沁思罵了小半個時辰,還是心兒與她好說歹說最後一左一右將人架著拖迴醉春閣這事才算作罷。


    歲月流轉,人事已非,她有些恍惚,那算命先生的話竟一語成讖。


    “說得有些多了,”笙莫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迴,似乎覺得氣氛因為自己的話沉悶了下來,她揮揮手,好像沒有將剛剛的話放在心上,“聊些別的吧。不要這樣沉悶,我早就習慣了,畢竟天廣地闊,要找到她也不是一時的事。”


    看著眼前明媚的小丫頭,柳煙橋再一次晃了神。


    “你們家的女子,命中注定有一情劫。”


    突然!那算命先生的話像道驚雷在她腦中炸開。


    於是未經思考,一句話便脫口而出:


    “笙莫,你可有鍾意之人?”


    笙莫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似乎是沒想到眼前人轉換話題的速度如此之快,角度如此之刁鑽,轉換得如此生硬。但她還是答道:


    “沒有。”


    這話落下,柳煙橋莫名鬆下一口氣。


    小姑娘歪歪頭:“柳姐姐要給我做媒不成?”


    柳煙橋迴神,有些懊惱自己的失態,她輕咳一聲,掩飾道:“不過隨口問問,你年紀尚輕,哪裏需得這樣著急。”


    笙莫卻不以為意,她嘻嘻一笑:“柳姐姐,我早便及笄了,若要說媒,也是說得上的。”


    她絲毫沒有羞怯,反而開誠布公。見柳煙橋似乎還不知如何作答,她伸手撫上自己心口:


    “不過我若是要嫁,也定要嫁扶風先生那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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